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文件沒有看完,王橋給李紹杰打電話:“李書記,你完整地寫一個今天情況的報告,我估計宋書記回來以后,會要這份報告。”
李紹杰道:“我馬上安排人寫,寫完以后,王鎮再看。”
四點鐘時,李紹杰拿著寫好的報告來到了王橋辦公室。王橋請李紹杰坐下以后,就認真地看起稿子。這份稿子不是由辦公室郭達所寫,而是由環衛站陳武陽所寫,遣詞用句和公文格式都有問題。王橋原本想讓郭達拿去修改,又見李紹杰坐在對面,就道:“有點小問題,我就在上面改了。”
李紹杰道:“王鎮是山南大學的高材生,改這種小文章是手到擒拿。”
王橋也就不再客氣,將文章調整了四五處,又將“請示報告”這種不合規范的地方改掉。李紹杰看到報告上的修改部分,道:“我以前在檢察院就很少寫文章,在這方面不擅長啊,讓我當副書記真是有些為難。”
王橋道:“寫文章是小道,當領導關鍵是把穩方向,以后這種文章還是交給辦公室來完成,陳武陽也是抓具體業務的人,這不是他的長項。”
李紹杰道:“我到底是下派掛職的,有時讓辦公室弄材料,見他們太忙,都覺得不好開口。”
王橋聽懂了李紹杰的意思,在城關鎮,宋鴻禮是歷史形成的老大,辦公室所有工作都圍繞著老大在轉動,當然,王橋是鎮長,他們不敢怠慢。而李紹杰這種掛職的領導干部,又沒有分管辦公室,就不會太主動服務。王橋就直率地道:“辦公室有一個重要職責就是為領導服務,再忙也得抽出時間。”
兩人聊了一會,李紹杰就拿著修改稿子到自己的辦公室。
接近五點,宋鴻禮回到了辦公樓。
王橋和李紹杰隨即來到了宋鴻禮辦公室。聽完李紹杰的講述,又看了報告。宋鴻禮立刻撥通了公安局長老袁的電話:“老袁,城關鎮的人怎么能隨便亂抓。”老袁道:“什么事情,讓老兄這樣火冒三丈。”
宋鴻禮道:“我們環衛站執法人員正常執法,被暴力抗法。公安就作為斗毆,將雙方都搞成了治安拘留,這樣搞,以后誰還敢上街去執法。”
老袁道:“我在省里學習,公安局是由常務副局長邱寧勇在負責。邱局長在你面前是小輩,你直接吩咐就行了。”
宋鴻禮道:“邱寧勇是你的人,總得你發話。”
老袁道:“老兄不用發火,我打電話問一問情況,現在情況不明,我不好表態啊。”
老袁年齡實際上比宋鴻禮在大一些,只不過宋鴻禮任職時間長,又一直是正職,所以老袁就一直稱呼宋鴻禮是老兄,稱呼久了。大家也就習慣了這種稱呼。
放下電話等了十來分鐘,老袁回電話過來,道:“我問了邱局,他說根據調查確實是斗毆,我給他說了,就由十天改成五天,罰款就免了。”
宋鴻禮道:“還得謝謝老袁。”放了電話,他就冷了臉,道:“邱寧勇這是明擺著跟城關鎮過不去,是打我的臉。”
王橋苦笑道:“恐怕是打我的臉。”
宋鴻禮道:“打王鎮的臉。也就是打我宋某人的臉,我們兩人在一起搭班子,是連在一起的。這樣,紹杰跟我一起到縣委。我要找政法委李書記。”
王橋深知政法委現狀,道:“邱寧勇在這事上緊扣著條例,擺在桌面上恐怕走不通,領導們會很為難。”
宋鴻禮道:“沒有辦法,事情已經出了,我們還是得把情況向領導反映。就算反映了不能解決這一次的問題。至少也能讓邱寧勇知道城關鎮不是好欺負的,最好不要來下回。若是真的來了下回,我就只能撕破臉了,直接找吉書記評理。本來這些爛事找吉書記都很不明智,純粹給領導堵心。”
宋鴻禮和李紹杰忽匆匆地前往縣委匯報此事。王橋坐在辦公室里安靜地想了一會,從深夜公安進屋到拘留環衛站執法人員,這些事情必然和邱寧勇有關。他決定與邱家談一談,當然不是與邱寧勇談話,而是與邱家的長子邱寧剛談一談。
王橋道:“邱檢,我是王橋。你什么時候有時間,用時不多,我想和你見一面。”
邱寧剛略有些停頓,道:“有什么事情嗎?”
王橋道:“見面說不清楚,我想當面聊一次。”
邱寧剛道:“今天晚上我有個應酬,推脫不開,明天就要到南州,等我從南州回來再見面,行嗎?”他也有心和王橋見見面,只是確實有要事,必須到南州去。
王橋道:“那我就在電話里說吧。”他在電話里將最近發生的兩件事情說了一遍,再道:“邱檢,我和李寧詠是沒有緣分,但是,不應該走到互相嚴重對立的這一步,我是極不愿意看這種事情發生。希望邱檢做一做調解工作。”
邱寧剛沉默了一會,道:“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后,王橋就卸下了一塊石頭,他做到了仁至義盡,若是邱寧勇還是繼續如此,反擊就不可避免。
只是,邱寧勇占據了法律的制高點,擺在桌面上可以直接碾壓潛規則。而城關鎮和公安局并沒有太多交集,有交集往往都是城關鎮有求于公安局,所以,反擊想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
這和以前與劉建廠團伙爭斗不一樣,那時可以一頓拳腳就出了胸中惡氣。如今成為體制內的一員,快意恩仇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思來想去,王橋還得承認現實:“這一次城關鎮環衛執行人員被拘之事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承認尷尬的現實。”
雖然這樣做有些窩囊,但是事至此,只能隱忍,等待合適的時機。
等到上班,也沒有見宋鴻禮和李紹杰回來,王橋決定暫時將此事放在一邊,回家吃飯。這一段時間,王橋很少回家吃飯,今天沒有應酬,就切了些燒臘,提了一件啤酒,準備與趙波小飲一杯。
趙波是不擅長做家務的人,廚房里亂七八糟,到處是調料瓶子,還有些面湯灑在灶臺上。這讓往日還算清爽整潔的廚房變得凌亂起來。王橋蹲在垃圾桶旁邊數了數,有三個掛面的包裝紙和一些雞蛋殼,也就意味著當王橋在外面大吃大喝的時候,趙波就在家里煮雞蛋掛面。
趙波、杜建國和王橋三人同時畢業,杜建國過上了最幸福的生活,有嬌妻陪伴,事業有成。
王橋無嬌妻,事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最慘的就是趙波,其班上同學要么是在公檢法工作,要么就是進了律師事務所,還有進了機關,有了進了大型企業法務部門,唯有趙波為了愛情放棄了事業,結果愛情和事業都被耽誤了。
在趙波所睡的小屋里,橫七豎八地擺著法律用書,還有厚厚的筆記本。看到這個場景,王橋不由得想起了復讀班生活,復讀班生活只過了五年多時間,可是覺得十分遙遠。但是,在夢境中,王橋已經屢次響起復讀班所有人背誦過的高考誓詞:“改變命運是我們的理想,是我們不變的追求!我們破釜沉舟,迎難而上…”這個誓詞雖然是為高考所作,可是用在日常生活中也是適用的。
到了七點,王橋餓得正在煮面條,趙波風塵仆仆地出現在門口,道:“餓死我了,今天蠻哥要請我吃大餐。”
王橋太熟悉趙波,從其得意的神情看出些端倪,道:“有發現嗎?”
趙波道:“我真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才,以后絕對要吃律師這碗飯。”
王橋道:“到底有什么發現,少賣關子。”
趙波喝了一口王橋泡的茶水,道:“且聽我慢慢道來,陳武陽帶著我到了現場,我作了一個詳細的調查,結果發現公安局拘留了三個人。一個是洗老苕那家人的男人,也就是主動出人的,另一個是環衛站執法人員,還有一個是環衛工人。”
王橋點頭道:“分管政法李書記去了解了,確實是這樣。”
趙波道:“我到打架地點周邊商圈走了一大圈,問遍了有可能看到現場的所有人,主要是為了摸清楚,找到破綻。據我了解,當天環衛工人一直在勸架,并沒有出手。當那家男人沖出來打人時,他就站在洗紅苕女人、那家男人和環衛站執法人員之間,用身體阻攔對方,結果被洗紅苕女人抓扯,還被那家男人打了兩拳在臉上,有多人證實,環衛工人非常老實,一點都沒有還手。現在,破綻在于環衛工人也被拘留10日,這是明顯的事實不清。”
王橋的興趣頓時來了,道:“你能確定?”
趙波道:“有多人能證實。”
“太好了,這個破綻抓得好,我聽陳武陽和李紹杰說,還真以為是環衛工人和環衛執法人員與那家男女對打。公安機關處置環衛工人明顯是一個大敗筆。”這是一個關鍵環節,王橋再次道:“你能確定?”
“能確定,大家都覺得環衛工人太冤,這么一個老實人被拘了十天。”趙波道:“要算斗毆,環衛執法人員和那家男人確實是互相毆打,但是環衛工人只是被毆打,一點沒有還手,公安辦案時太馬虎了。還有,我觀察到附近有一家賣首飾的店,店門口安裝有監控,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錄相。”
王橋道:“好,你就當我的幕后參謀。這事為了辦得牢靠,得聘請一個正式律師,你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第三百六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