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霜葉紅枝,白石綠水。
景幼南頭戴映日冠,身披萬雷法衣,上繡陰陽,下描生死,腰間帶有玉佩,行走在山路上,大袖飄飄,氣質沉凝。
不多時,轉過山石,就見到晏家家主迎上來,恭聲道,“景上師,法壇已經搭建好了。”
“嗯,頭前帶路吧。”
景幼南點點頭,沒有頤指氣使,但眉宇間自有一股凜然的威嚴。
雖然兩人都是金丹宗師,一個是洞天真人的弟子,天下第一宗的十大弟子之一,一個只是九回山附近小修仙家族的族長,兩人之間的差距,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是,”
晏家家主答應一聲,很自覺地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
大約行了半個時辰,兩人到了山頂。
“景仙師稍等,待我打開禁制。”
晏家家主自腰間取下一個銅鈴,口吐真言,道,“叱。”
話音一落,玄音響起,煙霧散去,光華盡斂,顯現出山頂的景象。
“咦,”
景幼南抬目看去,就見眼前是半截光滑如鏡的白石,上面起了三層玉樓,高二十丈,去地四十九丈。玉樓之上,尚有天龍臺,舒尾若飛。
南面是赤陽臺,層層細紋若火焰蓮花,熊熊燃燒;北面則是冰井臺,疊疊霜冷若積雪覆蓋,陰寒徹骨。
一冷一熱,一陽一陰,兩種氣息聚攏到中間的天龍臺上,細細密密的篆文同時亮起,隱隱有龍吟震天。
“不錯,”
景幼南點點頭,然后轉身對晏家家主道,“百丈之內,不準任何人接近,違者殺無赦。”
說完,他大袖一展,平地起了一道雷光,托住身子,輕飄飄地來到天龍臺上。
轟隆,
仿佛感應到景幼南的氣機,整個祭臺晃動了一下,好似天龍在蘇醒。
“不錯。”
景幼南背著手走了一圈,發現沒有任何紕漏之處,就在臺上坐下,閉目養神。
他可是記得清楚,當初陳留王說過,祭煉龍角海螺必須要心無旁騖,全神貫注,要是狀態不好,別說祭煉不會成功,自己恐怕都會受到反噬。
三天后,景幼南再次睜開眼,眸中精光透出,長有三尺,灼灼其華。
“就是這個時候,”
景幼南深呼一口氣,站起身來,接下腰間的龍角海螺,放到平臺最中央用喚龍石雕刻成的龍口中。
轟隆,
祭臺又是震動了一下,臺上的玉龍上氤氳出如煙如霧的光華,原本空洞洞的龍目仿佛有星芒跳動,好似要活過來一樣。
“真是神奇,”
景幼南喃喃一句,早已經準備好的血瓶拔開瓶塞,把里面金燦燦的蛟龍精血全部倒入到龍口飲水的玉池中。
金燦燦的蛟龍精血,如同有生命一樣,一落到玉池中,登時分解出數以千百的細小蛟龍狀篆文,滿場游走,嘶嘶作響。
“開始,”
景幼南把手按在玉龍的龍頭上,掌中的丹煞之力緩緩吐出,通過這一中樞陣眼,調動整個祭臺的力量。
下一刻,自半截白石到玉樓,從玉樓到赤陽臺,從赤陽臺到冰井臺,從冰井臺到天龍臺,一層層晶瑩的光華亮起,螺旋狀上升,遠遠看去,簡直如同一尊真正的天龍在云中扭動身子,抖動龍鱗。
嘩啦啦,
赤陽臺和冰井臺同時冒出一股氣機,只是赤陽臺灼熱似大日,冰井臺寒冷如冰窖,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同時聚攏到天龍臺上,落到龍口下的玉池中。
嘩啦啦,
陰陽磨盤出現在玉池里,徐徐轉動,每轉動一圈,都有一縷精血被吸入其中,然后通過復雜的法陣,灌注到龍口中銜著的龍角海螺里。
“起,”
景幼南右手操控陣眼,左出法訣,一絲絲的蛟龍精血進入到龍角海螺中,迅速被這件法寶吸收。
龍口中銜著的龍角海螺劇烈地顫動,龍吟聲此起彼伏,好似轉瞬就會化為真正的天龍,翱翔于九天之上 “就是現在。”
等到九九八十一聲龍吟后,景幼南心神一沉,借助蛟龍精血的作用,剎那間穿過龍角海螺中不可計數的禁制法陣,來到了他一直無法觸及的法寶核心。
什么是龍族?
是血脈高貴,壽命悠長?是擁有天賦神通,能行云布雨?還是天生水神,可以縱橫四海?
都是,或者都不是。
起碼,景幼南在龍角海螺的核心處,見到的是這樣的龍。
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背有八十一鱗,具九九陽數。
它橫臥在虛空中,口旁有須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頭上有博山,又名尺木,光華璀璨。
景幼南看著眼前如山岳般的龍,感受到的不是它的不可匹敵的強大,而是它的一種不可言表的意志。
龍,剛開始只是蛇身魚形,可是到最后卻聚集鱗蟲之長,成為“九似”,到最后能顯能隱,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登天,秋分潛淵,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說到底,龍并不是指的強大,而是在追求強大的過程中集千家之所長,融為一爐,不斷地進行蛻變和進化。或者還有審時度勢,風物宜放眼的長遠。
不由得,景幼南想起了一段很熟悉而又很陌生的話語: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
漸漸地,景幼南靈臺一片空明,似乎眼前的龍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符號,不停地閃爍。
百丈之外,晏家仿佛有所感應一樣,驀然抬頭,就見山頂祭臺上,一尊長有百丈的蛟龍虛影浮現,盤踞于天穹之上,垂髯若云。
“這是什么異象?”
“好似是龍,真正的龍啊。”
“怎么會這樣?”
晏家的眾弟子很是好奇,目光碰撞之間,小聲議論。
“都到一邊給我老實呆著,不說話沒人把你們當啞巴。”
晏家家主先把他們訓斥地噤若寒蟬不敢吭聲,然后又吩咐道,“二弟,三妹,你們帶人再堅持一下周圍的禁制,切不可出現半點意外。”
“是,”
兩人答應一聲,他們知道,在得罪明道書院后,這個引起異象的少年就是他們唯一可以依靠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