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古人還真不是不會做買賣,只不過商人一直被人歧視,但是只要你稍微給一條縫出來,他們就能夠爆發出驚人的智慧來。
新政基本上為大唐奠定了商業基礎,因為印花稅是來源于契約,那么商業就能夠為朝廷創造大量的收入,那么朝廷自然也會重視商業,大家也不怕朝廷會打壓商人,這玩法立刻就變得多種多樣,都不用韓藝去教,他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
但是總結起來,也就是一點,完成資本積累。
不管是王玄道,還是崔戢刃,或者其他商人,其實都在追求著壟斷。
一旦壟斷,財富就會迅速積累,那么他們就有資本去發展技術,去做更多的事,這是小農經濟永遠不具備的,因為小農經濟就這么多錢,哪怕是那些大地主,他們也沒有足夠的財富支撐他們發展技術,發展技術是非常少錢,有些技術長達數十年,如果你想縮短,就得招納很多的工匠。
如今長安的商人,都在開始合并,大家都在合并,合作,包括韓藝在內,你要不這么做,你就得死,你沒有資金,你競爭不過人家,哪怕是你有技術。
而且,唯有如此,長安才能夠對外輸出,因為長安的資源遠不如江南,他們只能發展技術,研發出新產品,這是長安的優勢,因為長安有很多人才。
此時已經入冬,寒風呼嘯而來,肆掠著整個大地,但是卻阻止不了長安百姓對于新政的熱情,即便是身著淡薄的外衣,凍得是嘴唇發烏,但是人人眼中卻兀自綻放著光芒。
不同于揚州,長安的娛樂行業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起色,反而還在持續的下降,哪怕是那些紈绔子弟也都不再天天往青樓跑,因為他們身邊的每個人都是干勁十足,都在努力的為了生活而奮斗,都在力爭上游,如果他們還是一如既往的天天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這讓他們會顯得格格不入,并且令人看不起。
他們覺得自己也該干些什么,因為百姓的努力,以及整個社會迸發出來的競爭性,令他們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如今長安百姓最擔心的就是在家閑著,因為緊迫意識告訴他們,如果你在家休息一日,哪怕只是休息一日,你邊上的鄰居就可能會超過你。
至于即將要到來的年關么,已經沒有人再去關注,今年的年節,注定會是悄無聲息的過去,只有極少的人在為年節籌備著。
傍晚時分,韓藝乘坐馬車回到蕭府,可是剛剛入得大門,就見到一出家暴正在進行中,只見韓玄牝跪在小矮桌上,撅著小屁股,而蕭無衣則是拿著藤條站在他身后。
啪地一聲。
韓玄牝繃緊著小臉,咬緊著嘴唇,愣是沒有出聲。
韓蕊則是坐在一旁,雙眼通紅的,緊緊握住弟弟的小手,她性格像極了元牡丹,非常遵守規矩,這母親教訓兒子,那是天經地義之事,她始終也不出聲,就是默默得陪在弟弟身邊。
從他們熟練的動作來看,這決計不是韓玄牝第一回挨打。
“等等下!”
韓藝急忙上前阻止,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爹爹!”
韓蕊看到韓藝回來了,眼中閃過一抹激動,但隨后又心虛的瞧了眼蕭無衣。
蕭無衣指著韓玄牝道:“你問這臭小子。”
韓藝低頭看著韓玄牝,道:“哇!你做了什么,將你娘給氣成這樣。”
韓玄牝委屈道:“孩兒...孩兒只是說將來要成為像元大伯那樣的人,結果娘就生氣了。”
他話音剛落,蕭無衣又是手起藤落,道:“你爹,你娘哪個不比那混蛋強,你學誰不好,偏偏要去學他,你是成心要氣死我吧。”
韓玄牝垂著頭道:“孩兒不敢。”
“你你先等會再打。”
韓藝趕忙阻止蕭無衣,蹲下身來,道:“你小子向來就很機靈,怎么會被你元大伯給忽悠了。”
韓玄牝老氣橫秋道:“孩兒才沒有被大伯忽悠,孩兒可是認真考慮過的。”
韓藝愣了下,道:“認真考慮過的?”
“嗯。”
“然后成為你元大伯那樣的人?”
“嗯。”
“爹爹還是喜歡不太認真的你啊。”韓藝是哭笑不得,又好奇道:“那你說說你是怎么考慮的,爹真是好奇得緊。”
韓玄牝激動的就想站起身來,他身后的蕭無衣立刻喝道:“趴著。”
韓玄牝嚇得一哆嗦,趕緊又趴了上去,道:“爹爹,你不覺得元大伯挺厲害的,武藝高強,什么琴棋書畫,樣樣都很精通,而且還沒有當官。”
這前半句還好理解,因為元鷲確實是一個出類拔萃的紈绔,可以說是文武雙全,才會有那么多女人喜歡他,要只是一個莽夫的話,那些貴族千金可不會喜歡的,但是這后半句,韓藝就沒法理解了,道:“什么叫做還沒有當官?”
“這就是孩兒最羨慕元大伯的地方。”
韓玄牝一本正經道:“爹爹,你的本事雖然比元大伯要大的多,但是你做的是也都是大事,最難的事。元大伯雖遜于爹爹,可也是很厲害的緊,不過他卻只是一個尋常百姓,這尋常百姓遇到困難,在他看來,那都算不得什么難事,輕而易舉便可以解決,這樣活著多輕松呀,所以孩兒就在想,孩兒也要學得一身好本事,然后去做一個普通的百姓。”
這是什么鬼?
牛逼哥說得是津津有味,還一臉期盼的看著韓藝,卻不知道他身后的蕭無衣臉上已經是烏云密布,電閃雷鳴。
韓藝愣了半響,道:“這是你元大伯教你的?”
“不是,他可沒有爹爹你那么會說道理,大伯他天天帶著孩兒到處去玩,這是孩兒觀察所得。”韓玄牝眨了眨閃亮的大眼睛,道:“爹爹,你認為孩兒想的對不對?”
不等韓藝開口,蕭無衣便喝道:“簡直就是狗屁不通,好男兒應該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出將入相,干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將來名留青史,你元大伯是沒有本事,才這么窩窩囊囊的活著。”
韓玄牝一臉不信,但是也不敢做聲,垂著頭,一雙小手捂住臉,不讓蕭無衣看到自己的表情。
“好了,好了!”
韓藝一手將韓玄牝給拉到自己身邊,向蕭無衣道:“他還這么小,懂什么,你犯得著跟他較真么?”
蕭無衣道:“我才不想跟他較真,是他成心來氣我,學誰不好,偏去跟元鷲那混蛋學習,整一個敗家子。”
她可是從小被元鷲給整到大的,如今兒子竟然要成為向元鷲一樣的男人,想想都很可怕呀。
“你先回屋喝杯茶,消消氣,我來跟他說說道理。”
韓藝笑呵呵道。
蕭無衣狠狠一瞪韓玄牝,氣沖沖的往屋里走去。
“呼!”
蕭無衣一走,韓玄牝、韓蕊是同時松得一口氣。
韓藝被這兩個小家伙逗得呵呵一笑,又將他們兩個給拉到身邊來,先是向韓玄牝問道:“疼不疼?”
韓玄牝一邊揉著屁股,一邊道:“爹爹,娘那脾性,孩兒早就摸清楚了,就是剛開始幾下打得重,但只要我不哭不鬧,不跟她頂嘴,她下手便會輕許多。”
“皮厚就皮厚,還解釋這么多。”
韓藝瞪了他一眼,又向韓蕊問道:“蕊兒,你覺得弟弟的想法對么?”
韓蕊晃動著眸子,沒有做聲。
韓玄牝大咧咧道:“姐,你直說就是,咱們姐弟還見什么外。”
“你閉嘴!”
“哦。”
韓蕊掙扎半響,才道:“我認為弟弟是嫡長子,將來可是要繼承咱們韓家的家業,可不能像大伯那樣。”
韓玄牝道:“姐,你說得很對,我以前也是這么想的,不過爹爹當初不是說,爹爹的錢那是爹爹的,我要拿爹爹的錢,就得受爹爹的控制,我這才另謀出路的。”
“你得了吧!”
韓藝哼了一聲,道:“敢情這事還是爹的錯?”
“孩兒可沒有這么說!”
韓玄牝嘻嘻一笑,小手摟著韓藝的脖子,道:“爹爹,那你支持孩兒么?”
韓藝好氣好笑道:“爹娘的義務是將你訓練成才,你若能夠學得一身本領,那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至于你長大之后想干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到時爹爹也老了,哪里還有空管你。”
其實每個人的教育方式無外乎兩種,一種學別人的,別人怎么教,那自己也怎么教,這也是可以的。
還有一種就是根據自己的經歷。
那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韓藝的經歷都是靠自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他覺得父母給再多,那也只是一時,只有靠自己掙來的,才是無窮無盡的,因此他覺得作為父親的責任,那就是培養孩子能夠在這個社會上生活下去,那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就自己去努力唄。
韓玄牝激動道:“我就知道爹爹你肯定會支持我的,爹爹,孩兒也給你出個主意。”
韓藝笑道:“什么主意?”
“你可以將家財交給姐姐來打理,這就跟元大伯與牡丹姨娘一樣。”
話音剛落,就問門口有人道:“我怎么好像聽到有人在議論我呀!”
只見一個大美人出現在門口,正是元牡丹。
“娘!”
韓蕊立刻激動的跑了過去。
韓玄牝也準備跑過去,卻被韓藝一手給揪住,又向元牡丹笑道:“方才玄牝給我出了一個主意。”
“什么主意?”
“就是他去跟你哥學習,將來做一個像你哥那樣的男人,讓蕊兒學習你,將來韓家的家業都由蕊兒來打理。”
韓玄牝嘻嘻道:“牡丹姨娘,你覺得可以么?”
元牡丹聽得是哭笑不得,也沒有當真,只是笑道:“可別讓你娘聽見了。”
韓玄牝頓時拉攏著腦袋道:“屁股都已經打過了。”
說話間,但見元牡丹身后走出一個男子來,他沖著韓蕊笑道:“蕊兒,還認識哥哥么?”
韓藝見得此人,不禁眼中閃過一抹喜色。
韓蕊盯著這男子看了好半響。
元牡丹道:“快叫元哲哥哥。”
韓蕊乖巧道:“元哲哥哥。”
韓玄牝哦了一聲,指著元哲道:“你就是元哲呀,我聽元爭外甥他們提起過你。”
他很喜歡舅舅這個身份,畢竟占人便宜的事,牛逼哥都喜歡。
“你小子閉嘴!”
韓藝將他的小腦袋輕輕給按在桌面上,“給我繼續趴著。”
元哲微微一笑,上前來,拱手一禮道:“元哲見過姑父。”
韓藝笑道:“你小子也舍得回來呀!走,去屋里說吧。”
三人來到后堂坐下。
“什么時候回來的?”韓藝問道。
元哲道:“昨日剛到的。”
“昨日到的,今日就上我這里來呢?”
元哲笑著點點頭。
以前韓藝跟元牡丹的關系還沒有公開,一邊都是韓藝去元家商量,但是如今關系已經公開,而且韓藝身為尚書令,讓韓藝來回跑,這不太現實,于是元禧就讓元哲上門來向韓藝匯報。
韓藝又問道:“那一場危機沒有影響到那邊吧?”
元哲道:“多多少少有一些,但影響不大,畢竟那邊都是生產原料的,就是契丹部那邊有人想渾水摸魚,給我們帶來了一些損失和麻煩,不過后來無月親自領兵前去,雖然沒有開戰,也算是震懾住他們了。”
元牡丹輕輕哼道:“看來這些人與我們不是一條心的。”
韓藝冷笑一聲,“這是意料中的事,當初四方臣服,全憑太宗圣上的各位威望,絕非長久之計。”
元哲立刻道:“那邊不但有契丹族,還有靺鞨和新羅,新羅在中原動亂期間,也是動作偏偏,他們不斷的在吸收那些誓死抵抗我們大唐的高句麗和百濟余孽,得虧樂浪州和熊津州并沒有發生亂子,否則的話,我看他們一定會趁機出兵的,若是不能徹底降服他們,對于樂浪州、熊津州的發展可不是好事。”
韓藝瞇了瞇眼,道:“現在可還不是時候,這攘外必先安內,且容他們再囂張一些日子,到時再收拾一個個他們。說說樂浪州和熊津州的情況吧。”
元哲道:“大致上還是如預期一般,只不過在煤炭、鐵礦等開采上面,遇到一些難題,我們在那里又發現了一些煤礦,但是由于太深,是很難開采的,現在大家都在想辦法,只是還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這也是我回來的一個目的,我希望從中原找一些人才過去,看能否想到辦法提升開采的技術。”
元牡丹黛眉一皺,嘆道:“可惜水力需要河流的,而礦不一定在河流邊上,否則,我們可以運用水力去開采,但這是一定要解決的,只有開采出更多的煤來,冶煉方面還能夠得到發展。”
韓藝點點頭,心道,這就還得等咱們云總王者歸來啊!
其實這是一個相輔相成的,沒有先后之分,因為要生產機器,那么就需要煤礦和鐵礦,那么就要發展這方面的技術,但是如何發展,未來的趨勢,肯定還是運用機器,我開采出來的礦,用于生產機器,我又拿著機器去開采更多的礦,這是一個循環,目前大家都在往這方面想辦法。
元哲又將樂浪州的情況大致介紹了一遍,都是原料開采,而且是分配過的,沒有什么競爭,大家都在努力的開采原料,即便在危機中,也沒有什么影響,木頭什么的,直接用來造船,鐵礦、煤礦,就更加不愁賣不出去,說完之后,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得,道:“還有一個情況,姑父興許還不知道。”
韓藝道:“什么情況?”
元哲道:“在兩年前,倭國那邊突然派來一支兩三千人的使團到達了萊州,據說是想向我大唐賠禮道歉,以及希望向我大唐學習,不過他們恰好遇到了咱們中原的危機,到處都很亂,故此他們當時就回去了。”
“這我還真不知道。”
韓藝不禁啞然失笑,“這真是意料之外呀!”
原來當年百濟一戰,獨孤無月將倭軍水師全部殲滅,說是屠殺都不為過,嚇得倭人戰戰兢兢的,那倭王更是調集所有人力在碼頭上修建防御工事,因為他們都認為唐朝一定出兵打他們的,但是等了一兩年,發現唐朝并沒有派兵來,倭人還派人打探了一番,發現唐軍早就撤走了,這才長出一口氣。
但是這倭人有一個特點,就是崇尚強者,倭人不但不記仇,反而還想來賠禮道歉,叫一聲大唐爸爸,歷史上也是這時候,倭國因為被大唐打敗了,倭國才大規模派遣使團來向大唐學習,而且是全方面的,唐文化對于日本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就說后世那和服,裝扮,都能看到唐朝服飾的影子,只不過如今陰差陽錯的拐了個彎,沒有順著歷史那條線走。
倭人本是滿懷對于大唐的崇拜而來,卻沒有想到來到大唐,看到大唐內部是一團糟,比他們倭國還要亂,到處都是強盜,百姓都跟瘋子似得,城里面可都有流民,倭人又覺得大唐也不過如此,這還學習什么,于是就回去了。
韓藝笑道:“不過沒事,他不來找咱們,咱們遲早會去找他們的。”
元哲興奮道:“莫不是朝廷打算消滅倭國?”
韓藝嗨了一聲,輕蔑道:“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是產一點銀子,為了那點銀子犯得著拿我中原百姓的性命去換么,只要到時咱們的貨物進入倭國,那些銀子自然而然就落到咱們錢袋里面了。”
元牡丹道:“你是想跟倭國貿易?”
韓藝道:“雖然那地方比較窮,但好歹也有好些人,有人就有市場,有市場就能夠為咱們商人增加財富。”說著,他突然向元哲問道:“對了!如今正好刮北風,樂浪州那邊的原料應該也在路上了吧。”
元哲道:“已經抵達洛陽,我就是跟著一塊來的。”
韓藝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