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樞要會議,最終也沒有談出一個所以然來,那么手握圣旨的李義府,自然成為了贏家。
其實這一場會議的意義不在于阻止與否,因為皇帝不在長安,如今圣旨已下,人家中書省、門下省都通過了,沒法找人說理去,他們是臣子,可不能公然違抗圣旨的,他們只是希望給李義府施壓,讓他收斂一點,等皇帝來了再說,可惜卻還被李義府反咬一口。
但是這能怪誰呢?
當然還得怪貴族自己不爭氣,不思上進,還老是窩里斗,內耗的不亦說乎,這才讓李義府這些人鉆了空子。
李府。
“呵呵!皇后真是出手不凡呀,令盧承慶等人都束手無策。”許敬宗撫須哈哈大笑道。他在會議上,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為他一直以來都自視甚高,根本看不起那些胥吏,但是他更害怕關中貴族的報復,他當然是支持李義府的,但是他不想人家將他跟那些胥吏扯到一塊去,索性就不說,但是他不說,那就是支持李義府的。
李義府笑道:“皇后高瞻遠矚,欲為朝廷解除這一頑疾,又豈是杜正倫那等目光短淺的人可以可以比擬的。”
他現在是非常崇拜武媚娘的,因為武媚娘至今都是料事如神,算無遺漏,從未失敗過來,并且還數次將他從泥坑里面拉出來。
許敬宗又道:“不過老弟,此事事關重大,你可得慎重一點,可不要再讓人抓住把柄了。”
李義府可是有前科的,全家上下最愛賣官鬻爵,這一回提拔這么多官員,你很難保證他不這樣做,許敬宗非常擔心,你別說得正以凜然,但是干得都是一些齷蹉事,許敬宗幫他擦屁股也擦很累的。
李義府眼中閃過一抹尷尬,點點頭道:“賢兄請放心,這我知道,皇后也囑咐過我,等到將那些胥吏晉升完官員之后,再從中提拔一些真正的人才上去。”
許敬宗深表認同的點點頭,目光突然閃爍了幾下,道:“有件事,我倒是想與老弟商量一下。”
李義府道:“賢兄但說無妨。”
許敬宗道:“韓藝之所以能夠屢屢與咱們作對,無非就是他一個人掌控著財政,我們何不借此機會,提拔一些人進入戶部,削弱韓藝在戶部的勢力。”他最不爽的就是韓藝,可是韓藝掌握著財政,韓藝的很多政策,都是利用戶部在旁護航,弄得他們欲仙欲死,三省在六部中其實都有勢力,因為三省還是地位更高一些,唯獨戶部是鐵板一塊,韓藝都是提拔一些關中貴族上來,他們根本滲透不進去。
李義府聽后,連連擺手,道:“賢兄,此事可千萬不能干啊!不瞞賢兄,盧承慶等人,我倒是不懼,唯獨韓藝令我有一些擔憂,如今他沒有給咱們添堵,咱們也就不要去招惹他了,真要是將他給逼急了,這事沒有辦好,屆時皇后責問下來,他也能說是咱們先去招惹他的。”
如今已經是利用韓藝在做文章,韓藝也沒有怎么去反抗,你還去進一步招惹,真的將韓藝給惹火了,只怕又會變數橫生,因為韓藝在李治心目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而且還詭計多端,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陰的很,如今一切都如預期再進展,干嘛還去自找不痛快。
許敬宗瞧了眼李義府,心中不以為然,他是看不起韓藝的,認為李義府不應該去害怕韓藝,可也沒有多說什么,此事武媚娘是交給李義府去做的。
戶部。
“早知這樣,我們當初就不應該這么做!”
張大象狠狠一跺腳,道:“韓尚書,你知不知道,如果按照李義府說得去做,至少也能夠讓一千五百名胥吏晉升到官員行列中,一千五百名呀,這對于財政是多大的負擔,而且李義府絕不會心慈手軟的,我們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么。”
韓藝道:“這我如何不知,但是我有什么辦法,事是因咱們而起,而且陛下那邊也批準了,我要說個什么的話,那我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當初我也沒有料到他會拿此事來做文章。”
張大象眼眸一轉,道:“韓尚書,我認為這事咱們可不能放任李義府這么做,得想個辦法來限制一下李義府。”
韓藝斜目一瞥,道:“你有什么辦法?”
張大象坐了下來,壓低聲道:“咱們只需要避免財政上的負擔,如果咱們能夠限制住俸祿的話,這樣便可以限制李義府。”
韓藝聽得沉眉不語,道:“你繼續說下去。”
張大象頓時精神來了,道:“咱們可以將俸祿改為以官署為主,每個官署每年就那么多錢,這人多人少,咱們是管不著,但是這俸祿的話,咱們可就有權力做主。”
韓藝呵呵一笑,道:“這樣一來的話,每個官署都得反對雜色入流,因為人數越多,那么官員的俸祿反而越少,那么陛下面對這么大的壓力,自然會收回成命。”
張大象點頭不語。
韓藝微一沉吟,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首先還得陛下答應我們以官署為單位分發俸祿,難道李義府會看不出我們玩得是什么把戲么,既然陛下已經站到了李義府那邊,我想我們這么做,只會是在自找不痛快。”
張大象訕訕點了下頭,道:“這的確是我們考慮的不周詳。”
其實他哪里不知道,但是他認為韓藝有可能能夠做到這一點,因為玩錢是韓藝的強項,如果韓藝認為沒有希望,他也只能作罷。
“可是可是咱們就任由李義府這般胡來么。”張大象又道。
韓藝道:“當然不能。”
張大象眼中一喜,道:“那不知道韓尚書打算怎么辦?”
韓藝道:“既然已經名正言順了,那咱們當然也得提拔一些人上來,不過我們要得是真正有用的人。”
張大象面色一僵,暗道,你這不是同流合污么?“就僅是如此么,可是這么一來,會給財政帶來極大的負擔,這財政出了問題,那陛下又會怪罪到咱們頭上來。”
韓藝沉吟片刻,道:“既然不能夠阻止,那么唯一的辦法,就是增加財政收入,那么首先就得讓百姓的生活過得富裕,這樣我們才能征收到更多的稅來應付這個龐大的官僚機構,因此我們戶部干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張大象聽得滿面失望之色,拋開與李義府等人的爭斗不說,憑什么我們要當這保姆,而李義府則是肆無忌憚的擴張自己的利益。不過韓藝顯然沒有打算阻止李義府的心思,他也知道韓藝跟武媚娘的關系,故此他訕訕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這門剛合上,韓藝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利用騙子是要付出慘重的代價,這可是千門定律,武媚娘,你也不會例外的。”
在戶部待了一會兒,韓藝便回去了。
蕭府門前。
“姑爺,老爺說你若回來了,先去他屋里一趟。”
在門口迎候的管家,見到韓藝回來了,立刻上前說道。
“我知道了!”
韓藝點點頭,然后往后堂走去。
“丈人,小婿回來了。”
“賢婿回來了,坐吧!”
待韓藝坐下之后,蕭銳頗為嚴肅道:“關于雜色入流一事,我也聽說了,賢婿,你老實跟我說,此事你可有份參與?”
韓藝道:“此事不能說小婿沒有參與,事情是因小婿而起,但是小婿真不知道李義府會這么干。”
蕭銳道:“也就是說,這并非是你跟李義府事先就商量好的。”
韓藝搖搖頭道:“丈人,我就算打算這么做,也絕不可能會與李義府同流合污,那家伙什么名聲,我跟他走太近,都怕被人誤會。”
“如此就好!”
蕭銳點點頭,但是臉上還是有一些擔憂。
韓藝問道:“丈人,是不是出什么事呢?”
蕭銳道:“倒是沒有出什么事,只不過你大伯他們對此感到非常不滿,不過既然這不是你的主意,那就不要管了。”
這就是寒門與貴族結合的后遺癥,韓藝不是根正苗紅的貴族,而且是一個田舍兒,他反而是代表著寒門的利益,蘭陵蕭氏可是久負盛名的貴族,這必然會有沖突的,其實一直以來都是蕭家在做妥協,畢竟韓藝混得風生水起,損失一點也無妨,可也不能傷及蕭家的根本利益。
這雜色入流對于高門大姓,是沖擊非常大的,這要皇帝在場的話,早就鬧起來了。
韓藝也笑道:“這身正不怕影子斜,遲早他們都會知道,這與我沒有關系,要說起來,我也是受害者之一。”說到這里,他嘴角微微露出苦笑。
蕭銳微微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李義府是利用你來做文章?”
韓藝點點頭。
蕭銳聽得輕輕嘆了口氣。
韓藝又道:“丈人無憂,在這朝中不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么,我以前也沒有少利用李義府,這回算是扯平了。”
蕭銳呵呵道:“難得你看得開。”
他還是不太喜歡爭爭斗斗的。
在蕭銳院里坐了一會兒,韓藝瞧天色也不早了,便道:“丈人,無衣快要回來了,我去門口看看。”
蕭銳聽得一愣,心中是五味雜陳,這本是妻子該說的話,如今卻從韓藝這位宰相嘴中說出,這未免也太離經叛道,可問題是蕭無衣又是他的女兒,韓藝如此對她,蕭銳心里當然高興啊!笑著點了點頭。
韓藝剛剛來到前院,就見蕭無衣從門口走了進來。
“夫人!”韓藝招招手。
蕭無衣見得夫君,滿面的疲憊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笑顏一展,走了過去,“你是來接我的么?”
“當然是的。”韓藝笑呵呵道:“如果有一日我失業了,還寄望你能夠養我了。”
蕭無衣聽得卻是黛眉一皺,道:“夫君,是不是出事呢?”
韓藝愣道:“此話怎講?”
蕭無衣道:“你可別騙我,我都已經知道了,李義府利用你調派胥吏去西北的事,放寬雜色入流的條件。”
韓藝道:“你也知道了。”
“如今大家都在談論此事。”蕭無衣點點頭,又狠狠道:“這李義府還真是欺人太甚。”
韓藝哈哈一笑,一手攬住蕭無衣的腰肢,往小院那邊行去,邊走邊道:“夫人還請放心,這世上除了你外,就沒有人能夠欺負夫君我,且由他們囂張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