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洞西北隅,削峰掩映,怪石嵯峨,古樹蒼松,枝葉茂盛。
遠遠看去,野鶴作對,山禽成雙,棲息于枝頭之上,鳴聲清亮。
懸崖之下,隱隱可以見到一處破舊不堪的洞府,連門前的石碑都成了半截,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幾只歡快的小鹿跳來跳去,呦呦叫著,時而跑到前面的方塘中,濺起連串的晶瑩水花。
這一日,一縷裊裊煙氣自虛空中降下,當空一凝一旋,如珠玉帷帳般挑起,走出一男一女。
男子身披錦衣,手持玉如意,身材修長,額頭生有醒目的豎紋,如同第三只眼一樣。他望了眼地上的半截石碑,輕聲笑道,“看來就是此地了。”
“是的,百里師兄。”
女子螓首低垂,碎花百褶裙勾勒出美好的身段,法衣上細細密密的瑞蓮花符文流轉,玄音清越,不絕如縷。
她的聲音如黃鸝鳴叫,又好像百靈歌唱,說不出的婉轉動聽。
百里奚長袖一甩,拂去半截石碑上的灰塵,上面顯出三個字,纏絲洞。他嘆了一口氣,道,“當年韓全子那個老鬼可是煉了一爐好丹藥,可惜他沒福享用,直接讓太一宗打了個灰飛煙滅。”
女子明如月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秀發,嫣然一笑,明艷動人,柔聲道,“韓全子氣運不足,活該灰灰,這一爐五蘊靈霄造化丹,正好可以幫百里師兄沖擊天人境界,修為更上一層樓。”
“哈哈,也是,”
百里奚點點頭,作為魔道六宗之一的合歡宗真傳弟子,他對自己有充足的自信。
“走吧,去找丹藥,嗯?”
就要舉步往洞府里去,突然之間,百里奚停住步子,雙目望向東北方向,眉頭擰了起來。
“怎么了?”
明如月察言觀色,看出百里奚神情不對,開口問道。
百里奚恢復了平靜,用一種冷漠的語氣道,“金嬌娘死了,”
“金嬌娘?”明日月側著小腦袋想了想,開口道,“百里師兄是說以前花間派的那個女子?嗯,她媚骨天成,稟賦不差,是個上好的鼎爐,死了倒也可惜。”
“這樣的鼎爐,花時間總能找到,”百里奚哼了一聲,眸子深沉,道,“前段日子,金嬌娘與別人謀劃,要來古洞取一件異寶。我就順手推舟,在她身上下了同心如意蠱,看到底是什么寶物能讓兩人甘心叛離我們合歡宗,如此看來,是在古洞中出了意外。”
“同心如意蠱嗎,”
明如月心神一動,她可是知道,自己這個師兄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能讓他動用珍貴的同心蠱,他想要在背后黑吃黑的寶物肯定不簡單。
同心如意蠱,是一種少見的蠱蟲,培養不易,即使百里奚作為宗內真傳,深受其師尊喜愛,這種蠱蟲也最多不超過四對。
每一對同心蠱分為雌雄兩只,以雌蟲為主,修士控制雌蟲,通過秘法,可以遙遙溝通千里外的雄蟲。
也就是說,如果對方被種下了同心蠱,掌握雌蟲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地掌握對方的位置,甚至還可以利用秘術溝通雄蟲,查看短暫的記憶。
更厲害的是,被種下同心蠱的修士通常是毫無察覺,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才是真正的可怕。
“我已經收到了同心蠱蟲反饋回來的記憶片段,那個人是跑不掉的,走吧,我們先去取丹藥。”
百里奚長袖一甩,血光如瀑布般垂下,護住周身,率先進入殘破的洞府中。
對于金嬌娘之事,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一件事情,他謀算了不短時間,并投入了一對珍貴的同心蠱。
金嬌娘和武宸自以為做得縝密,天衣無縫,實際上,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不是他暗中的幫助,兩人真不可能這么快就能來到玄元古洞。
“當然,他是跑不掉的。”
明日月緊跟其后,美眸閃了閃,她雖然現在在合歡宗內并不是真傳身份,但以她的資質和背后的勢力,最遲明年就能上位。
如今對她最重要的是,要盡快得到五蘊靈霄造化丹,突破修為瓶頸,為明年獲取一個真傳名額加上重重的一個砝碼,做到萬無一失。
景幼南尚不知道他已經被合歡宗的真傳弟子盯上,此時,他正站在一處如彎月般的峽谷口上,開口問道,“你說的中品車馬芝就在此地?”
“不錯,”瀟湘子從后面走了過來,道,“當時我就在此地發現了車馬芝,還沒等來得及行動,就你們太一門打上了山門。你放心,車馬芝雖然有手有腳,但它喜靜不喜動,沒人打擾的話,肯定不會換地方。”
“如此最好,”
景幼南點點頭,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前面。
峽谷并不算大,有溪流自中央穿谷而過,香蘭馥郁,嫩竹呈翠,紫芝翳翳,白石蒼蒼。
天地靈氣從四面八方而來,霧氣氤氳,細細看來,靈草藥芝葉上甘露滾動,有一種醉人的芳香。
瀟湘子無疑對這片峽谷熟悉地多,他一邊往里走,一邊開口講說,“車馬芝是天生神芝,對天地靈氣異常的敏感,所在之地,靈機充盈,地脈之氣勃發,要不是會有天然禁制隔絕氣息,恐怕早就被人發現了。”
“也幸虧是你們花間派占據此地,要是換做一個玄門宗派,這一株車馬芝不會安穩這么久。”景幼南雙目熠熠,也有自己的看法。
同樣都被稱之為煉氣士,玄門修士注重于吞吐五行靈機,周天搬運,而魔道修士則是吸收地底魔氣,四處補充魔頭來增強自己的實力。
對于車馬芝這種天地靈物,魔道修士明顯不如玄門修士對其敏銳。
“也是,”
瀟湘子點點頭,認可景幼南的判斷。
“就是這里了。”
兩人順著峽谷走了不到一里地,就在一個不大的山丘上停了下來。
仔細觀看,山丘上靈機噴涌如泉,有云煙繚繞,靈草藥芝郁郁蔥蔥,光澤鮮亮,明顯比別處的長得肥美。
走得近了,甚至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車馬聲音,隱隱可以看到,旌旗華蓋,香氣如卷。
瀟湘子圍著山丘轉了幾圈,目光越來越亮,到最后,忍不住仰天大笑,開口道,“運氣,大運氣啊。”
“如何?”
景幼南不明所以,目有疑惑。
瀟湘子笑而不語,從腰間拿出一個渾圓銀盤,揚出一道法訣,頓時,銀盤上的符文綻放,燦爛如霞,絲絲氣機從地下攝取上來,化為模糊的畫面。
好一會,瀟湘子收起銀盤,笑聲道,“這株車馬芝常年安逸,只顧汲取地脈靈機,呼呼大睡,原本的手腳幾乎退化,沒了行動能力。”
景幼南目光一亮,聲音流露出無限的欣喜,道,“這樣說來,我們就不擔心車馬芝逃走了。”
“確實如此,這株車馬芝等于到手了。”
瀟湘子回答一聲,取出一把玉色小鋤,彎下腰,開始小心地刨土。
景幼南見沒有自己的事,就徑直盤膝而坐,養精蓄銳。
大約兩個時辰后,瀟湘子停下來,伸了個懶腰,把玉鋤扔到一邊,呼呼喘氣。
他頭發和衣襟上沾滿了泥土,汗流浹背,顯然,要開鑿出一條前往山丘下車馬芝所在地的通道,也不容易。
簡單整理了下衣冠,瀟湘子沖景幼南點點頭,先一步走了進去。
景幼南緊跟其后,四下打量,發現山丘下近乎是一個溶洞,頭頂上倒懸尖尖的乳石,濃若實質的靈氣結成甘霖水露,青翠欲滴。
越往前走,越是開闊,靈機也越是濃郁,七轉八彎后,眼前驀然開朗,顯出一地下洞穴。
迎面是一株半人高的神芝,通體乳白,紋理細密,亭亭如蓋,生有胖胖的手腳,宛如未張開的孩童。
風一吹,神芝枝葉搖曳,天音大起,猶如車馬滾滾而來,非常的玄妙。
兩人一進來,車馬芝本能地覺察到危險,想要遁走。只是幾百年來的安逸讓它手腳肥大蠢笨,已經沒了行動能力。
景幼南上前,捏了捏車馬芝退化的手腳,道,“這也算是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嗎?”
“或許吧,”
瀟湘子聽到這句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有些陰郁。
景幼南只當沒有看到,圍著胖嘟嘟的車馬芝饒了幾圈后,站直身子,一拍腰間袖囊,飛出一件青皮葫蘆。
葫蘆倒懸,從葫蘆嘴中吐出一縷縷的云氣,轉瞬之間,車馬芝周圍白茫茫一片,模糊起來。
十幾個呼吸后,青皮葫蘆發出一聲輕鳴,向下一滑,落到景幼南手中。
這個時候,洞穴中的車馬芝已經消失不見,原地只剩下一個驚人的大洞。
“好法器,”
瀟湘子目光掃過青皮葫蘆,贊嘆一聲。
像車馬芝這樣的天地靈物,根須深扎,不知其數,通常讓修士們大傷腦筋,畢竟,稍有不慎就會損到靈物的根基,那可是萬死莫贖。
而景幼南手中的這件法器,卻順順利利地把車馬芝收了起來,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這一難題,如果瀟湘子現在還是階下囚的處境,他都想出手搶奪了。
景幼南收好青皮葫蘆,這是門中為此次試煉專門發下來的法器,聽說數量極少,用完之后還要上交的。
這個時候,兩人身上的半截法契開始熠熠生光,山洞中的氣氛陡然間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