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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調研

  王橋的生活經歷和工作經歷讓他對農村基層組織并不陌生,但是要找到能達到鄧建國書記要求的基層組織建設新亮點,則非常之難。

  今天王橋來到江老坎這個地方,有兩個目的,一是在選舉前與村社干部接觸,確保萬無一失。這些年來定好的選舉人在選舉時出現問題屢見不鮮。村民們民主意識加強,宗族主義復活、經濟利益糾葛,種種原因導致了農村基層組織選舉不再是做戲,往往會出現一些激烈的沖突。做為鎮長肯定是等額選舉,但是選票必須要過半,如果不能過半,意味著選舉失敗。為了選舉,他必須多跑基層。

  另一個目的就是摸底調研,不了解村社、居委會的真實狀況,不了解當前面臨的具體困難和問題,坐在辦公室閉門造車,要么就成為傀儡,要么就亂決策,要么就不敢決策推諉扯皮。

  更何況還有探索基層組織建設的艱巨任務。

  當村民們圍過來以后,王橋提了一根長板凳來到院子里,大聲招呼道:“屋里坐不下,我們就在這里開院壩會。”

  早村三月,陽光明媚,山坡上出現大片嫩綠色,還有大片紅色桃花。大家圍坐在院子里,氣氛還是非常良好的,和以前在陽和鎮垃圾場劍拔弩張的情景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王橋拿了一包煙,團團發了,道:“先抽支煙,我叫王橋,城關鎮黨委副書記,代理鎮長。”

  一個耳朵有點背的老太婆道:“代理鎮長是啥意思?”

  王橋道:“按照《選舉法》和《地方組織法》,城關鎮政府的鎮長必須要選舉產生,現在還沒有選舉,所以只能是代理。”

  老太婆就問道:“那說話算數不?”

  江老坎道:“王鎮長這么平易近人,還是大學生,怎么會選不起,說話肯定算數。”

  駐村干部王健接到郭達電話,也趕了過來。端了張板凳坐在后面。

  閑聊了一會,拉了些家常里短,王橋見氣氛融洽了,道:“聽江書記說。你們的羊死得很多?”

  一個瘦瘦的漢子垂頭喪氣地道:“我們辛苦養了一、兩年了,眼看著都可以賣了,結果忽拉拉死得差不多了。我老婆只能望著羊圈哭,春節都沒有過好。”

  王橋道:“你以前養過羊嗎?”

  瘦漢子道:“我們這一塊每家都養羊,從來沒有死過這么多?”

  王橋道:“以前每家人喂多少只羊?”

  瘦漢子道:“以前我們都是養本地羊。三五頭就頂了天,重來沒有得這種怪病。嘴巴全是泡,然后拉稀,就死掉了,救都救不活。后來鎮里要把我們這兒搞成山羊基地,引了波多山羊。波多羊長得倒是快,沒有想到死得更快。”

  王橋以前在二道拐就養過山羊,對此并非一竅不通,道:“以前本地羊適應性強,特別適應本地的氣候、植物和土壤。而且耐粗飼,但是也有缺點,本地羊體形矮小、生長速度慢和繁殖能力低,因此一家人只能養幾頭,經濟效益有限。鎮里當初引進波多山羊,肯定是從經濟效益來考慮的。”

  這一番話頓時就說到了養殖戶的心口里,一下就拉近了王橋與大家的距離。

  瘦漢子道:“以前我們自己的山羊都不會得病,就是引進了波多羊才生病,把我們的山羊都染起了,大家損失慘重。王鎮長。這個事你要管。”

  王橋反問道:“那我問你,要我怎么管?”

  今天王橋來得突然,瘦漢子并沒有什么準備,望著幾個養殖大戶。有點遲疑。

  坐在身旁的一個養殖大戶道:“政府肯定要陪我們,是你們引的種,是你們喊我們來喂。”

  此語一出,贏得眾人一致支持。

  王橋早就料到會是這種局面,又拿出煙給大家灑了一圈,才道:“只要有道理。讓政府拿錢也沒有問題,我就問兩個問題,請大家回答。第一個,這些羊的產權歸屬問題,或者簡單地道,這些養是政府的還養殖戶的?第二個,養羊賺了錢,是你們得,還是政府得?”

  養殖大戶們都不說話。

  王橋用最接近村民思維的語言講道:“世上那有這么好的事情,贏了算自己,輸了算別人。”

  瘦漢子不服,道:“如果政府不來宣傳,我們也不會養這么多,每家每戶養幾頭,根本不會死,春節都要賺錢。春節正要賣羊子的時候,死得好可惜,虧得慘得很。”

  一個婆娘客道:“你們說波多羊好得很,看起來是好,長得快,架子大,就是要得病。我們農村人講不來大道理,我們相信政府,政府叫我們養羊子,我們養了,現在虧起,政府就要賠。”

  江老坎接了一句:“政府是鼓勵發展,又不是拿把刀在后面比起,不買要砍腦殼。”

  瘦漢子摸出來一份皺巴巴的文件,道:“這就是當年政府鼓勵我們養羊的文件,我沒有亂說。”

  王橋接過文件看了看,這是城關鎮下發的關于鼓勵靠山農戶養羊的文件,其中規定:養殖戶養羊100只(含100只)以上,每只羊可得到當地政府補貼100元,200只(含200只)以上,每只羊政府補貼200元,形成規模的養殖戶(500只以上),每只羊可獲得政府補貼300元!

  另外還有建議品種——波多山羊。

  這是一份還要執行的文件,王橋仔細讀了一遍,道:“那么補助款到位沒有?”

  瘦漢子臉上就有青筋冒起,氣憤地道:“年底農辦來數羊子,王健也在一起的。他們只數活的,死了的不算,這不對頭,死了的羊子也是我們養的,辛苦養大,它要死我們有什么法子?應該算補助。”

  聽到這里,王橋就有心底了,今天遇到的事還不算特別棘手,至少養殖戶沒有提出賠死羊。還在可控制范圍內。他略加思考,又對江老坎和駐村干部王健道:“以前養殖戶有多少只羊,有底數沒有?”

  王健道:“買羊子的時候,農辦和村里都派人參加。直接到靜州養殖場進的貨,有購買表格。”

  王橋又問道:“補助款發沒有?”

  王健道:“正在發放的時候,姚鎮長調走了,就沒有簽字。然后就過春節,一直沒有發放?”

  問清楚情況。王橋就當場表態道:“按照你們進貨時的登記表,我們該補助就補助,不能說全部挽回損失,至少讓大家少損失一些。下個星期一開班子會,我講一講這事,王健主動點,約農辦把事情辦了。”

  前任鎮長姚向輝很少到村里來,來到村里也就是在辦公室坐一坐,根本不與村民直接見面。而且,姚向輝向來不表態。什么事情都說要回去研究,這一點最令村干部們不滿。今天新鎮長王橋下村,不僅敢于和村民面對面談話,還能當場表態,這就出于江老坎的預料。

  王橋又道:“我不是養羊的專家,也沒有到現場去看過,所以不好評價。但是憑推理,應該是波多山羊的養殖技術不過關,或者說養得太密了,不透風。病菌多。我讓農辦到畜牧中心請專家來看一看,到底致死原因是什么,找到病因就好辦了。”

  大家圍坐了一個多小時,村民們雖然沒有得到死羊子的賠償。但是爭取到了另一項利益,死掉的羊子也能算補助,損失最大的一家死了四十多只羊,就可以多得接近九千補助,也算不幸之中的萬幸。

  離開了一社,江老坎笑容滿面地道:“王鎮。下一步是看花還是看草?”

  王橋道:“繼續看草。”

  江老坎就介紹道:“那我們到三社去,三社有個麻煩事,就是有一半的地盤不通公路,主要原因就是有一條小溪溝把三社分成兩半,一半通公路,一半不通公路。要修機耕道路就涉及到義務工和積累工使用,還有田土掉換,不通公路的強烈要求修路,通公路的沒有積極性,所以一直搞不起來。”

  江老坎站在半山坡上,指著小溪溝對面,道:“不通車的那些社員要修房子,只能找人把磚、水泥挑過去,人工費用貴得不得了,所以河對岸很多人都沒有修房子,不是不愿意修,是修起太不劃算。”

  這是一個積累多年的難題,相當不好處理。王橋初任大鎮一把手,朝氣蓬勃,信心百倍,雄心萬丈,根本不怕這些困難,道:“那我們去看一看,聽聽想法,肯定有解決辦法。”

  到三社河對岸找了一個大院子坐下,不一會就聚了十幾個村民,都在反映不通公路帶來的困難。王橋這次沒有急于表態,認真聽了村民的意見,原原本本記了下來。

  回到江老坎家里時,遠遠就聞到了雞湯香味。王橋走了一下午,聞到雞湯香味就流口水,道:“老江,今天中午不喝酒,就喝雞湯,吃飯。”

  江老坎嘿嘿笑道:“到了青橋村,酒不都喝兩口,顯得我們小氣了。王鎮,下回你別帶雞來了,想喝雞湯,隨時說一聲。帶雞來,就太見外了,王鎮想吃只雞,我家還負擔得起。”

  幾個人圍坐在堂屋里說話。王橋道:“今天我還是很有收獲。從理論上來說,政府的手不能伸得太長,政府管自己該管的,其他的事由村民自己管,而實際情況是如果政府不管,延襲了數十年的落后狀況始終不會改變,或者說改變得很緩慢。比如喂羊這事,幾十年都是散養,從品種、技術上都沒有任何進步,也不能帶來改變生活的財富,政府出面促一促是對的,現在的關鍵就是如何促進這事。”

  說話的過程也是王橋整理思路的過程,他覺得似乎慢慢地開始觸摸到基層組織建設某個方面的鑰匙了。這把鑰匙不是,至少能解決部分問題。

  江老坎抽著煙,從煙霧中看著王橋,道:“王鎮,聽說你參加工作才一年多,我覺得不象,你比姚鎮長老練多了,對農村情況也了解,沒有開黃腔。”

  王橋沒有評價姚向輝,只談自己:“我一直生活在柳河鎮二道拐,爸爸以前是民辦教師,農村里頭啥子事都見過。”

  江老坎道:“一社羊子的事情,這樣處理就差不多了,養殖戶最多嘀咕兩句就要認。我們也不能太慣著,否則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覺得最惱火的是三社修橋的事,每年人代會都要提,有的意見還很激烈,揚言不修路,以后農業稅、提留統籌都不交。”

  王橋道:“我想問個真實情況,除了河兩岸不同利益以外,更關鍵的是什么原因?”

  江老坎道:“修公路必然要資集,村里有的人總覺得錢集到村社手里,就要被我們吃掉,不相信我們。”

  王橋道:“那我們就從這個關鍵點抓起。”

  (第三百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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