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寧剛攤牌以后,王橋和李寧詠算是和平分手,沒有了愛情也沒有了仇恨。
王橋初見到邱寧勇時,還準備打個招呼,沒有料到,邱寧勇一來就惡言惡語,完全不給面子。
公安局是有著特殊職能的特殊政府部門,其副職領導在其他部門同級領導面前向來都自視甚高,但是也不至于惡語相向。楊明福(以前姚向輝是誤寫,姚向輝是鎮長,楊明福才是副鎮長,感謝城北之南指出)被說得愣住了。他與邱寧勇打過交道的,雖然算不上朋友,但是也曾在一起劃拳喝酒,不至于見面就給難堪。<p馬強臉色變得很難看。城管委的工作需要同級公安部門支持,他作為城管委副主任在公安領導面前不由得矮了幾分。但是“高”與“矮”只能是心領神會,而不是現在這樣赤裸裸表現出來。
王橋立刻明白邱寧勇是指桑罵槐,臉色頓時寒了下來。
邱寧勇與馬強在開會時見過幾面,他當作不認識一般,問道:“城管委是哪位?”
馬強道:“我是馬強,城管委副主任。”
邱寧勇沒有和馬強說話,用眼睛斜了一眼王橋,道:“王書記,現場這么亂,你別站在這里躲輕閑,得去管管,等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你可脫不了身,不要又被免成平頭百姓。”
王橋對邱寧勇很是無語,面無表情地道:“該管的人自然會管,這是縣委的事。”
楊明福是知道王橋與邱家關系的,此時見到邱寧勇和王橋的神情,立刻猜到了邱寧勇為何突然做臉色,他打著圓場道:“邱局,我們安排了村社干部來做工作,他們馬上就要過來。”
王橋不想在這種場合與邱寧勇發生沖突,對楊明福道:“楊鎮,我在一邊看看,你別管我。”他不再理睬邱寧勇,轉身就走。
瞅著王橋的背影,邱寧勇對楊明福道:“王橋是副書記,怎么能當甩手掌柜,你這個副鎮長也窩囊。”
楊明福解釋道:“王橋現在還在檔案局工作,縣委常委會還沒有研究,更沒有報到。”
在邱家,邱寧勇聽到王橋調到城關鎮當副書記,下意識就認為此事已經宣布了,聽楊明福解釋才知道自己鬧了一個烏龍,他哼了一聲:“還沒有到任,他跑到這里來湊什么熱鬧。”
楊明福道:“我們在一起打球,剛從昌中體育館出來,恰巧遇到這事。”
在談話期間,現場人越來越多。二廂貨車被燒了起來,滾滾濃煙升起。
王橋離開人群,朝昌東中學方向退去,站在校園內的一處高地,居高臨下地看著沖突現場。剛才聽楊明福的意思,以后肯定要讓自己來分管市政這一塊。他沒有料到轉了一圈,又要重新管到熟悉的崗位。
在對面樓上,宮方平副縣長帶著幾位部門正職在緊急制定方案。不僅是公安、市政、城關鎮三個部門,信訪辦和應急辦的主要干部也來到現場。
信訪辦主任介紹道:“這本來就是一個回遷小區,平時糾紛多得很。整個小區有近兩年沒有交水電了,水廠和供電局多次要停水,還是城關鎮宋書記出面協調才一直保持供水供電,否則早就鬧起來了。”
宮方平知道這種回遷小區是麻煩事最多的地方,很無奈地對樂彬道:“隊員們惹誰不好,去惹到他們,這事看來還得靠城關鎮,城管委沒有辦法。”
公安局老袁道:“如果隊員動了手,肯定要拘留。”
樂彬略想著前不久被拘留的隊員,有些花白的頭發根根直立著,憤怒地道:“我不贊成這種做法,前次開會我就提過,隊員是執法,遇到的是暴力抗法,這不是什么治安糾紛。每次出事都只知道打隊員的屁股,這還有沒有天理,以后還讓不讓隊員做事。”
宮方平道:“老樂別激動,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了再說。”
老袁退了一步,道:“我說的是如果,也不是一定。”
樂彬氣哄哄走到窗邊,咬著香煙,也不抽,只是看著下面洶涌的人群。在城管委這兩年,此起彼伏的群體事情弄得他疲憊不堪,經常心有退意。以他的資歷,不論是調到人大還是政協,享受同樣級別,工資不少一分,所謂的權要小了些,卻不再經受這樣的折磨。
縣委書記吉之洲的電話打到了宮方平電話上,吉之洲道:“你到現場沒有?”
宮方平道:“我正在現場,和公安、市政、城關鎮幾個部門商量方案。”
吉之洲聲音很平靜,道:“我得到準確消息,回遷戶們準備去堵省道,你要把事態控制住,堅決不能堵省道。要有兩手準備,軟的要做思想工作,硬的也要公安有充分準備。紀委還要提前介入,如果隊員真有違法違紀行為,嚴罰。”
聽到“嚴罰”兩個字以后,宮方平下意識看了一眼樂彬,道:“吉書記,我明白了,一定會處理好的。”
吉之洲道:“你隨時給我匯報處理進展,如有必要,我就到現場來。”
在昌東學校大門邊上,王橋變成了徹底的旁觀者,抽著煙,看著喧囂現場。參加工作以來,他見過許多次類似現場,一直在琢磨為什么平時很溫和的人到了現場就會變得激憤,會成為燒車打人的積極參加者?他知道有一書叫《烏合之眾》,便想找出來看看,認真研究一下群體心理。
在現場鬧了一個多小時,人群開始轉移,朝省道方向走去。他們行走在公路中間,城內交通大受影響。
一隊防暴警察出現在了前方。
一個中年人拿了一個喇叭站在前方,吼道:“我是城關鎮黨委書記宋鴻禮,代表縣委縣政府宣布五個事,第一是當事監察隊員已經交由派出所,由派出所進行調查,如果真有違紀違規行為,一定會嚴罰;第二,你們要理性地反映訴求,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談,但是不能采取違法的行為…”
聽到第一條處理決定,旁觀者王橋就直搖頭,這一招丟車保卒是常用的招術,自己也在垃圾場用過,效果很好,往往會平息現場的氣氛。但是,長期用這一招難免影響基層干部的向心力。
到了傍晚,吃飯時間到了,人們才逐漸散去。
王橋一直遠遠地跟隨著興奮的人群。他即將到城關鎮任職,這種事情以后免不了要遇到,其實若是早一個星期報到,這時就應該是自己急得雙腿跳了。
作為檔案局干部,加上邱寧勇態度不佳,他不便接觸到第一線,于是便以旁邊者角度,全程觀摩事情從沖突到結束的全過程。這種經驗對于以后的工作極為有利,是難得的活教材。
晚上八點,事態總算平息了。除了燒車外和占據城內公路外,總算沒有釀成更嚴重的打砸搶事件。
王橋吃著碗雜面,呼呼發著赤溜聲,腦中浮現出白天沖突的畫面。他以前總覺得宋鴻禮有些官僚氣息,把一把手的架子撐得太足了。今天見到宋鴻禮沖到第一線,站在人群中講話,無論從氣度、膽識以及工作方法都很不錯,霸道也有霸道的道理。
晚上回到寢室,正在讀書,電話響了起來,來電者是山南日報的記者胖墩杜建國,他開口就哈哈大笑道:“今天昌東是不是發生了一起群體性事情,是城管打人引起的。”
“有這么回事,事情就發生在昌東中學門口。我在縣中體育館打球,恰巧看了個全場直播。除了開頭沒有見到,其余是全過程參加。”王橋道:“不愧是當記者的,耳朵夠長啊。”
杜建國道:“以前新聞社的老邱你還記得嗎,和我們一屆的,他在晚報工作。今天他在昌東采訪睦無意中看到全過程,他已經給領導匯報了,到時要給昌東來一版猛料,不,是上演一出連續劇。”
這下輪到王橋驚訝了,道:“有這么巧,老邱全程看見。我當然記得老邱,就是字寫得很丑,人長得很帥那個。”
杜建國惡狠狠地道:“昌東對我們蠻哥不公平,這一次我們就來點狠的,狠抓這事不放,把根根底底都掏出來,再來一個昌東地震。”
如果真要在省內媒體上再來一個連續劇,昌東政府肯定吃不了要兜著走,說不定真會地震。王橋腦子轉得極快,很快就有了主意,道:“媒體要發這種新聞嗎?”
“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就是新聞,象昌東事件這一類新聞最能吸引眼球,貌似又很有深度,報紙為什么不發?大家都是靠市場生存,有這等猛料,為什么不用,用得堂堂正正,理直氣壯。”杜建國笑道:“若是你還在縣政府,由你來當說客,肯定要給你面子,動用各種關系把事情抹平。現在昌東拋棄了你,誰來當說客都不理,至少在我們這里通不過。我一定要給老邱強調這一點,大家都雄起,讓昌東難受。”
杜建國敢說大話也是有板眼的。他所創立的新聞社一炮走約,第一批畢業生進省級媒體有十來個,雖然各自資歷尚淺,可是大家經常在一起聚會,互通有無,互相促進,形成了一個隱隱的草根派別——山南新聞社派。
王橋道:“如果我來當說客,你接不接招?”
杜建國道:“你來當說客,當然可以考慮。不過那得有條件,你必須得官復原職,否則不必給昌東賣命。”
王橋開玩笑道:“那我支持你的決定。”
杜建國道:“昨天我和岳父喝酒,他有點醉意后說了些真話,很希望你能留在公司里。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樣,到哪里都受歡迎,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剛放下電話,楊明福的電話打了過來,道:“王書記,我們正在開專題會,研究城管打人的事情后續處理,宋書記的意思是讓你提前介入,了解情況。”
這個做法其實是不符合常規的,宋鴻禮是個強脾氣的人,在下級面前不太注重規則,一切以自己的想法為主。
王橋道:“縣委常委會沒有開,我過來不好吧。”
楊明福道:“這是宋書記親自交待的,你最好過來,當列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