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塔姆(1)

　　很多人認為突勒人的社會是個殘酷的階級社會，這其實不對。

　　沒錯，塔蘭階層對其他階層擁有支配的權利，但和其他種族那種支配并不一樣。塔蘭階層需要在戰場上出生入死，而且因為銀河系幾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戰斗，每一個塔蘭階層的人隨時都要面對死亡的風險。技師、文職人員之類的階層就不需要承擔這種出生入死的風險，所以這些被壓迫的階層平均壽命比塔蘭階層更高，當然他們從事的事業也需要較長的壽命來積累經驗，所以正好合適。

　　壓迫肯定是存在的，但突勒人堅定的認為自己的社會結構只是一種社會分工的體現，并且堅決回擊關于壓迫和奴役的指責。

　　然而最近一個千年，這情況漸漸的發生了改變。

　　“塔姆，”林有德面前的老突勒人對他說，“記住，不管周圍的人怎么變，你一定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塔蘭。”

　　林有德明白了，自己這八成是回到了塔姆塔蘭的童年時代的記憶里。

　　和大姐頭那時候的走馬燈不同，這一次他直接成了塔姆塔蘭。

　　上次看了會走馬燈，戰斗能力得到的強化，這次看一遍塔姆塔蘭的人生不知道要得到什么呢，林有德這么一想就有些小激動。

　　就算不給特殊技能吧升一級靈能也不錯啊。

　　帶著這樣不純的動機，林有德開始“欣賞”塔姆塔蘭的記憶。

　　他現在位于突勒人的母星，不過是七十年前的突勒母星。

　　這些長命種族真可怕，一個想當年就回到了人類幾個世代之前。

　　作為塔蘭世家的一份子，塔姆塔蘭的童年就在不斷的戰斗中度過，同齡的孩子要打架，不同年齡的孩子要打架，總之大家隨時隨地都在打架。塔姆是整個同輩中較為能打的，所以他很快就獲得了和戰斗力相稱的地位。

　　塔姆的家族對此非常的滿意。

　　相比之下，塔姆的妹妹就沒那么讓家族滿意了，按照塔姆的記憶。他的妹妹是個遠近聞名的美人——然而在林有德看來，他妹妹簡直丑爆了，只有胸忽略掉顏色的話還能看。

　　但是他妹妹不喜歡戰斗。

　　不是不擅長，而是不喜歡戰斗。

　　“我們明明運用著技師和科學家們的成果才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靠著文職人員們的辛勞才保證現代戰爭機器的運轉，可我們卻把這些視作理所當然。實際上除非能達到十二級以上的靈能，不然個人的勇武在面對戰爭機器的時候作用有限。”塔姆的妹妹總是跟塔姆說著這樣的話。

　　“但是年輕的我并不能理解妹妹的想法。”塔姆的聲音突然在林有德的腦海里響起，仿佛旁白一般。

　　“但是我父親不但理解妹妹的想法，還積極的想要將這種想法推廣開來。”

　　伴隨著旁白。畫面切換，塔姆的父親在餐桌上對著妻兒闡述自己的想法：“高傲從來不是塔蘭階層的美德，然而現在我們正在把它變成美德的一種，這是極端錯誤的！高傲讓我們看不清現在的局面！我們的社會現在就是一個危樓，供需關系已經完全失衡，到處都隱藏著隱患，我們還能繼續維持穩定而沒有爆發大規模的危機，是因為我們在不斷的進行戰爭，每一天都有戰艦被摧毀，所以工廠可以全功率運轉。經濟才能繼續運行。

　　“如果有一天突然我們沒有戰艦損失了，工廠就會停擺，經濟就會完全崩潰！到時候我們就不得不重新整頓經濟秩序，這個過程會導致很多人的財富一瞬間化為烏有，所以這些人會全力以赴的拒絕對秩序的整頓，我們的社會也會土崩瓦解！為了維持這個畸形的社會，我們必須不斷的引發戰爭。”

　　“我們沒有引發戰爭。”塔姆對父親說，“我們只是在維護銀河系的穩定。”

　　“通過戰爭的手段！”父親厲聲反駁。

　　塔姆聳了聳肩。

　　“我們聲稱這是在追求榮耀，實際上是現在的局面使得我們必須不斷的消耗掉過剩的產能生產出來的戰艦，這才是真相。”

　　塔姆搖搖頭：“如果真相真是這樣。那它也已經存在了很長時間了，既然如此，說明它合理爸爸。”

　　旁白在“父親”皺起眉頭的時候響起：“每當我這么說，父親就會嘆氣。并且語重心長的告訴我，要多用腦子來思考，而不是憑著本能行動。然而這個時候我的靈能已經在突飛猛進，不斷膨脹的自信心讓我根本聽不進父親的話語。”

　　接著回憶的節奏驟然加快，塔姆一天天長大——雖然這樣說實際上這個過程長達四十年，終于。塔姆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塔蘭，擁有了一艘自己的飛船和全套的技師與侍從。

　　他得到的第一個任務，是追擊和一名技師私奔的妹妹。

　　“追擊戰進行得非常順利。”旁白再次出現，“但現在想來，那應該是妹妹故意等我，妹妹相信著身為哥哥的我，認為我們會放他們一條生路——只要我宣稱徹底摧毀了他們的飛船，他們就能暫時不用再擔心軍法議會的追捕了。但是那個時候的我心中時刻想著父親的話，‘不管周圍的人怎么變，你一定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塔蘭。’，我認為妹妹變了，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作為一個合格的塔蘭。”

　　畫面中，塔姆和他妹妹發生了戰斗，最終壓制了妹妹，將她押解回國。

　　之后那個技師立刻被處死，并且公開了整個行刑的過程。

　　“很久以前，塔蘭階層和其他階層是可以通婚的，但是在最近這個千年，一切都發生了改變。”旁白用沉穩的聲音敘述著，“行刑的當天，妹妹用注視仇人的目光盯著我，我知道我們的親情、我們之間由血緣構成的紐帶，已經徹底完蛋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失去至親的滋味。”

　　林有德內心十分復雜，他還以為愚蠢的種姓制度是人類歷史上獨有的奇葩呢，現在看來種姓制度能在人類歷史上存在那么多年也有它的道理，君不見歷史比人類長得多的種族。到現在還在搞這一套么。

　　事實證明，科技的進步不一定會帶來社會的進步，生產力的發展和繁榮不一定能帶來文明和開化。

　　畫面切換，獲得了足夠功勛的塔姆。進入了培養高級指揮官的學府，在那里他依然每天都在戰斗，不過這一次都是在模擬機器上，用虛擬的艦隊和同僚廝殺。

　　而塔姆的靈能依然優秀，所以除了戰略方面的學習和訓練。還要抽出時間來鍛煉靈能和個人戰斗力。所有人都認為塔姆會有一個光明的前程。

　　而塔姆的家族也正在步入輝煌，塔姆的父親雖然平時總發表著被認為是異端的見解，但因為頗有治理其他階層的手段，他得到了許多非塔蘭階層的支持，同時他本身的軍略以及早年的戰功，也為他的晉升提供了強有力的助力。

　　不管怎么看，塔姆和他的家族都會是之后百年突勒人中舉足輕重的存在，甚至有可能把持軍法會議。

　　“一切看起來都那樣的光明，我也開始膨脹，野心、狂妄、輕蔑一切的傲氣。所有一切都開始集中到我身上。但是我們的社會就是這樣，強大的人能擁有一切，我是說，強大的塔蘭能擁有一切。這個強大包含了各方面的定義，家族背景、個人實力，等等等等。

　　“然后膨脹的盡頭嘛——”

　　畫面切換，塔姆站在雄偉恢宏的大廳中，面對居高臨下的軍法會議成員，其中卻沒有他父親。

　　“塔姆塔蘭，你的父親違反了十一條軍規。并且拒絕接受議會的聽證。我們懷疑他正打算率領其他階層謀反。”坐在最中間席位上的人用林有德特別不喜歡的那種高高在上的聲調說道，“你是我們的明日之星，你一定不想自己的前程就這樣被誤入歧途的父親毀掉吧？議會也認為不能就這樣失去一位明日之星，所以給你這個機會。塔姆塔蘭。請用行動證明你是一位合格的塔蘭吧。”

　　林有德無法看到塔姆現在的表情——因為他用的就是塔姆的視角。

　　而且他的帶入顯然不深，所以也沒能直接感受到塔姆的情緒波動。

　　旁白在這個時候也沒能出現。

　　塔姆塔蘭在這個時候想到了什么，林有德根本無從知曉。

　　接下來的一切都以快進和蒙太奇的方式發生，總之塔姆沖進了父親的秘密據點，一個人剿滅了父親的追隨者，然后單獨面對坐在辦公室里的父親。

　　“拿起你的靈能劍。爸爸。”突勒語從林有德口中飄出來，這感覺不是一般的怪。

　　不過劇情并沒有理會林有德的感覺，而是繼續向前推進。

　　“我不會對我的兒子刀劍相向。”老突勒人——現在叫他突勒改革家比較好吧，“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塔蘭。我們曾經是一群聰明、謙遜的戰士，我們為了保護生產者奮不顧身的戰斗，是整個突勒社會分工的一份子。所謂榮耀，是一種激勵，激勵我們為了值得保衛的東西而戰。榮耀不是實現個人野心的跳板，我的孩子。”

　　旁白也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這是我第一次體驗動搖的心情，我父親差一點就撼動了我內心堅硬的愚昧。然而，差一點永遠是差一點，過去的事情永遠無法改變。”

　　旁白結束的時候，林有德“說”：“你被控違反了十一條軍規，并且密謀叛亂，我要將你押解回議會接受聽證調查和審判！”

　　老突勒改革家長嘆一聲，雖然林有德看不到塔姆的表情，卻能分外鮮明的辨識這位老突勒人的表情——明明林有德是個人類，能輕而易舉的做到這點，大概是因為通過這種深層的精神鏈接，屬于塔姆的某些東西傳遞給了林有德吧。

　　“這樣啊，好吧，這就是你的選擇的話，塔姆，我成全你。這是老爸能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