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百安城,云家酒樓。
向晚,燈燭熒煌,上下相照,堂中名妓數十名,時妝祛服,巧笑爭妍,香風襲人。
又有三五成群的士子,吟唱詩文,對答佳賦,搖頭晃腦,聲音清朗。
正所謂,茉莉盈頭,春滿綺陌。
景幼南頭戴銀冠,身披錦衣,腰束玉帶,俊美飄逸,器宇軒昂。
他一手牽著嚇得只會咿咿呀呀叫的胖娃娃,另一只手推開纏上來的女子,大袖飄飄,直上二樓。
二樓有青衣小廝侍立,一見景幼南氣度儼然,連忙迎上來,點頭哈腰,道,“公子好。”
景幼南隨手甩下一塊金錠,開口道,“給我開一間對著總督府的雅間。”
“好嘞,公子里邊請。”
小廝握著分量十足的金錠,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這可是十足的財神爺,自己跑這么一趟腿都能好好休息大半年了。
由于離總督府最近,不少城中的官吏都愿意到云家酒樓中鬧幾杯,據說可以沾貴氣,步步高升。
正因為如此,臨街對著總督府的雅間向來火爆,常常一房難求。
幸虧景幼南出手大方,不在意金銀,青衣小廝才給他協調出一間雅閣。
景幼南牽著胖娃娃,推門進去,就見雅閣中窗幾明鏡,一塵不染,角落中有梅花數枝,枝枝蔓蔓,盤盤曲曲,香氣溢出,清而不淡。
“不錯。”
景幼南點點頭,表示滿意。
青衣小廝一直提著的心終于放下,念頭一轉,開始大力推銷酒樓上的特色,道,“公子,我們酒樓上有吹簫、彈阮、息氣、鑼板、歌唱、散耍,等等的節目,公子要不要看看?”
景幼南擺擺手,道,“不用,嗯,對了,把你們酒樓上最拿手的菜上一份。”
“好的,公子稍等。”
青衣小廝是個機靈的家伙,一看來人是喜靜不喜動,答應一聲就退出來,到外面傳菜。
只是青衣小廝心里納悶,怎么這樣一個少年郎還領著個白白胖胖的娃娃,真是少見的很。
雅閣里。
景幼南推開窗,入目就是總督府,就見宮闕深嚴,金樓玉堂,奇禽珍木,亭臺樓榭,延綿數里地。
打開法眼望去,宮殿樓閣隱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律令編織成的法網,如泉水般涌出,叮當作響。
“倒是算得上嚴密。”
景幼南眸光轉動,笑了笑。
這個時候,胖娃娃奶聲奶氣地叫起來。
景幼南一低頭,就看到三尺高的白胖娃娃抱著自己的大腿,搖啊搖的,大大的眼睛中滿是委屈。
“哈哈,”
景幼南笑出聲來,胖娃娃白生生的小臉上和額頭上現在多了好幾個紅印,顏色有深有淺,很是好笑。
這都是剛才上樓時,堂中女人見人參女嬌憨可愛,母愛之心大起,爭先恐后地給它留下的標記。
要不是景幼南手腳快,那些女人非得把人參女親個夠不可。
胖娃娃抱住景幼南的腿,搖搖擺擺,泫然欲泣。
這個小東西剛出生時就在一個隱蔽的山谷里,終日與靈草藥芝為伴,后來被景幼南得到后,又成日待在龍角海螺里,今天陡然間見到這么多人,還在它身上又捏又摸的,可是把小東西嚇壞了。
“好了,沒人了。”
景幼南用布子拭去胖娃娃臉上和額頭上的唇印,抱起它來,放到座椅上。
不過,小東西是個坐不住的性子,趁著景幼南不注意溜下來,在地上自己爬來爬去地玩耍。
突然之間,胖娃娃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到景幼南腳邊,然后整個身子躲到景幼南的身后,把自己擋地嚴嚴實實的。
下一刻,
房門打開,接待的青衣小廝領著八個清秀的紅衣侍女開始上菜。
“不錯。”
景幼南看了眼滿滿一桌子地菜,點點頭,然后又扔給青衣小廝一塊金錠,讓他退出去。
等青衣小廝們離開后,胖娃娃才小心翼翼地從景幼南后面伸出腦袋,左右轉了轉,發現沒有人,才咯咯笑著,搖搖擺擺。
“來,小東西,”
景幼南坐在桌前,大手一撈,把胖娃娃拎起來,放到腿上,開口道,“色香味俱全,讓你嘗一嘗。”
說完,景幼南伸出玉箸夾了塊白生生的脆藕,塞到胖娃娃的嘴里。
胖娃娃奶聲奶氣地叫了聲,眨巴眨巴眼睛,小東西自從出生后就是吸收靈草藥芝散發的氣息,還有服用丹藥,從來沒有吃過世俗飯菜。
這一口吃下去,以胖娃娃不到三歲的智商,也說不出什么,只是覺得和以前不一樣。
景幼南也夾了幾口菜,吃得津津有味。
到了他如今的修為,早已經辟谷,不用食物補充能量,只是偶爾嘗嘗從前的飯菜,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反正還不到行動的時候,機會難得,景幼南索性放開胃口,把桌上精致的十幾道小菜都嘗了遍。
胖娃娃也吃的興高采烈,甚至到后面看到自己想吃的菜,會自己爬過去,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抓。
不過,胖娃娃只食素菜,景幼南剛才不小心喂了它一口驢肉,差點讓小東西吐了,哇哇叫了半天。
“有月無酒,”
吃到高興處,景幼南從袖囊中取出一壇子靈酒,用玉杯盛上,映著清亮的月光,一飲而盡。
“酒,菜,生活,紅塵。”
景幼南一口口吃著小菜,喝著美酒,心神卻是極為地放松,平靜,安然,灑脫,卻唯獨沒有了以前的喜悅。
一入仙道深似海,從此紅塵是路人啊。
景幼南又滿飲了一杯,面上似悲似喜,似喜似悲,不一而足。
胖娃娃打了個飽嗝,用手抱著圓滾滾的小肚子,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這個時候,靈酒的酒香傳來,小東西用鼻子嗅了嗅,感到很好奇。
膽子大了不小的胖娃娃小心地爬過去,趁著景幼南不注意,飛快地伸出小舌頭,在玉杯上舔了舔。
美酒入口,胖娃娃登時眼睛瞪圓,一股熱氣從體內升起。
“哈哈,”
景幼南看得有趣,把小東西捉過來,把整整一杯靈酒灌下去。
胖娃娃的小臉頓時紅撲撲的,酒意上頭,奶聲奶氣地叫了兩聲,開始搖搖擺擺,在桌子上打開醉拳。
“人參醉酒,”
景幼南笑出聲來,伸手把胖娃娃拎到地上,一邊飲著靈酒,一邊看醉酒的人參。
胖娃娃搖著肉呼呼的小腦袋,模糊不清地叫著,左晃右擺,好幾次要摔倒,卻還是沒摔倒。
“咯咯,咯咯,”
胖娃娃閉著眼睛傻笑,一張口,就有濃濃的酒香散出,清甜可人。
繞著房子搖搖擺擺了一圈,胖娃娃最后還是沒有堅持住,最后醉倒在地上,抓著景幼南的褲腳呼呼睡去。
景幼南看了眼睡得香甜的胖娃娃,目光投向深夜中的總督府,世俗的安逸平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鋒芒。
好戲,就要開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