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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七章 心驚肉跳

  相比較第一回而言,李治的語氣要更加堅決一些,第一回更多的是商量的語氣,畢竟那只是一次試探性的接觸,而且從第一回來看,幾乎沒有什么商量的余地,那么這一回李治自然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

  長孫無忌、于志寧兀自閉口不言,面無任何表情。

  可是李治卻沒有想到褚遂良是那種與硬則硬的人,站起身來,又拿出七去禮法,噼里啪啦狠狠將李治教訓了一番。

  李治斜目一瞪,龍顏不悅,語氣堅決道:“不瞞右仆射,朕與皇后早已經貌合神離,朕現在喜歡的是武昭儀,若連朕的家事都不睦,何談國事?”

  言下之意,就是我喜歡,你管我!

  褚遂良雖然剛猛,但也不蠢,他見皇帝有玩無賴的趨勢,心念一動,又道:“倘若陛下以國事要挾,那老臣也不敢不從。”

  李治聽得心中一喜,你老人家終于知道我是在要挾你了,忒也不容易了。

  哪知,褚遂良突然話鋒一轉,緊接著又道:“但是皇后要母儀天下,決不能草率決定,那武昭儀出身寒門,曾還被武家掃地出門,德才皆不配為后,陛下可另選名門望族之后冊立新皇后。”

  還是那句話,士庶天隔,出身在古代來看,那是非常是非常重要的問題,甚至可以說是越不過去的坎。

  這一句話堵得李治郁悶無比。

  他要換皇后,當真就是為武媚娘嗎?肯定不是的。昭儀如今已經是他的正式夫人了,而武媚娘又沒有任何政治資本,別說昭儀了,哪怕讓她當一個才人,她也只能屈從,這總比當尼姑要好呀,未必不給她當皇后,她就會上吊自殺,那你就自殺好了。

  李治這么做是要自己做主,這才主要的,不是換皇后,那只是一個突破口,可如今弄了半天,等于還得你們幫我挑選新皇后,那換不換有什么區別。

  屏風后面的韓藝聽罷,不禁都暗贊一句,褚遂良這一招以退為進,實在是玩得太漂亮了。你實在要立新皇后,我們答應,只是武媚娘不行,其余人你隨便選。這傳出去,人家也不會覺得褚遂良咄咄逼人,褚遂良還是退了一步,只是皇后舉足輕重,挑選名門之后,這無可厚非,乃一片忠心啊!

  而武媚娘聽得滿面怒氣,粉拳緊緊拽著,磨著牙,格格作響,褚遂良這是在揭她的老底,自從武士彟死后,她們娘倆就被武家給趕了出來,畢竟家產有限,這在后世也常見到。

  韓藝偷偷一瞥,不想要知道,武媚娘是恨褚遂良入骨。

  李治皺眉道:“但是武昭儀有子。”

  褚遂良道:“當今太子雖是宮人所生,但在老臣看來,這與武昭儀的兩位王子無異。”

  如今的太子是一個姓劉的宮人所生,是過繼給王皇后的,這當然也是褚遂良他們的意思,目的就是要鞏固后位,那褚遂良這意思就是武昭儀跟那宮人的出身也差不了多少,這可不是換皇后的理由。你要覺得當今太子的血脈不是很尊貴,那你就找一個名門之后生個太子,我們也贊成啊!

  李治實在是爭不過褚遂良,急得都開始冒汗了。

  武媚娘也著急,望著韓藝。

  韓藝也沒有辦法,這出身問題也是他一大弱點,他要有辦法,現在恐怕都是御史大夫了。

  而褚遂良卻是斗志高昂,根本停不下來,激昂道:“武昭儀還曾侍奉先帝,乃是先帝才人,此事天下皆知,陛下今若立昭儀為后,必遭天下人恥笑。”

  此話一出,別人先不說,長孫無忌、于志寧聽得是心驚肉跳,這你都敢說?昨日他們是商量好的,皇帝沒有什么理由,就是任性,咱們老調重彈就行了,我們就能夠立于不敗之地。

  可是褚遂良作為一個諫臣,口才那就是吃飯的手段,怎么能老調重彈了,這多掉份呀,昨日我告訴你為什么皇后不能廢,今日我就再告訴你,這昭儀為什么立不得,從不同的角度切入,看你還有什么話說。

  李治滿臉通紅,羞愧的要命,腦袋都垂下去了,這皇帝都被褚遂良說得抬不起頭來了,也真夠窩囊的。

  這真的是,是無可爭議的,因為才人就已經算是正式夫人了,不是簡單的姘頭。

  但是,長孫無忌他們就真的在乎這些嗎?

  其實他們也不是很在乎,當初要不是他們批準,這武媚娘不可能入宮,因為皇帝要娶妻,需要中書省起草,門下省審核,尚書省執行,難道他們當時就不知道,他們肯定是知道的,但他們還是批準了,就是因為是王皇后想借武媚娘來對付蕭淑妃。

  其實大家都知道,沒有人敢說,更加沒有人敢當著皇帝的面說出來了。

  但勇猛的褚遂良就說出來了,而且當著李治的面。

  李治敗如山倒,一潰千里,他現在連耗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這事講起來,真的丟人,哪怕是蘇秦、張儀在,他們也只有低頭的份。

  武媚娘也是低著頭,臉紅如血,連胸都變紅了,一顆心墜入冰窖,恨不得扒了褚遂良的皮,喝褚遂良的血,這人艱不拆啊!

  韓藝一個外人,聽這話都感到臉上發熱,娶后母,這真是難以啟齒啊,虧你還在這里理直氣壯,但更多的是絕望,褚遂良既然勇于拿這個說事,這簡直就是致命的。你出身不好,也就罷了,你還是一個后母,這問題就不是一般的大條啊。

  如果再繼續爭論下去,吵得世人皆知,那李治還有何顏面當這皇帝。

  在這一刻,李治已經認慫了,連話都不敢說了,褚遂良都拿出了這個理由,他也覺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低著頭,羞默不語。

  長孫無忌一看,不禁大喜,這已經是勝利在望呀,因為不管李治怎么繞,他也繞不過去這個坎,微微瞥了眼褚遂良,暗示他夠了,不要再說,咱們已經贏了,鳴金收兵,李治不敢再來了。

  褚遂良眼看勝利在望,整個人的情緒都已經澎湃起來,為自己的口才所折服了,沒有注意到長孫無忌的眼神,心里還在想,為了避免這夜長夢多,必須要讓李治開口收回這個提議,免得三天兩頭找他們來打嘴仗,玩這無賴的招數。上前一步,撲通一下,跪在臺階前面,從袖中取出芴板放在臺階上面,有解下頭巾放在上面,這頭巾都是官帽。

  李治一看,嚇了一大跳,你這是想干什么?我都認慫了,你還要怎樣。

  長孫無忌和于志寧也傻了,一顆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大哥,別玩下去了,你這樣玩會玩死人的。

  可惜褚遂良聽不到他們的心聲,在這一刻,不禁想起了兒時的偶像魏征,想當年魏征無數回死命進諫,于是慷慨激昂道:“陛下,臣今說了這些話,沖撞了陛下,罪過太大,萬死難辭其咎,今將此芴板還給陛下,還望陛下能夠恩準老臣告老還鄉。”說著他就一個勁的磕頭,砰砰砰,這可不是演的,這真的在自殘,沒兩下就頭破血流。

  血淋漓的看著都嚇人。

  褚遂良想干什么,就是想逼著李治認錯,承諾不再立武昭儀為后,不然老子就不干了。不過他似乎學岔了,魏征死命進諫,一般都是說李世民請他來,就是讓他提建議的,不然你請我來干什么,充滿智慧的魏征能夠善終,不完全在于李世民的寬容,其實魏征進諫是非常有智慧的,他也知道有些地方是不能碰的,不是一個莽夫。

  褚遂良完全就是拿命去逼李治。

  這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的。

  李治氣得七竅生煙,我作為皇帝,我頭都抬不起來了,你還在這里咄咄逼人,真是欺人太甚,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砰地一聲巨響。

  長孫無忌和于志寧同時哆嗦了一下。

  “來人啊!給朕將此人拉出去。”

  李治憤怒的咆哮道。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未在正式場合下,發過這么大的脾氣。

  屏風后面的韓藝聽得心中一喜,此時在殿中,他是最清醒的人了,因為兩邊他都有份,誰贏誰輸,他都有退路,他頭腦還是清醒的,趕緊望向武媚娘。

  剛好武媚娘也看向他,二人的默契在這一刻達到了極致。

  韓藝使勁的點著頭。

  武媚娘一股勇氣從憤怒中生出,厲聲喝道:“何不撲殺此獠!”

  這一聲厲喝,那真是地動山搖啊!

  獠是對南方民族的一種蔑稱,褚遂良是南方士族出身,只是后來投靠了關隴貴族,這才平步青云。武媚娘這話就是讓李治不要拉出去了,當場將這南方老給打死。

  長孫無忌、于志寧、褚遂良三人都沒有想到這屏風后面竟然還藏有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也都嚇蒙過去了。

  李治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捫心自問,這真的能殺嗎?可轉念一想,你褚遂良欺人太甚了,完全就不把我這個皇帝當回事,怒氣轉為殺氣匯聚在眼中。

  長孫無忌一看這情況,嚇得冷汗涔涔,這褚遂良是肯定不能殺的,但問題是皇帝已經氣昏頭了,萬一他一氣之下開了這金口,那真是覆水難收呀,本來是沒打算開口的,但眼下不開口是肯定不行了,急忙起身道:“陛下,褚遂良乃托孤大臣,縱使有罪,也不能加刑,還請陛下饒他性命。”

  而于志寧嚇得哪里還敢出聲,手指抖得不停,本來就是一個廢立皇后,如今弄得是引火燒身,完全沒有任何準備啊。

  他這一出聲,讓李治突然發現,這情況又不對了,本來是我在求他們,現在輪到他們求我了,這真是冰火兩重天呀,當即怒道:“可朕看他根本就沒有將這托孤大臣放在心上,敢問舅舅,你見過哪個托孤大臣輕易將芴板和官帽扔在地上嗎。”

  他這就是倒打一耙,你們整天拿托孤大臣說事,可有你們這么當托孤大臣的嗎?一言不合就撒手人寰,哦不,就撒手不管。而且他問得是舅舅,不是太尉,這是晚輩向長輩的詢問。

  長孫無忌此時真是郁悶的想死,道:“陛下,褚遂良只是性子剛烈了一些,但他本意還是好的,還請陛下念在他以前為陛下,為我大唐立下的汗毛功勞,寬恕他這一次。”

  究竟如何處置褚遂良,李治心里也沒有底,他也不敢一刀就把褚遂良給宰了,但是他知道這事可不能輕易算了,這可是得來不易的機會,嚷道:“來人啊!將褚遂良給朕押下去收監。”說完一會袖袍,氣沖沖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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