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上下沒有人想到韓藝在運動會期間抽空來此,竟然會是談這么重大的計劃,元禧他們也都是毫無準備,腦袋都有一些暈乎。
這么重大的決定,不可能當場就決定下來,元禧他們現在需要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順便將自己手中的冷汗給擦干凈。
故此,元禧先讓韓藝夫婦回去,他們幾個老頭子得仔細考慮考慮。
這剛出議事堂,元牡丹就氣沖沖往自己的小院走去,根本沒有搭理韓藝。
韓藝看著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的元牡丹,撓了撓眉心,無奈的嘆了口氣。
回到屋內,元牡丹見他來了,立刻將臉偏到一邊去。
“生氣呢?”
韓藝坐了過去。
“哼!”
“就算我不跟大伯他們商量這事,真到那時,我還會去找其他商人,那到時大伯他們肯定會怪我的。”
“你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元牡丹猛地回過頭來,激動道:“南進計劃是這樣的,這回又是如此,難道事先跟我商量一下,真的就這么難么?”
韓藝道:“我不跟你說,是因為我希望將買賣上的事,留在議事堂去說,這里只是屬于我們一家人的。”
“那我們現在談得是什么?”
“..!”韓藝嘆了口氣,“就算我告訴你,又能改變什么,我總得要跟大伯他們去說,因為這個計劃,我是勢在必行,不管元家會否參與進來。”
“又是勢在必行。”
元牡丹冷笑一聲,道:“我有時候真的不明白,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已經貴為宰相,并且坐擁萬貫家財,你知道你這么做,里面藏著多大的風險么,這可是戰爭呀,稍有不慎,我們全都墜入萬丈深淵,永不可翻身,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將買賣跟戰爭聯系在一起。”
韓藝道:“那我問你,元家也是坐擁萬貫家財,為什么你還要這么努力的去工作,不就是希望找到一個出路么。”
“難道戰爭就是出路嗎?戰爭是毀滅,是生靈涂炭,我們只是商人。”
“戰爭是掠奪,戰爭是重建,試問這世上還有什么比搶更賺錢的買賣?”
“那你為什么不去做強盜?”
“因為不合法,而戰爭是合法的。”
元牡丹怒極反笑道:“我真沒有想到,原來你的志向這么偉大。”
“那跟我說一點,志向遠大的。”
韓藝道:“為什么商人要找出路,為什么不是宰相找出路?不就是因為自古以來,商人的地位都非常卑微,為什么商人的地位很卑微,真是因為商人威力唯利是圖嗎?當然不是,就是因為商人對于國家、對于朝廷、對于君主都沒有任何貢獻,就如同那廁紙一般,不是不需要,只不過用完了就扔了。如果將來商人不但能夠資助朝廷對外征戰,還能幫助朝廷穩定地區安寧,那么商人的地位還會那么卑微么,朝廷還會打壓商人么?”
元牡丹聽得黛眉一皺,沉吟不語。
韓藝道:“別看商人如今發展的很好,但是地位卻很尷尬,是退一步,還是進一步?的確,退一步,可以海闊天空,因為當你不會對任何人產生威脅時,你就是最安全的,但同時也是最卑微的,可這人往高出走,誰甘愿卑微的活著。可是進一步的話,這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說,該怎么辦?”
元牡丹搖頭道:“你別當我是傻子,你如今平步青云,前途一片光明,只要你步步為營,如房玄齡、長孫無忌那般去做,將來位極人臣,根本不在話下,而你卻是費勁心思,破壞現有的秩序,愚弄世人,讓每個人都參與在你的計劃當中,你說你只是想為商人找到出路,這話你自己能信么?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這么做,根本就不是因為大伯曾今提及過,而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就跟南進計劃一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韓藝苦笑一聲,道:“不錯,我如今的確是平步青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我會平步青云,不就是因為我破壞了現有的秩序,讓我大唐的百姓變得更加富有,我走的根本不是房玄齡、長孫無忌的路,我又怎能如他們一樣。而我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獲取更多的財富,讓大唐變得更加強大。”
元牡丹道:“所以你要慫恿朝廷不斷的對外發生戰爭,如果朝廷在戰爭獲得甜頭,那么朝廷將會不斷的對外發動戰爭,可是打仗是要死人的,你有沒有想過。”
她對于戰爭是很排斥的,獨孤先略不就是死在戰場上的么,她真不希望韓藝跟戰爭聯系在一塊,甚至于她壓根就非常討厭發動戰爭。
韓藝道:“不是我慫恿朝廷開戰,而是朝中有人迫不及待的希望要消滅高句麗,我不過就是順水推舟罷了。你說得不錯,的確會死人,區別就在于,以前的死的人,不能得到任何東西,而如果朝廷采用我的計劃,不但可以減少人員的傷亡,而且還會令傷亡人員得到足夠的補償。”
元牡丹道:“你總是有你的理由,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失敗了,多少人會因為你,而受到牽連,你不可能一直都贏下去的,饒是做了三十年宰相的長孫無忌,如今也是自身難保,幾年前誰又能夠想得到。”
韓藝道:“難道你認為我如今還有退路嗎?如果我放棄自己的一切,明天李義府、許敬宗他們就會置我于死地,我是不可能回頭的,我必須要一直走下去,是,也許會失敗,但是也有可能會成功,而我放棄的話,我的下場一定會非常悲慘。”
爭來爭去,各有各的理由,但誰也沒法說服誰。
元牡丹站起身來,道:“我有些累了,你今晚去客房睡吧。”
韓藝雙手搓了一下臉,站起身來,“我今晚可以去客房睡,但是我真不希望我們在買賣上面的分歧,成為我們夫妻間的隔閡,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說完,他便轉身出去了。
隨著門合上,元牡丹雙目一閉,輕輕一嘆,坐了下來,望著搖曳的燭火,眉宇間充滿了擔憂和害怕。
說到底,她根本就看不懂韓藝的玩法,她也沒法理解,就算將高句麗送給元家,也就是多一點錢唄,以元家目前的發展,不需要通過戰爭去獲得財富,這太冒險了,以前還會從未有人這般做過,借鑒都沒法借鑒。
未知總是令人害怕和擔憂。
這一夜注定無眠。
翌日一早,元牡丹便從床上爬起來,神態顯得有些疲倦,這才剛剛洗漱完,就聽到敲門聲。
“誰?”
“我。”
外面傳來韓藝的聲音。
元牡丹遲疑半響,才上前去,將門打開來,卻見韓藝端著他命名的愛心早餐站在門外,還冷得有些哆嗦。
“昨晚一定沒有睡好吧,不過放心,吃完我做的愛心早餐,一定是元氣滿滿滴。”韓藝笑嘻嘻道。
元牡丹都看傻了,好似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卻不等她反應過來,韓藝已經端著早餐走了進來,又向他招手道:“還傻站著作甚,快些過來吃,等會就冷了。”
元牡丹走了過去,看著桌上的早餐,又瞧了眼韓藝,囁嚅半響,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韓藝還是如以往一樣,一邊跟她說著一些趣事,一邊吃著,仿佛昨晚的事,真的沒有發生過。
可是元牡丹卻沒法適應,索性將筷子放下,“韓藝,那事還在討論中,我們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
韓藝輕松一笑,道:“那只是買賣上的事,我不想讓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感情,如果你不愿意的話,我可以退讓,待會開會的時候,如果大伯他們有所保留的話,我一定不會勉強的,但是我身為戶部尚書,我有義務減輕國庫的負擔,這只是一個政策,僅此而已。不過沒有什么比你們更加重要。”
元牡丹害怕戰爭,而他卻非常害怕夫妻間出現隔閡,因為他是親眼見到自己的父母一步步走向離婚的,他也知道元牡丹的性格比較犟,如果他也不主動退讓的話,那時間一久,真的就說不好了,這感情是需要經營的,他認為得趕緊抹去那些不愉快的事,這個目的他今日是非達到不可,在家庭方面,他比誰都要緊張一些。
元牡丹聽得心頭一暖,韓藝身為男人,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而且經過一晚上的思索,她也沒有昨晚那么激動,只是滿腔的無奈,癟了下嘴,“我看大伯他們都讓你給帶壞了。”
韓藝哈哈一笑,道:“你也太小看大伯他們了,先吃,吃完帶著蕊兒去散步,這事等會再說。”
元牡丹輕輕點了下頭。
可這才剛吃完,剛剛出得屋門,正準備去看看韓蕊,就見到元禧身邊的老仆從站在院門口,“姑爺,大老爺請你去議事堂。”
韓藝笑道:“這么早啊!看來大伯他們也沒有睡好。”
元牡丹白了他一眼,“虧你還笑得出口,這可是都是因為你。”
韓藝嘿嘿一笑,“走吧。”
那老仆從突然道:“姑爺,大老爺就是請你一個人去。”
韓藝愣了愣,“什么意思?”他有一種想打人的沖動,我剛剛哄完老婆,你丫又來添亂,嫌我最近太清閑了么?
那老仆從看到韓藝的眼神,有些害怕,不敢多言,只是稍稍得瞧了眼元牡丹。
元牡丹道:“你去吧。”
“少來!”韓藝拉著元牡丹的手,道:“走。”
元牡丹卻是抽回手來,“我得遵守元家的規矩。”
“天啊!”
韓藝搓了搓額頭,日,這大伯還真是愛添亂啊!
元牡丹笑道:“你才是主事人,大伯這么做,合乎我們元家的規矩,況且我去了,也改變不了什么。你去吧,這我不會放在欣賞的。”
韓藝道:“真的沒事?”
元牡丹道:“那是我大伯,我比你可要了解他。”說到這里,她小聲嘀咕道:“這也不是第一回了。”
韓藝點點頭,道:“那那行吧,待會商議完了,我來跟你匯報。”
“什么匯報,胡說八道。”元牡丹臉上微紅,又道:“快去吧。”
來到議事堂,只見元家的長老們都已經到齊了,甚至于元哲都從崇仁坊趕了過來。
韓藝郁悶道:“大伯,請恕晚輩冒昧問一句,干嘛不讓牡丹參與。”
元禧不答反問道:“你昨晚在哪睡的?”
汗!犯得著問得這么直接么。韓藝眨了眨眼,訕訕道:“這只是我們夫妻間的一點點小事,我們剛剛還在一塊吃早餐,沒有一點問題,不勞大伯你費心了。”
元禧笑道:“老夫可不想摻合你們夫妻間的事,老夫想問的是,為什么你會去客房睡?”
韓藝眨了眨眼,心想,這臉是丟定了,下回得悄悄去客房睡,呸呸呸,老子再也不睡客房了。
元禧道:“牡丹可是我看著長大的,那丫頭一直以來都是小心謹慎,深怕走錯一步,故此再沒有弄清楚之前,她是決計不會走下一步的,她永遠都希望身邊的每個人都開心,但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這買賣上。她這性格,只適合打理事務,而不適合制定計劃,尤其是咱們今日要談的事,更加不適合她參與。老夫只是如往常一樣,做出對元家最有利的選擇!”
韓藝道:“可是大伯,你能否稍微考慮一下我得處境,你這是在火上澆油,我可不想今晚又去睡客房。”
元禧呵呵一笑,道:“牡丹會理解的,因為我們有這個權力,她決計不會因此怪罪任何人,你不用在意。坐吧。”
元樂也道:“你別擔心,牡丹那孩子乖的很,不會鬧脾氣的,你大伯又不是第一回將人掃地出門。”說著,他微微瞥了眼元禧,顯然是在諷刺元禧,他一直都是支持元牡丹的。
元禧權當沒有聽明白,又向韓藝道:“坐吧。”
韓藝無奈一嘆,但還是坐了下來。
他也不是跟元禧第一回打交道,這些老頭子,其實都是比較變態的,他們的信仰就是元家,他們只會做出對元家有利的決定,絕不會感情用事,但奇怪是,那些小輩都很服從,絕不會跟他們鬧脾氣,大家各司其職,這是元家最不同于其他大家族的一點,其它大家族總是窩里斗,動不動就分家,相互內耗,這也是貴族走下坡路的一個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