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歸嫉妒,王橋與十年前失憶戀人呂琪牽手,不虧私德。張、王兩家都認同于這一點,包括張曉婭本人也持相同意見。
張曉婭洗澡出來,未施粉黛,如出清水之芙蓉。
隨后胖墩鄧建國也去沖熱水澡,王橋則到廚房去給大家煮面條。凡是與王橋關系好的朋友都形成一種習慣,只要有王橋在場,煮飯的事情自然就交給了“王大廚”。王橋一點都不討厭煮飯炒菜,相反對于親手烹制美味還頗有興趣。路過街邊書攤時,很多人都有定期買文摘類雜志的習慣,他卻必買新到的《山南烹飪》。
呂琪和張曉婭兩人面對面坐在客廳里。
此時在屋里的四人,只有鄧建國不知道呂琪失憶之事。張曉婭是知道此事的,出于禮貌,壓根不提屬于別人的。
呂琪確實不喜歡給外人講自己失憶。與張曉婭面對面時,她主動聊起今天這場大雨,“山南整個自然環境還不錯,地質災害少,在加。州這一段時間最麻煩的是龍卷風。”
張曉婭如今最感興趣的是“王橋和呂琪信息不對稱問題”,具體來說,王橋知道兩人曾經是戀人,但是呂琪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王橋就等于重新與一個海歸博士談戀愛,難度相當大。聊了幾句天氣,她主動道:“呂姐,你這次是回來是玩一段時間,還是想要回國工作?”
呂琪道:“對這事,我最初在猶豫,經過一段時間考慮,回國工作可能性比較高,畢竟父母都在國內,他們一天天都老了。如果回來,我的專業還是進大學比較好。”
張曉婭道:“憑你的文憑進山南大學都可以。到時,我得叫你一聲老師。”
呂琪道:“你比王橋要低幾級?”
張曉婭道:“我大一進校的時候,王橋讀大三。其實我和王橋認識的時間很早,他在讀中師的時候,我就見過他。當時我爸在昌東工作,我們兩家算起來是世交。”
呂琪覺察出來張曉婭與王橋之間有那么一點“微妙”,這種“微妙”超出了尋常大師兄和小師妹的關系。原本大師兄和小師妹就是讓人產生聯想的一對詞,他們之間的那點“微妙”還稍稍超越了尋常大師兄和小師妹關系,讓她有些疑惑。
她聽到張曉婭說起“兩家算是世交”,就揉了揉額頭,試圖找出腦中或許有的對張曉婭的印象。只是腦中對那一段歷史空蕩蕩的,除了來自日記外,根本沒有原生印象。
鄧建國從衛生間出來以后,王橋端著大盆面條走到客廳。
鄧建國調侃道:“蠻子大廚,我和張曉婭為了昌東縣的救災事業累了一晚上,你這個縣委常委就請我吃素面條?”
王橋道:“你別小看這盆面,里面有雜醬、雞蛋和碗豆,還有小菜。你先別嚷嚷,嘗嘗味道再說。”他將面條在大盆里挑了挑,雜醬香味和碗豆香味便隨著熱氣散發了出來。
鄧建國是寬腸大胃,早就餓了,挑了面條就呼哧就開始風卷殘云。
張曉婭嘗了一口,夸道:“哇,真好吃。蠻哥平時廚房里都有準備?”
王橋道:“我是一個美食愛好者,平時回家雖然是一個人,總不能虧待我的嘴巴。天天吃伙食團不是辦法,所以就搞了好些存儲,比如配好的雜醬和煮好的碗豆都在冰箱急凍成小份,要吃就拿出來,非常簡單。急凍以后有些影響味道,可是總比沒有強。”
杜建國呼哧呼哧消滅了兩碗面條,道:“真要動用急凍品時,肚子肯定餓了,味道損失完全可以不計。”
呂琪想著王橋將一包包雜醬和煮好碗豆分在小份放在凍箱的模樣,腦子里忽然出現一些極為模糊的影子。這些影子離自己很遠,想要去看清時,這些影子轉眼間就逃得一干二凈。她用手指壓著額頭,努力地在腦海中去抓住逃走的影子,可是腦中應了一句詞,叫做白茫茫一片真干凈。
“怎么,不舒服。”王橋發現了呂琪的動作和神情有異,關心地問道。
“沒事,我這是在驅趕面條香味。”呂琪為了保持身材,晚上過了八點就不進食,這是保持多年的習慣。
王橋勸道:“其實,偶爾吃一點也沒有關系。控制得太嚴,人生要少了樂趣。”
呂琪道:“那我就只吃一點。我和曉婭不能比,她年輕,基礎代謝高,吃進去就消耗掉了,我吃進去就有可能變成脂肪。女人,與脂肪搏斗是一輩子的事情。”她見王橋給自己盛了一小碗,沒有再推辭,接過來吃了一口,果然,這一碗簡單的面條很有滋味,很對自己的胃口。
吃過面條已經很晚了,四人疲憊不堪。王橋和鄧建國到了偏房,呂琪和張曉婭住在一起。
關了房門,鄧建國急切地道:“蠻子,老實交待呂琪的事情。我見過晏琳,見過李寧詠,怎么突然就冒出來個呂琪?”
“我在讀大學前教過書,呂琪是當時的同事,后來她考了研,出了國,才回來。”王橋平躺在床上,只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位置,大部分位置都被肥胖的鄧建國占據了。與呂琪抱在一起是如此旖旎,轉眼間就和一個大胖子平躺在一起,這讓王橋狠不得就將胖子踢下床去。
杜建國濃重的好奇心早就被勾了起來,道:“你們以前是戀人嗎?”
王橋簡潔地道:“以前是,后來中斷,現在重新談,再續前緣。”
杜建國道:“我們來之前,你們是住在一起,這表示已經談好了吧。”
王橋道:“這事有些復雜,大局決定以后,我慢慢給你說。總之一句話,我肯定會和呂琪結婚的,她就是你嫂子。”
杜建國笑道:“早知你金屋藏嬌,我就不來打擾你。不過不能怪到我頭上,你自己保密,不給我說。我和張曉婭原本可以到縣委宣傳部安排的招待所住,我想和你聊聊,又想讓你弄點好吃的。我問了張曉婭,她也同意,我們就來了。”
王橋道:“你們報社得到的暴雨情況怎么樣?”
杜建國道:“上半年旱得太久,這一次雨水又太猛,鐵州有一個煤礦被雨水倒灌,井下有一個班組,生死不知,夠得地方政府忙了。”
王橋道:“地方政府有守土之責,只要出了事,沒有任何借口。”
在另一間房里,呂琪在和張曉婭聊天。
呂琪不愿意向外人談起失憶之事,又不確定以前是否見過張曉婭,因為在日記本中并沒有記錄張曉婭。可是她明顯感到張曉婭對自己興趣很濃,而且眼神和言語間似乎知道自己的事情。
張曉婭道:“呂姐,你和王橋在談戀愛嗎?”
呂琪道:“你不認為我們在談戀愛嗎?”
張曉婭道:“你回國之前,王橋還沒有戀愛,我們兩個家族算是世交,知道他的情況。”
張曉婭特意提起“家族”,這是一個準確的用詞。但是呂琪聽得不是太明白,有點遲疑地道:“我的情況,你全部都了解?”
王曉前去吳阿姨家時,王橋曾經反復叮囑過,如果以后大家跟呂琪見面之時,只要呂琪不提起失憶之事,大家最好不要提。張曉婭就含糊地道:“你從國外回來,我們家就知道。王橋是要和你好,我們兩家都知道。”
呂琪習慣性地用手指壓著太陽穴,道:“他什么都給你們家說了?”
“王橋只說了你從國外回來。”張曉婭縮了縮身體,道:“呂姐,你什么時候回陽州,我想請你到家里去玩?我家在省電力公司那邊,與東城公安分局家屬院也不遠。王橋的姐姐王曉經常和我媽一起瞎聊,有時叫我媽吳阿姨,有時又叫吳姐,亂套了。”
張曉婭是個甜美清純又知書達禮的女孩子,談吐也很真誠,呂琪能夠明顯感到她的善意,道:“謝謝你。”
張曉婭道:“為什么要謝我?”
呂琪道:“因為你愿意邀請我到你家里去,如今到家里作客是稀罕事,大家見面都在上餐館或者其他公共場合。”
張曉婭道:“我希望你和王橋能成。你和王橋在一起的消息還拯救了一個悲傷的女孩子,她是我的室友,一直喜歡王橋。她還挺想見你的。”
聽了“室友”的故事,呂琪好奇地問道:“在山大,王橋吸引女孩子嗎?”
張曉婭道:“當然,他是有才華的帥哥,是我們低年級女生在寢室里談話最多的男生。”
在天邊有亮光以后,兩個女子這才停止了交談。
六點半,呂琪身體里的生物鐘讓她睜開了眼睛,起床以后,見到王橋也打著哈欠從屋里出來。
呂琪道:“起來這么早。”
王橋道:“我要鍛煉,每天堅持。”
呂琪道:“那我們一起跑步吧。”
兩人出了門,沿著街道朝城外跑去。清晨街道行人很少,陸續有早餐店開門,不斷響起了卷簾門發出的嘩嘩聲。昌東城不大,很快就穿城而過。郊區多狗,有一只無家的狗就跟著兩人跑,跑到城外,又跟在城內,直到電力家屬院才停下腳步。
王橋買了幾個肉包子,丟給了這只狗,然后就進了小院。
熱騰騰的汗珠順著呂琪的額頭往下流。她用手抹了臉,道:“今天上班做什么?”王橋道:“上班就召開全鎮大會,集中講防災。”呂琪道:“你們開大會,保密嗎,我能去旁聽嗎?”王橋道:“不保密,都是要公開宣傳的內容,歡迎你旁聽。鄧建國和張曉婭也要來參會旁聽,到時你跟他們一起。”
兩人提著早餐回到房間,鄧建國和張曉婭都在各自房間呼呼大睡。
早上八點,四人步行來到了鎮辦公室。王橋要在開會前與黎陵秋碰面,就將三人交給了宣傳干事杜芳。
八點半,呂琪懷著新奇之感來到了會場。會場聚了全鎮機關干部,還有村(居)主要干部,將大會議室都擠得滿滿的。無數人在會場毫無顧忌地抽煙,弄得滿屋都是煙。大會議室里空調全部打開,窗戶也大開,頭頂上還有十扇電扇在旋轉。不管抽不抽煙的參會人員都對滿屋煙霧習以為常,各自找到熟人,談天論地,笑聲不斷從各人角落傳了出來。
如此情景很久都沒有出現在呂琪眼前了,大洋彼岸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回到家鄉是好亂好臟好快活,以前聽到前輩說這話時還沒有太深感受,今天到了這個會場,頓時覺得前輩總結得太到位了。
王橋以及幾個領導模樣的人走進了會場,談笑聲逐漸笑了起來。
王橋坐在主席臺正中,拍了拍話筒,道:“今天我要表揚大家,昨天值班組全體都在崗,沒有一個人脫崗,很好。羅鎮長給各村打電話,大家都接了電話,而且說話都整得清楚,說明晚上沒有喝酒,特別是江老坎,平時晚上都要整兩口,昨天清醒得很,看來還是懂得關鍵時刻不拉稀擺帶。”
一番話,說得大家都哄堂大笑。
王橋講了開場白,道:“據氣象部門預報,一周內雨水還很多,是連續暴雨,大家馬虎不得。今天會議有兩個議程,一是各村匯報昨天下雨的情況,講一講下一步打算;二是請黎鎮長布置防訊工作和生產工作。我強調一點,防訊和生產要結合起來,不能搞成兩張皮,要趁著暴雨間隙,把山上晚稻搶收了。現在,從一村開始,三言兩語把情況講清楚,有什么困難就要提出來,不要捂在手里,搞壞了還得要鎮里來收拾。”
在呂琪以前的日記中,王橋是一個受牛清德排擠的小青年形象,處于底層,總是拼命掙扎和反抗。而眼前的王橋坐在主席臺上,揮灑自如,強大自信,掌控著其他人的命運。
呂琪觀察著開會的人群,從大家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們都很認同和尊重王橋。王橋發言之時,基本上沒有竊竊私語的人。
張曉婭坐在臺下看著王橋,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小時溜到縣里大禮堂的事,當時父親坐在臺上,也是如此揮斥方遒。
(第四百五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