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月白如霜,清風徐來。
群峰林立,陡峭嶙峋,倒影在澄清湖色中,如出水青蓮,亭亭直上。
景幼南頭戴蓮花道冠,身披錦繡飛云仙衣,腰懸玉帶,半依半靠在一株老松上,神情放松,姿態悠閑。
在他的臂彎上,人參女蜷縮著肉嘟嘟的小身子,正在呼呼大睡。
它小鼻子時不時地抽動,偶爾還打可愛的小呼嚕,散出成熟藥芝的香氣。
四面八方的藥芝靈草的氣息不斷地涌來,隨著它的一呼一吸形成一個循環,在它的身子周圍凝成宛若實質的五顏六色絲帶,風一吹,四下飄動。
小東西今天受到驚嚇過于厲害,又怕又累又餓,吃下赤龍云陽丹后,藥性一上來,它就眼皮打架,沒有精神。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睡意一上頭,小東西就迷迷瞪瞪,依偎在景幼南的胳膊上,很快睡了過去。
“這個小東西,”
景幼南搖搖頭,目光在人參女身上轉動,若有所思。
人參女雖然長得白白胖胖的,像個三尺高的小娃娃,但它畢竟是天生靈藥,與人類不同。
小家伙抱在懷里,輕若無物,而且小東西的肌膚雖然細膩,但真的如羊脂美玉一樣,冷冰冰的,沒有半點的溫度 除此之外,小東西額頭上還生有一個顯眼的人參葉子紋理,嬌艷欲滴,讓人一看就知道它不是人類,而是草木成精。
說起來,天生靈藥要化為人形實在是千難萬難,或許正因為這點于涉造化,才讓人參女這樣的天生靈藥智力只相當于三四歲的孩童,永遠懵懵懂懂,難聞無上大道。
沒有智慧,沒有力量,就可以說與大道無緣,尤其是像人參女這樣的天生靈藥,到頭來是給別人作嫁衣裳,自己則會受百般罪過。
雖然人參女生來淳樸,童心一片,從來沒有做過惡事,但天數渺渺,自有運轉之道,你不結因果,有時候反而因果找你。
或許,生為天生靈藥,關系到大道純陽,這本身就是與有志于大道的修士們結下的最大因果吧。
景幼南雙目深深,心思放開,琢磨冥冥之中存在的天道,不分善惡,不看好壞,不辨男女,不論老幼,只是按照本能運轉,維持整個大世界的穩定。
人參女自然不會知道它眼里的大惡人有這么多的感慨,它睡得正香,還在景幼南懷里翻了個身,小胳膊小腿伸開,四肢朝天,小鼻子抽動,上面的鼻釘泡一收一縮,晶瑩剔透。
景幼南看了眼胖乎乎的人參女,搖頭笑笑,默運玄功,頭頂上云氣沖出,水火交纏如藤蔓,大肆吸收周圍充沛的藥芝靈木散的靈機。
人參女這樣的天生靈藥,會自地牽引周遭的靈機,景幼南正好趁這個機會吸收,恢復元氣。
不知過了多久,景幼南從入定中醒來,眉宇間青氣氤氳,如光華流水。
“嗯,”
突然,景幼南低下頭,只是一看,就笑出聲來。
原來人參女這個小東西已經醒了,只是看樣子很害怕打擾自己修煉,所以努力蜷起小身子,縮成一團,就像個冬眠的小松鼠樣,呆頭呆腦的。
看到景幼南似笑非笑的目光,人參女一下子愣住,柔軟的小身子也變得僵硬起來,嘴巴張大,不出聲。
少頃,驚恐之色涌上人參女的小臉,牙齒開始格格打架,要不是景幼南用手抱住,這個小東西肯定會像半截木頭般掉到地上。
景幼南哈哈一笑,手臂一甩,人參女穩穩當當落在地上,連頭上的羊角小辮都沒有半點顫動。
“咿呀,”
小東西無力地叫了聲,低著頭,看腳尖。
它睡覺的時候沒有知覺,醒來才看到大惡人近在咫尺,只覺得心驚膽戰,搖搖欲墜。
景幼南通過天道警示,對茫茫天意又要了新的感悟,心性愈淡漠,斂容道,“今后要多照料島上的靈草藥芝,特別是那幾株人參,不能出半點差池。”
人參女飛快點頭答應,好像小雞啄米樣。
景幼南繼續道,“知道怎么做不?”
人參女還是點頭,然后一邊依依呀呀叫著,一邊做出澆水,松土,剪枝,鋤草等等的動作,表示自己很明白,很熟練。
“仔細記住,去吧,”
景幼南揮揮袖,神色不變。
人參女一聽,立馬邁動小胖腿向遠處跑去。
只看到兩根白嫩嫩的小腿飛快地上下擺動,只是三五個呼吸后,就轉到山石林木后,不見了蹤影。
“倒是還算機靈,以后或許培養下,可以做個燒火煉丹的小童。”
景幼南眼睛瞇起,心里盤算新主意。
人參女作為天生靈藥,對藥芝靈草的藥性把握,天下無出其右者,就是經年的靈草師也遠遠比不上。
要是真讓這個小東西打個下手,真的是綽綽有余,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獲。
人參女自然不知道以后等待著自己的“悲慘”生活,它好像是出籠的小鳥,跑到看不到景幼南的影子后,直接一屁股墩坐在地上,興奮快活地滾來滾去,出依依呀呀的叫聲,歡快到極點。
“以后再說吧,”
景幼南默念咒語,重新出現在飛舟中,然后一抬手,摘下漂浮的龍角海螺,掛在腰間。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婉轉悅耳的女聲,道,“景師兄可在否?”
景幼南從云塌上起身,整理衣冠,然后緩聲道,“是尚師妹吧,請進。”
吱呀一聲,
房門從外面被人推開,尚依依裊裊走來,長裙拖地,環佩交鳴,人還未到,就由一股沁人心腑的冷香襲來。
尚依依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但天生麗質,是一等一的俏佳人,進屋斂裙萬福道,“見過師兄。”
“尚師妹不用客氣,請坐,”
景幼南還了一禮,率先入座。
然后有侍女奉上香茗,茶色琥珀,滿室生香,宛若空谷幽蘭,驅散凡塵的雜氣。
尚依依端起茶盞,借著朦朧蒸騰的水氣,凝目觀看。
只見坐在云塌上的少年劍眉入鬢,顧盼生輝,凜凜然有種鋒銳之意,直透華蓋。
尚依依就是一驚,連忙低下頭,擋住眸中的異色。
她很清楚,結出玄種需要消耗何等多的精氣神,很多人都是大病一場,將養數月,嚴重者甚至奄奄一息。
對方卻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恢復,要么是天賦異稟,要么是自有手段,不管怎么講,都是可畏可怖。
穩了穩心神,尚依依放下茶盞,開口道,“景師兄,聽說你們前三席會由宗門安排,直接空降為副掌院,真是讓人羨慕。”
景幼南從容一笑,道,“初來乍到,一頭霧水,就是當上副掌院,也只是個牽線木偶而已,主不了事。”
尚依依嫣然一笑,道,“別人或許會手足無措,不過以景師兄的手段,到時候肯定如魚得水。”
景幼南謙虛了幾句,皺眉想了想,突然開口問道,“尚師妹是想進入內門后,就在門中展?”
尚依依微一錯愕,沒想到對方反應這么快,頷點頭道,“小妹確實有此意。”
景幼南大有深意地看了尚依依一眼,緩緩開口道,“尚師妹氣魄不小。”
實際上,新晉的真傳弟子很多都不會留在宗內,而是選擇外出游歷。
原因很簡單,新晉升的真傳弟子會有三年左右的考察期,如果留在宗內,擔任一定職務的話,不可避免地要與其他宗內弟子或者長老等等打交道,很容易就會出現摩擦。
如果你太強勢,就免不了得罪人,像太一宗這樣的級門派,宗內的勢力盤根錯節,一得罪就是一大片,到時候給你個小絆子,讓你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可要是不作為,當一天道士撞一天鐘,上面的人也不是睜眼瞎,最后考核的成績肯定很難看。
當然,有弊就有利。
留在宗內,就是在宗內高層的眼皮子底下,真要是有很突出的表現,可以直達天聽,誰都掩蓋不了,脫穎而出,光芒萬丈,不是神話。
這就好比京官,固然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只要有真本事,真的可以鯉魚化龍,一飛沖天。
尚依依如此選擇,顯然是有十足的自信,可以表現出色,吸引宗內最高層的目光。
接下來,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尚依依告辭離開。
景幼南從云榻上起身,踱步到窗邊,只見天際烏云翻卷,濃黑如墨,隱隱看到電蛇狂舞,有一種風雨欲來的壓抑 “都不是簡單人物呢。”
景幼南負手而立,已經明白尚依依此來的目的。
他是真傳弟子中的次席身份,回到宗內不僅會拜入真人門下,而且還會被提拔為副掌院,短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