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疑問

　　圖拉人的決策比想象中的要快，一天后林有德就接到了準備和長老會以及圖拉科學界的代表們會面的通知。

　　林有德把這歸功于腦伴。

　　可你們人類擁有比腦伴更加高效的溝通方式，結果還是不能互相理解不是么，現在還內戰了。

　　林有德無言以對。

　　當年人類政府在新人類中強制推行漢字和漢語就是因為漢語的信息熵高達9.6，而英文的信息熵只有4，信息傳達的高效性方面漢語是英語的兩倍多。

　　沒錯，漢語是世界上最復雜的語言，但也是世界上信息傳達效率最高的語言。在進入宇宙時代之前，敵視漢語的人最經常說的論調就是：計算機只認英語構成的計算機語言，你寫程序只能用英語。

　　但納米化和人類與機器的直接交流顛覆了這一切，新人類使用的電腦和給舊人類使用的截然不同，新人類跳過了“操作系統”這個不必要的環節，直接和機器交流數據——或者說新人類自己就是機器的操作系統，新人類的母語就是機器的語言。

　　于是漢語的高效性體現出來了。

　　更關鍵的是，新人類要學習一個語言太簡單了，雖然要精通還需要投入不少精力，但要學會一個語言，新人類投入的精力可以忽略不計。

　　因此當新舊人類的替換完成后，漢語就成為新人類社會的標準通用語，只有英語這個老牌霸主被當作西方文明最后的堅持被保留了下來。

　　引領人類進入新人類時代的先賢們認為高效的交互必將帶來互相理解，互相理解產生和諧，人類終于可以永遠從內戰的困擾中國解脫出來了。

　　然而，百年以上的時間過去了，人類社會中依然存在不同思想的尖銳對立，依然有極端恐怖分子，有抵抗軍，有獨立運動，有游擊隊。好像一切都沒什么變化。唯一的慰藉就是一百多年來沒有發生什么規模大到可以把全人類十分之一以上的人口牽扯進去的大戰，然而這唯一的慰藉現在也沒了。

　　人類固然進化了，變得更強，更聰明。也更美型，但骨子里人類還是那個人類，沒有太多的變化。

　　但是相反的，諾亞一邊吃海豚們提供的烤魚肉，一邊對林有德說道。圖拉人在自己物質上進化的同時，思想也發生了改變，仔細想想它們現在的社會，不是無比接近你們所說的‘天下大同’么？

　　我覺得天下大同和圖拉人現在的社會不是一回事。

　　可你具體也說不出來哪里不同。

　　諾亞直接監控著林有德的想法，就相當于林有德肚子里的蛔蟲，林有德心里的想法對她來說毫無秘密可言。

　　現在林有德和芙蕾雅之間也處在類似的狀態，芙蕾雅想什么林有德都知道，就連她身上哪兒癢癢了林有德都馬上知道——似乎林有德這種幫芙蕾雅“把門”的做法反而把公主慣壞了，之前芙蕾雅剛剛得到納米機械的時候潛意識里還是有在注意表層思維，現在感覺這姑娘連潛意識都放棄了對表層思維的控制了。

　　我倒是覺得。你們人類如果全都像芙蕾雅這樣敞開心扉，說不定現在你們已經完成意識融合成為擁有共同意識的種族了。我過去見過這樣的種族，挺無聊的說實話，所以我去幫助它的敵人把它滅了。

　　說好的不過分干涉呢？

　　原則是原則，心情是心情，不同的。

　　…罷了，這個家伙的任性林有德自己也體驗過了，什么時候諾亞真的炸了銀河系一個旋臂林有德也不會覺得奇怪。

　　不談人類的事情了，總之圖拉人做了決定，下午我們就要正式上場談判。情報工作就交給你了。

　　不用擔心，那個“林妹妹”挺厲害的，我稍微引導了一下她就掌握了玄機，之后我都不怎么引導。她自己就窺探到了相當多的情報，我想她很快就會來向你做歸納性的報告了。

　　諾亞剛這么說，莎莎拉的通訊就來了。

　　“這是到目前為止我歸納起來的可能有價值的情報。”

　　林有德立刻瀏覽情報，隨后發自內心的稱贊道：“真不錯，你真的只在我們學院里學過這些嗎？我怎么覺得這個歸納——啊，話說我也沒見過高級情報人員的歸納是什么樣的。”

　　換而言之。也許認真學過特殊學院的情報處理相關的科目之后，就應該做出這種程度的歸納來？林有德不確定，因為他這還是第一次看別人歸納的情報線索，他平時都是自己分析。

　　林有德隨即把拿到的情報分享給了小隊里的其他人。

　　芙蕾雅沒發言——公主殿下本來也就看個熱鬧；胡桃也只是稱贊了一下，感覺一年級生不太能理解這份歸納好在哪里呢；只有莉莉發出了和林有德一樣的稱贊：“真不錯，這個歸納的嚴謹程度，還有這種格式，看起來像是經過正規情報學訓練的人干的啊，據我所知這個在我們學院里屬于選修范疇，學姐你有選修情報學相關的課程啊？”

　　“她確實選了很多情報學相關的課程，”林有德說，“德尼羅推薦的時候我就看過她的選課表了，但能做得這么好我確實沒想到。帶你來真是對了。”

　　“稱贊到此為止，”莉莉說，“這份歸納里，對我們有用的消息還不少呢，比如這個圖拉科學家們的值班時間的變動，還有實驗室使用時間的調整，我認為圖拉人已經變更了他們的很多科研計劃。”

　　情報收集有時候不一定要直搗黃龍，一些“邊角料”也能通過分析得到相當重要的情報。科學家們的人事調動、休假的申請和批復、實驗室使用的申請以及實驗室輸入的材料的記錄等等，這些情報的保密級別肯定比科研計劃本身的保密級別低，收集起來也更簡單。比如科學家們的人事變動和休假就可以通過科學家們的家屬甚至鄰居來獲得。

　　所以搞情報收集的人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從浩瀚的信息海洋中去蕪存菁，把重要的邊角料識別出來，然后將眾多的邊角料結合在一起進行分析。

　　在全員電腦化的現在，人類在情報處理速度方面可以說是銀河議會第四強，必須活用這一點。

　　“也就是說，圖拉人已經準備好要分析突然‘活性化’的超文明立方體了，”莉莉信息發過來的同時，人也出現在林有德的視野里，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滿是懷疑，“但它們會不會分析完成之后就爽約？畢竟這可是超文明遺物啊，之前要給拉圖人是因為拿著也沒用，現在這個東西打開了，可以研究了，圖拉人還會把它放走嗎？”

　　“那就要看待會的交涉了。”林有德聳了聳肩。

　　至少從目前總結的情報看，圖拉人沒有想要坑林有德他們的意思——不光是莎莎拉分析總結出來的情報支持這個論點，諾亞自己收集到的那些不能隨便披露的情報也表明圖拉人確實沒打算坑林有德他們。

　　但被坑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此外，諾亞還發現了另一個有趣的事情，圖拉人的網絡里，完全沒有關于圖拉人擁有另外一件超文明遺物圖拉之心的信息。

　　但是我能感覺到，圖拉之心就在這個城市下方。

　　…所以，圖拉人之所以讓沒有礦藏可以開采的首都還保持運作，而不是像其他深海的圖拉城市那樣沒有礦了就關停，是因為這里有超文明遺物么。

　　而且，說不定圖拉之心是個不太容易移動的超文明遺物。

　　這樣也就解釋了為什么提條件的時候獅子大開口要了一半的圖拉領土的拉圖人會甘心要一個沒鳥用的樣子貨，大概拉圖人也知道，圖拉之心沒法移動。

　　你對那個遺物很感興趣嘛，明明只是嬰兒文明造的玩具。

　　林有德撇了撇嘴。

　　正好這時候，來迎接他們參加會議的圖拉人到了。

　　圖拉人的大議事堂沒有桌椅，就是個大水球，外面還是一層玻璃。

　　這邊被林有德叫做二號長老的圖拉人還給他解說：“原本我們根本沒有議事堂這種東西，大家議事的時候都是繞著某個人轉圈游動，當我們蛻變成工具文明之后，就建了個議事堂。我們和你們人類不一樣，很早就學會了制造玻璃，你看，只要把下面流動的半凝固狀態的巖漿取來加工一下，在通過操縱水流的技巧來讓它成型，就變成了圖拉人擁有的最初的建筑材料。”

　　二號長老這么說，林有德想起來自己在讀圖拉歷史的時候有過的疑問。

　　“你們到底怎么樣轉變成工具文明的？”他問道。

　　銀河系中的文明大部分都是工具文明——也就是以使用工具為開端智力得到進化最終形成的文明。只有少部分是所謂的自然文明，即通過大自然賜予的身體本來的力量發展出智能和文化的文明。

　　銀河議會十巨頭中有三個文明是身體文明：裘卡人、歐德威爾人和海伯利安。

　　其中海伯利安是一種帶有神經元的植物，本來這些植物沒有智能，可后來它們在自然進化中互相用根莖連接在一起遍布整個星球，隨后并聯在一起的巨型神經元陣列中誕生了意識。

　　海伯利安用睿智折服了第一個遇到它的海頓人，很多種族相信正是海伯利安使得海頓人決心建立銀河議會。

　　而作為銀河系中唯一一個不擴張也沒有宇宙武力的文明，海伯利安以自己的不斷擴充的睿智，位列十巨頭之中，和公正無私只尊重事實的歐德威爾人構成了銀河議會的裁判官體系（別提打醬油的伊拉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