第30章 一次別離

　　看到東值的樣子，眾人這才明白，或許阿九對叛徒還有一絲情分在，但在東值這兒，卻是已經不容了。如果沒有阿九的話，或許他會趁著今晚這么亂，把所有人都做掉也不一定。

　　沒人還敢說話，面面相覷，也不知誰帶了個頭，先去拿了錢，然后大家都低著頭，排成了一個隊，全部站在了領錢的一邊。

　　沒有一個人走過來，沒有一個人甘愿領罰。東值忽然很想笑，但他笑不出來，他感覺很寒冷，人性，怎么都是這個樣子！

　　二十幾個人默默領錢，每個人都抱著兩捆錢，最后剩下的錢，阿魯準備了四個皮箱，分成了四份，交給了四位老大。

　　幾人都非常汗顏，手里拎著這些錢，像拎著一箱石頭一般沉重。他們想跟東值和阿九告個別，但喉嚨像是賭住了，說不出話來。最后四人還是什么也沒說，默默轉身打算離開。

　　“老大說…”東值的聲音終于有些哽咽了：“如果真的有人領罰，就原諒他，還是兄弟，不挑筋，也不剁手…”

　　“你說什么！”四人驀地回頭，目呲欲裂：“你他媽怎么不早說！”

　　“說你媽！”東值掄起殺豬刀，一腳踹開桌子，就往說話這人臉上砍，嚇得他趕緊用手里的箱子擋：“你們還有臉說這話？老大一再給你們機會，你們這幫王八蛋，墻頭草，留著你們有什么意義，我砍死你們，我…”

　　在場的人都是他的小弟，沒人敢攔著東值，眼見真要出人命了，阿魯不得不把東值抱住了，吼道：“忘了老大的話了？老大讓你砍死他們了么？他們自己選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還嫌不夠亂啊？！”

　　“我、我氣啊！”東值咬牙切齒地大吼著，阿魯趕緊擺手，示意逃過一劫的四人趕緊走。

　　眼睜睜看著四個人狼狽而逃，東值丟掉了手里的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掉：“我就不明白了，這人啊，怎么就變得這么快…這才半年多，才半年多，人怎么就都變成這樣了，當初說的那些話，全都忘了？都當屎拉出去了？說好的一輩子都是兄弟，媽的，草…”

　　“唉…這種事兒、呵、”阿魯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又何嘗不氣。只不過他的性格比東值還是要穩重一點，已經有東值這個控制不住情緒的了，他就不能再失去理智了。

　　忽然一個小弟跑了過來，東值正一肚子邪火呢，猛瞪過去，道：“跑來跑去干什么？誰他媽讓你跑的？！”

　　“九、九哥說讓你們接電話…”小弟戰戰兢兢地說道。

　　“給我吧、”阿魯把電話接了過去，擺擺手讓小弟下去了。見阿九的電話還在線上，阿魯趕忙按了免提，道：“老大，這邊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他們…”阿魯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說，畢竟一個人也沒留下，可能會傷了他的心。

　　“世浩快不行了…”阿九的聲音難掩悲痛：“你們過來，看他最后一眼吧。”

　　說完，電話掛斷了。

　　阿魯把手機還給剛才那個小弟，看了看地上坐著沒起身的東值，道：“你不去啊？”

　　“不去！”東值還沒消氣：“事兒都在他身上，最應該死的就是他，我還去看他？死人誰沒見過啊？”

　　“真是…”阿魯搖搖頭，也不勸他，一個人走了出去。東值坐在地板上，看著阿魯走遠，東值壯碩的身形似乎佝僂了一點。

　　“媽的…”

　　仁川市醫院，急救病房外。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但子彈打穿了肺葉和脾臟，造成了內臟大出血，實在是無力回天，病人的時間不多了，還是…”

　　“謝謝你，醫生、”阿九的表情沒有太多悲傷的神色，他已經習慣了生死別離。做特工這一行，腦袋就是別在褲腰帶上的，這么多年，戰友，伙伴，不知道死了多少。執行任務的時間，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執行任務，奔赴下一個任務地點，去參加葬禮，這三件事情中度過。有葬禮的人，是幸運的，這代表他到死的時候，終于還是得到了認可。而有些人，執行的是秘密任務，死了都不知道爛在哪里，他們或許，只能存留在記憶中了。

　　“抱歉…”醫生又說了一句，道：“護士正在為患者注射續命營養液，有什么話，抓緊時間吧。”

　　說完，醫生微微欠身離開。阿九也微微欠身送他，Krystal在他旁邊，看著他悲傷的樣子，心里的憤怒不知怎么就淡了不少。或許是被心疼所取代了吧，眼前阿九的樣子，仿佛和瘦師父去世的時候，她見到的那個阿九逐步重合在了一起。悲傷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就好像盯住他了，不讓他好過。這半年多以來，他身邊的人已經去世了三個，隔幾個月，他就要面對一次別離。

　　“你先在這兒歇一會兒，我去跟世浩說幾句話，一會再說我們的事情。”

　　“嗯。”Krystal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她知道自己這種時候什么也做不了，或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干擾他。

　　阿九努力牽扯出一個笑容，轉身走進了病房。樸燦榮猶豫了一下，沒有跟進去。相對于世浩背叛了阿九，他也勉強算是背叛了世浩。雖然他不認為自己錯了，但世浩都已經要不行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刺激他為好。而且他也好像沒有什么想跟世浩說，難道他都要死了，還要去埋怨他做錯了么？

　　病房里，護士剛剛把針扎上，這是一種淡黃色的液體，據說主要的成分是人參萃取的精華，可以短時間內激發人體的潛能，如回光返照，然后就是死亡。

　　在藥物的作用下，世浩的氣色顯得稍好，至少看到阿九的時候，眼睛還能夠轉動。

　　看著病床上彌留之際的世浩，阿九不知道說什么，他此刻的心情有些復雜，世浩是背叛了他，但他也早就知道了他的背叛。如果他能早一步就攤牌，或許事情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但他利用了世浩，作為清理飛車黨內部蛀蟲的手段，雖然這也沒什么錯，但最終，還是搭上了世浩這條命。

　　世浩背叛他，他生氣，但他的背叛所造成的傷害，也就僅限于此了。他沒有能力造成一次多大后果的背叛，所以在阿九心里，他絕對罪不至死，可是現在，他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