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冷

　　車停在距離弘大不遠的路口，阿九從車上下來，打開引擎蓋，幾秒鐘后又蓋上了。

　　雨越來越大，他的衣服很快便濕透了。但他沒有躲避的意思，任憑冷冷的冰雨在身上打起水花，他就那樣緩慢的走著。

　　今天殺了三個人，前后不到兩個小時，除去路上耗費的時間，平均一個殺人計劃，用時不過十五分鐘。執行也相當完美，沒有一個攝像頭記錄到了影像，沒留下一個指紋，沒有一雙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車在樂天商場門口拋錨了，留下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據。

　　教科書般的殺人手段，警察找不到任何證據。

　　一切天衣無縫。

　　但是阿九的心里，卻一絲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思緒紛飛。

　　他生長在烏龍院，烏龍院是一間寺廟，就算不是一間正經的寺廟，但是他在下山之前接收到的教育中，無論是佛家，抑或是道家，沒有教他殺人的經義。學習武功，他也以為是為了強身健體，最多也就是武林爭鋒。十五歲之前，他還以為這個年代還有江湖，甚至他還想過，等有朝一日可以下山，一定要打上少林，打上武當，讓他們尊‘烏龍派’為武林盟主。

　　一切的幻想，在下山之后都變成了泡影。下山的第一年，他明白了很多事情。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江湖，學習武功不是為了強身健體，而是為了殺人。

　　十幾年來，沒日沒夜的苦練，竟都是殺人的技法。剛意識到的時候，對他人生觀的沖擊，很長時間沒緩過來。

　　下山第二年，他開始執行任務。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任務，就是殺人。因為在他隸屬的組織里，他負責執行，調查另有其人。如果需要形容一下的話。他就是一個劊子手，不管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罪，和他都沒有關系，他只需要在限定的時間內，剝奪目標的生命即可。

　　殺人不難，但并不好受。他記得第一次殺人的每一個細節，那是一個東南亞人蛇。偷渡，走私。販賣兒童。他輕易的抓住了這個罪大惡極的人，但是在他即將把這個人置于死地的時候，這個人告訴他，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家人。

　　那一瞬間，他猶豫了。

　　對于一個孤兒來說，家人是什么樣的存在。不好形容，也無法言說。為了家人這個理由，會是錯的么？他只知道，如果他有家人。他愿意為了家人做任何事。

　　但是，這個人的罪孽呢？偷渡，多少人淹死在海里。走私，國家蒙受了多少損失。販賣兒童，多少家庭支離破碎。

　　矛盾，但他還是殺了這個人，因為這是他的任務。

　　從那之后。雖然心里時常會矛盾，但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目標，因為他知道，這些人死有余辜。但他又同情這些人的家庭，可想而知，在他們死掉以后。他們的家庭也不會好過，而其中，必定也有無辜的人。

　　矛盾，往復循環。殺，制造新的悲劇，不殺，他們確實該死。

　　人的血。會冷。冰冷的血液流過溫暖的心，心也會慢慢變硬。

　　忽然有一天，一個問題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殺了這么多人，有無辜的嗎？

　　這個問題，澆灌了當年那顆矛盾的種子，把他折磨得喘不過氣來。

　　他沒法再殺人了，沒法再完成任務了，好在這些年的積累已經讓他晉升到了一個可以不被命令的位置。

　　他決定，逃離這個世界。

　　他想盡辦法融入這個社會，打工，上大學，有了朋友，有了愛人…

　　血液重新變得溫暖，重新聽到心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但是一個雨夜，又把一切打回原形，塵封起來的回憶，重新浮現了他的腦海中。

　　三個小時前。

　　阿九離開，唱歌自然也沒法再唱下去了。雖然阿九是拜托泰妍送Krystal回家，但是泰妍并沒有開車來。所以只能是Sunny先送孝敏回家，然后再送Krystal。Krystal看看泰妍，邀請她上去坐坐，泰妍也沒有推辭，Sunny還要帶泰妍回去，自然也跟著一起上樓了。

　　“嫂子回來啦!”

　　門剛開，IU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看到泰妍和Sunny，IU微微有點呆，但很快適應，一一打招呼。

　　“我哥呢？”給眾人拿了飲料之后，IU終于忍不住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他…”Krystal猶豫了一下，還是撒了謊：“被他的朋友們叫走了，可能有事吧。”

　　“哦。”IU察言觀色，知道Krystal在撒謊，但是她也沒有戳穿。她見Krystal臉色不好，以為他們吵架了。吵架好啊，多吵幾次，最好直接吵到分手，那我就有機會了…

　　IU在心里默默‘詛咒’，表面上卻不露聲色。

　　她是阿九無數次公開承認的妹妹，當然要以這里的主人自居，一會兒問問還要不要喝什么，一會兒問問要不要吃零食，完全把泰妍和Sunny當成了客人對待。剛開始還沒什么，但是很快Sunny便察覺了她的意圖，見泰妍呆愣愣好像魂兒都沒了的樣子，肯定是沒法反擊了，心里更加來氣。‘欺負’一個沒法反抗的人算什么本事，老娘會會你！

　　于是Sunny展開了反擊，IU說一句，她就頂一句，IU也不是好相與的，被頂了兩句之后，認清了目前的狀況，看來今晚的對手就是你了，胸大了不起么？

　　倆人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你來我往好不熱鬧。而泰妍和Krystal呢，倆人好像聽不到這倆人吵架似的，一個比一個呆楞，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話也沒有。

　　吵了快一個小時，倆人都有點口干舌燥了，又不能真的對著罵，吵來吵去也就那幾句話，說多了自己也覺得煩。忽然倆人對視了一眼，都感覺到了對方的意思，同時放棄了，一人哼一聲，都不說話了。

　　徹底安靜了下來，四個人窩在沙發上，一言不發，場面多少有些詭異。

　　“很晚了，我睡覺去了。”Krystal突然起身，也不管其他人，徑直走進了臥室。

　　“我也睡覺去了。”IU瞥了Sunny一眼，多少有點得意，起身上樓了。

　　Sunny看向泰妍，意思很清楚：我們怎么辦，回去嗎？

　　泰妍很干脆，起身跟著Krystal也進了臥室。Sunny看向樓梯上的IU，IU也看著她，忽然心里毛毛的。這種眼神，怎么那么像大灰狼看到了小白兔啊。

　　“你、你想干嘛？”

　　“嘿嘿…”Sunny舔了舔下唇，眨了眨眼睛，IU猛地心里一顫，好像明白了點什么。雙手護在胸前，捂住了自己的小白兔。

　　哥哥快點回來呀，小白兔要被大灰狼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