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嬸嬸看到都不看林有德一眼,她直接拿個大碗裝了點菜,和飯碗一起端著就站起來要走。
林正道喊住她:“你到哪里去?”
“我不想和殺人兇手一起吃飯。”丟下這句話之后,嬸嬸離開了。
林正道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對林有德說:“別和她計較,她比我還要悲痛。”
林有德點點頭,對于剛剛失去至親的嬸嬸,沒有什么不能寬恕的,林有德自詡這種程度的心胸還是有的。
默默的吃完飯后,林正道突然問:“你那個小機器人呢?”
“她為了拯救我們光榮犧牲了。”
林有德剛說完,諾亞就在他腦海里聒噪:我要十萬馬力!十萬馬力!
知道了,還有把我腦袋里的鐵壁阿童木主題曲停掉。
就因為吐槽諾亞,林有德錯過了和叔叔繼續對話的機會,于是只能沉默了吃完飯,收拾下碗筷就打算上樓了。這時候諾亞的感知中有飛車向林正道的房子來了。
車上的人我沒判斷錯應該是夏詠芝的爺爺。
林有德撇了撇嘴。
林正道說:“夏家的老爺子來了,他剛剛跟我打招呼說要見見你,我想可能是問夏老虎的事情吧。你到樓下去接一下老頭子。”
夏家的老爺子十分的威嚴,站在那里簡直就像威嚴化身一般,林有德直感嘆他不愧是整個新鄭州殖民地第一代開拓者的精神領袖,沒有這種程度的威嚴根本不可能統領大家對抗新墾地那殘酷的自然環境和各種宇宙海盜。
林有德上去和老爺子打招呼,結果老爺子直奔主題:“我想知道,我兒子怎么死的。”
“他,”林有德咽了口口水,“他為了給我們拖延時間,留在原地對抗納威人的精銳空降部隊。”
“他的死,有價值嗎?”林有德可以感受到老爺子話語中隱含的鋼鐵般的意志。
這意志以及由此而生的威壓,使得林有德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認真的思考過后才回應道:“我不清楚拖延時間這個舉動是否有意義,不過我們能逃出生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奮戰。如果不是他干掉了兩個納威人,也許我們突出重圍的時候面對的就不是兩個納威人,而是四個,那基本沒有勝算。但是…”
“但這只是‘也許’而已,對嗎?”老人那如同洪鐘一般的聲音略微有些走低。
“可有一點很確定,我們突破的時候,納威人正在為他舉行超度儀式,留在他附近的只有納威人的牧師,而且注意力都在儀式上,這為我們的突襲創造了條件。”
夏老爺子盯著林有德的眼睛看了好長時間,看得林有德心里一陣陣發毛。末了他用比剛剛柔和許多的聲音繼續問道:“所以,我兒子的犧牲是有價值的,對嗎?”
“是的。”這一次林有德立刻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這并不是你為了安慰老頭子說的謊言,對嗎?”
“這不是謊言。”
夏老爺子點點頭,隨后就轉身向飛車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看著林有德。
“我必須感謝你,你摧毀了那艘納威人的飛船,為我兒子報了仇。我承認你是個值得我把孫女托付你的男人,希望你今后不要讓我失望。”
林有德本想解釋下自己干掉納威人的飛船僅僅是為了不被納威人抓走,但老爺子扔下這句話之后就回飛車上去了,飛車也立刻沖上天空,以不像是搭乘了老年人的速度疾馳而去。
林有德長舒一口氣,他這才發現自己背后出了好多汗。
我好像有點理解你們人類所說的氣場是怎么回事了,如果能更多的接觸一下這老爺子,我也許就能建立構成氣場的數學模型…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數學模型了。
不能。
當天晚上,新鄭州高軌道,聯合國宇宙軍薩拉托加號醫務室。
芙蕾雅躺在醫務室的床上,百無聊賴的看著房間里正在整理房間的護士。
“真無聊…”她小聲嘀咕。護士們全都把芙蕾雅當作外賓來對待,對于芙蕾雅的問題給出的全都是官樣回答,這讓芙蕾雅覺得很無趣,所以很少見的連問題都不提了。
芙蕾雅將目光轉向夏詠芝所在的醫療箱,透過玻璃看著懸浮在里面的夏詠芝。
“真是好身材。”芙蕾雅小聲嘀咕,話音未落醫療箱上面燈就從紅色變成了綠色,察覺到變化的護士也停止收拾房間,順手拿起一件寬大的病號罩袍和一條大毛巾就向醫療箱走來。與此同時,醫療箱里的液體正在漸漸排出,懸浮在當中的夏詠芝也落到了醫療箱的地板上,站直了身體。
箱子的門打開了,身上還在不斷滴水的夏詠芝邁步走出來,護士小姐立刻上前用大毛巾給她擦拭身體。
夏詠芝忽然說:“嗯,我狀態很好,謝謝關心。”
芙蕾雅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剛剛護士小姐應該通過人類那神奇的電子通訊詢問夏詠芝感覺如何,而夏詠芝大概是顧慮到芙蕾雅也在,所以才用自己的聲音回答——但也可能只是測試一下嗓子。
早就無聊得要死的芙蕾雅不會放過這個和熟人聊天的好機會,便說道:“真羨慕你們人類,你受傷比我重多了,竟然這一下子就恢復過來。而我還要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
夏詠芝對芙蕾雅笑了笑說:“如果可以的話我寧愿和你換換,讓你睡到這醫療箱里,我自己在床上躺。”
“你們人類的醫療箱對我沒用啊。”芙蕾雅嘆了口氣,“我沒有納米機械在身體里。”
人類的醫療箱原理其實很簡單,就是提供營養液和能量給傷者的納米機械,修復工作則依靠納米機械來完成。重傷者還會補充一管特殊的納米機械去修復關鍵部分,修復完了再把那些納米機械排出體外。
正因為這樣,人類社會中的醫生要么是納米機械方面的專家,要么是基因工程專家,前者負責選擇合適的納米機械來臨床治療,后者負責在新生兒降生前將基因缺陷全部掃蕩一空。而傳統意義上的醫生,在人類社會中已經不存在了。
所以負責給芙蕾雅診斷和治療的,不是薩拉托加號上的醫護人員,而是穿藍衫的戰艦科學部門中的外星生物學專家。
無聊了快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的芙蕾雅喋喋不休的說著話,穿好病號服的夏詠芝則對護士點點頭,然后來到芙蕾雅床邊,坐在床沿上和芙蕾雅聊天。
她們聊了一會兒,護士離開了只有她們倆的醫護室。
然后芙蕾雅伸手抓住夏詠芝的肩膀,用力抱住了她。
“欸,你做什么?”夏詠芝很驚訝,“怎么這么突然?到底發生了什么?難道我中午小睡的時候你被人欺負了?”
芙蕾雅笑了:“我沒有窩囊到需要一個躺在醫療箱里的人保護的地步啦。我抱著你是因為,根據我了解的人類文化,這種時候我應該以寬廣的胸懷來安撫你的悲傷,來吧,讓眼淚流出來比較好哦。”
“你啊,”夏詠芝都無語了,“你這樣我更不可能哭出來了吧,氣氛就不對了啊!”
“咦,是嗎?那再來一次…”
“不用啦,”夏詠芝也抬起手,抱住芙蕾雅的腰,“你的關心我心領了,不過我已經沒事了,剛剛在醫療箱里,我已經把眼淚都流完了。我的爺爺和爸爸都從小教育我,‘男兒有淚不輕彈,現在男女平等了所以女兒也有淚不輕彈’,很扯的說法吧?每次我爸爸這樣對我說,媽媽就要恥笑他。不過,我一直都把這話記在心中,所以我不會再哭了,我爸爸看到哭哭啼啼的我一定不會高興的。”
夏詠芝把下巴放在芙蕾雅的肩膀上。
芙蕾雅稍微有些呼吸困難,但她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的撫摸著夏詠芝的背脊。
“我爸爸是個大老粗,平時說話粗獷又難聽。我小時候有一次,他帶我去剛剛移民過來的人開的臭豆腐店,我問他‘爸爸這個臭豆腐臭死了真能吃嗎’,結果他跑去對店家說‘你們這個臭豆腐太臭了,是不是放了大便在里面啊’。我當時直接一腳踹他屁股上,氣呼呼的走了。后來他買了好多好吃的過來給我賠罪,還給我買了一只大布熊…”
芙蕾雅感覺有水落在自己脖子上,她依然什么都沒說,繼續輕撫夏詠芝的背脊。
夏詠芝又跟芙蕾雅說了好多關于夏老虎的話題,芙蕾雅的病號服濕了大片。
末了,女孩終于松開芙蕾雅的腰。
芙蕾雅立刻深呼吸,讓被壓扁的呼吸器官充滿了空氣。不過夏詠芝并沒有離開芙蕾雅 “你不要跟林有德說,他會笑我的。”夏詠芝如此叮囑道。
芙蕾雅笑了:“他不會啦,其實仔細想,這種事讓他來做更合適,我越俎代庖了。”
夏詠芝也笑了:“他來做這事肯定會趁機占我便宜到處亂摸,還是芙蕾雅你來好了。
這時候護士進門——然后馬上又出去了。
兩個女孩一起看著關閉的自動門,隨后對視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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