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特別提那部小說呢?”芙蕾雅的聲音直接鉆進林有德的腦海——最近這一連串的場景她基本都在背景中活動,要么是那位巫女小姐的精神力已經難以為繼,要么就是她在努力的把芙蕾雅從碎片中隔離出去。◎頂點小說,
“因為那本小說里面,有一個擁有心靈感應能力的機器人,不但能看穿人類的想法,還能對人類的想法進行干涉。”
“然后它準備統治人類是嗎?”
“不。一般的小說確實會這么展開,但這本小說是科幻大師阿西莫夫的代表作之一,故事里的機器人受到著名的機器人三定律的約束,所以這個有心靈能力的機器人在他的整個壽命過程中都在努力的利用自己的能力來將人類引導到更好的方向。故事最后他經過精密的推演,認為將地球變成無法居住的星球將有利于人類的宇宙殖民,所以他沒有阻止壞人的行動,只是把壞人們引爆地殼內放射性元素的計劃給變成了緩慢激發放射性元素的衰變將地球慢慢變得無法居住。
“就因為做了這樣的事情,它的大腦因為違反了機器人三定律中最至高無上的第一定律,所以他也迎來了生命的終結。”
“欸,好像很有趣,我要看!”
林有德可以想象芙蕾雅興致勃勃的樣子,便說:“企業號的中央電腦中有人類所有的文學名著,你可以隨意的看。”
“嗯!”
林有德和芙蕾雅對話的同時,一直注意著眼前的事情。
主刀醫師已經死了,殺死他的女孩蹲下來。用手輕輕闔上他的眼睛。
“你如果不是一個癡迷電子生命的家伙,”她的輕聲細語鉆進林有德的耳廓。“那該多好啊。”
這細語讓林有德腦海里那個大姐頭的形象又一下子遠去——很難想像那種大姐頭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林有德注視著女孩的雙眼,這時候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仿生人應該是不會變老的,為什么這家伙的樣子和林有德見過的現在的她差別這么大?
他產生這個問題的瞬間,畫面開始像走馬燈一樣飛快的變化起來,林有德雖然在原地站著沒動,但他依然穿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門,每一扇門后面都是一個新的室內場景——在太空也很難找到非室內場景就是了。
在這些不斷切換的場景中,林有德看著一個遍體鱗傷的女孩逐漸變成披著厚重甲胄的女武士,她利用自己的心靈能力,逐漸掃清異己將流浪在穆恩佐星區的舊人類統一到自己的名下。同時還巧妙的活用星區各大勢力之間的矛盾和裂痕,周旋在強大的外星人之間。
當然過程中也遇到了許多危險,林有德不下一次剛穿過分割不同時期的大門就遇到激烈火爆的戰斗場景,不過巫女的力量似乎已經弱到無法將林有德卷入戰斗中的地步了,所以林有德得以以旁觀者的身份目睹了大姐頭的一次次戰功。
幾乎每一次她都要造一個新的身體。
而且每一次她都主動要求制造身體的技師或者廠方把外表做得比原本的身體要老一些。
也就是說,她每經歷一次生死一線的險境,就會變老一點。
除了戰斗場景,林有德看到的最多的場景就是守靈,不斷的有人死去。所以她也一次次的穿著黑衣,以頭目的身份帶領大家守靈,漸漸的,最開始跟著她的人換了整整一圈。全都變成了新面孔。
突然,走馬燈停住了。
已經變成林有德初見時的樣子的她坐在古樸和室的正中央,擺弄著一臺古老的樂器——只一瞬間那樂器的名字、歷史還有彈奏方法都浮現在林有德腦中。
三味線。一種東瀛的古典樂器。
她彈了幾個音后,連樂曲的名字都出現在林有德腦海里。
《津輕海峽冬景色》。歌詞是描寫歌手獨自一人在津輕海峽旅行,面對寒冬的景色暗自傷神。
大姐頭彈完前奏之后開始用異常滄桑的聲音唱起歌詞:我獨自一人/坐上聯絡船/看到那些快凍僵的海鷗/不禁淚如雨下/啊這津輕海峽的冬景色…
和充滿滄桑的演歌唱詞相對。房間的全息投影將冬日的景象完美的呈現,幾乎難辨真假,就連通風系統似乎都開到了制冷狀態來模擬冬天。
如果只看這個場景,大概會覺得這不過又是文藝女青年在玩情懷吧,但林有德剛剛看完眼前人這一生的縮影,實在很難在產生這樣的看法。倒是唱詞中那飽滿的滄桑一直在敲擊著他的心田。
我擦了擦被呼出的空氣模糊的玻璃/卻只看見遠處天邊紅色的夕陽/再見了親愛的/我也要離去/胸中空空蕩蕩的只有呼呼的風聲/我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林有德看著大姐頭的臉,仿生人是否會夢見電子羊林有德并不清楚,但他知道仿生人并不能自然的哭泣。
過去的電影里經常用機器人或者仿生人眼角恰好有機油溢出或者有雨水流過的方式,來表達它們的哭泣,然而現實中并不會有這樣的巧合發生。
大姐頭的臉干燥光滑,跟打了臘一樣,完全沒有半點淚痕。
突然,大姐頭開口了:“我和你父親見過一面。”
林有德下意識的擺出了防御的架勢。
“別那么緊張,我快要死了,奈奈在我們這里也叫告死巫女,沒人知道為什么會這樣,總之在她回溯的時候如果有她熟悉的人瀕死了,就會產生短暫的聯系。這大概是因為人要死的時候會看走馬燈吧。”
“欸?走馬燈?”
“嗯,走馬燈,我剛剛才體驗過,所以沒有錯,人要死的時候真的會看走馬燈的。”
大姐頭用平靜的口吻說出了這番話,臉上依然干燥而光滑,她放下三味線,抬頭看著林有德。
“我曾經和你父親像這樣交流過一次。不是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他第一次造訪這個空間站的時候我對他的印象很糟糕,他左擁右抱,躊躇志滿,仿佛只要伸出手世界就唾手可得。我對這種嫩小子向來又鄙視又嫉妒,鄙視的是他們那幼稚的自信,嫉妒的也同樣是他們那幼稚的自信。所以我一般是對他們敬而遠之的。但是,那一天他非常落魄的出現在高橋家的店里,周圍一個人沒有,他的后宮佳麗們不知道哪兒去了。我心生好奇,就在和博子溝通過之后,帶著三味線出現了。
“那天就像現在這樣,我開始彈我喜歡的津輕海峽冬景色,他忽然說,來一首《悲傷的酒》吧,我嚇一跳,還好我和新人類在某些方面很相似,所以能在記憶的角落里找到曲譜,就彈了起來。”
“等一下,”林有德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趕忙打斷道,“你說你見到我老爸的時候,周圍沒有其他人?沒有他的后宮們?”
“是的。”大姐頭點點頭,“我的記憶力因為某些原因,相當的好。”
看來她不知道你也跟著她看了一輪走馬燈。諾亞說。
林有德則對大姐頭說:“請繼續。我想多了解一下那時候的事情。”
“如果你想了解他之所以變得孤單一人的前因后果,我想我沒法告訴你。因為他什么都沒說,而我的情報網絡等級好像還沒高到可以發現他的秘密的程度。我只知道一點,那時候他是搭乘了一艘武裝商船來的,沒人知道他自己的船哪兒去了。”
一艘武裝商船…
諾亞,我父親還幸存的可能性有多大?
數據不足,無法估計,就算他從那位前隊友描述的浩劫中幸存,也很可能熬不過這十年的漂泊。
林有德咬了咬嘴唇。
“之后呢?”
“沒什么了,你以為我們促膝長談了么?不,只是兩個傷痕累累的旅人偶然坐在一起,通過音樂和酒分享了一下心中的滄桑而已。看他的狀態我覺得他活不了太久,但我其實也一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翹翹,多活一天都是撿了莫大的便宜。你看這不,十一年過去了,我走不動了。現在我反而有點開心,你看,我連話都多了。終于可以見到久別的妹妹了,我甚至可以看見她已經張開翅膀來迎接我了。他恐怕,也一樣吧,當死亡終于找上他的時候,他會笑著閉上眼睛,因為在那邊的世界他的天使們在等著他。”
實際上,在說上面這番話的時候,畫面已經開始崩塌了,崩壞的部分化作點點光芒飛散,看起來就像天使的羽毛一樣。
“啊,妹妹,我回來了…”
伴隨著這最后的話語,大姐頭那干燥而光滑的臉也轟然化作白光飛散。
緊接著,現實的景色進入林有德的眼簾,銀發少女正歪頭看著他。
“老哥?”
林有德伸出手,一把抱住女孩。
“欸,怎么了?老哥你的后宮在看耶!還是說你果然是個蘿莉控么?真沒辦法,你要加入我們組織的話我就勉為其難當介紹人好了…”
林有德松開女孩,向后退了一步:“抱歉,我有點不太正常。”
“哈?”銀發少女一臉莫名,“搞什么啊,我差點就臉紅了耶老哥。算啦算啦,被抱一下感覺也不壞,現在巫女小姐暈過去了,我要趁機綁走她,所以,老哥,后會有期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