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相較于世人的冷嘲和頻臨死亡時的絕望而言,本來能令人心生孤寂清冷的夜晚反倒會給人一種安全感,只是這種安全感需要足夠強大的內心支撐,如果夜晚足夠喧鬧的話,還能給人一種溫暖,譬如現在——泊帆城的城民在城門打開后就開始一路西行,剛開始出城時泊帆城的眾人皆是沉默甚至開始低泣,可是隨著月上柳梢,火把滋滋聲響后,本來就拖家帶口左鄰右舍一起出行的他們就開始說起話來,行人腳步匆匆,人聲吵雜,偶爾還會夾雜著孩子的哭聲,父母的輕斥,還有那些不大卻不曾斷的馬匹嘶吼,十五萬泊帆城的城民就這樣浩浩蕩蕩的離開了那個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
與其說遷徙,倒不如說是逃亡,在他們身后的那座空城里,還有近兩萬的泊帆城守軍在為了他們的離開守護著。
那些泊帆城的守軍會面對什么,這些離開的泊帆城城民都知道——那里面有他們的親人,有他們的相公,阿爹等等,可是并未有人死纏爛打的要他們一起離開。
因為他們知道,當他們的親人踏入軍營的那一刻,早就會想到會有這一天。
死了未必可悲,生者未必可喜。
出了西門,走在平坦的管道上,這些人慢慢的走著,黑暗被火光驅趕,火光照在他們的臉上,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但是更多的是哀傷和無奈,還有一些絕望的面孔。
一些富貴人家都準備了馬車,很快就把那些城民遠遠的撇了開去,在后面就是一些簡便裝束的青壯年,而那些上了年紀腿腳有些不利索的老者,則被楊青云安排的馬車拉著——那些泊帆城守軍的戰馬,楊青云既然決定死守泊帆城,那些戰馬也就沒了用處,被他找來一些府內的家丁用來載乘那些老者。
月朗星稀,一路顛簸。
楊青云安放邱國峰尸體的馬車很是豪華,就是五六個人同時坐在車廂里也不會顯得擁擠,而且里面還配備了一些美酒佳肴,只是看著渾身是傷身體已經僵硬的邱國峰,誰都沒有興趣喝一杯——哪怕是對酒澆愁都不可以。
蘇秦和花輕舞走在馬車的兩旁,看著前后望不到頭的人群,一路走來都是沉默著,默默的在他們的身后是童木和王啟發等人,這些從紀國跟著蘇秦來到這里的人看著那些顛沛流離的泊帆城城民,都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情境,除了傷感之外他們更多的是無奈。
一夜無話,等到天亮之后,有些人因為體力不支就坐在路上休息著,看著那些拿出干糧啃著的泊帆城城民,蘇秦抬頭望了望朝陽,第一次覺得朝陽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美。
“咱們下午的時候就能趕到落霞城。”來到蘇秦的跟前,遞給了一個蘇秦夾著牛肉的烙餅,花輕舞接著喝了一口清水說道。
從花輕舞的手里接過烙餅,蘇秦點了點頭,接著望了一眼身后的馬車,被困意侵擾的童木坐在馬車的車頭上打著瞌睡,其他人也都有些無精打采。
“到了落霞城咱們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咱們就趕往天下城。”看著咬了一口烙餅的蘇秦,花輕舞接著說道。
“我聽你的。”蘇秦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應道,手里的烙餅剛吃了沒幾口,就看到路邊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哭著望著蘇秦手里的烙餅,女孩的娘親抱著女孩喝斥著不讓她哭,看的這一幕,蘇秦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烙餅,就走了過去把手里的烙餅遞了過去,小女孩看著蘇秦手開心的笑了起來,一臉純真,揚起小手從蘇秦手里拿過了烙餅,而一旁女孩的娘親嘴里不停的對蘇秦說著謝謝。
“這么多人你怎么幫?”看著蘇秦回來,花輕舞帶著一絲責怪說道,說完后又從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了一個蔥油餅遞了過來,蘇秦看著花輕舞手里的蔥油餅搖了搖頭,“能幫多少是多少吧,你吃吧,我不餓。”
“不餓才怪。”看著蘇秦,花輕舞無奈的收回了手里的蔥油餅,接著把手里的吃了也放進了身上背著的一個包裹里。
“這些人到了落霞城怎么生活?”看著那些只帶著一些包裹的泊帆城城民,蘇秦皺了一下眉頭問花輕舞。
“放心吧,到時候會把他們分散到各個城池的安置地去,暫時分住的地方,不會讓他們餓著的,只是條件艱苦了一些。”看著蘇秦花輕舞解釋道,“誰都沒想到會這么快發生戰事,想不到平靜了幾百年的大陸再次陷入了戰亂中。”
“當權者權力熏心,最苦的就是這些百姓了。”蘇秦無奈的說道,“人命有時連螻蟻都不如。”
“沒辦法,不止他們,咱們不也是么?這個世界都是大多數人被極少數人掌管著,而那些極少數人中又有一些人可以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令整個天下生靈涂炭。”花輕舞說著一頓,“現在還只是寧國和郎國相爭,如果炎國和天水國,再加上北方的芒國和部落部族,整個大陸都亂起來的時候,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情況應該比現在凄慘百倍。”
“炎國也會參加戰爭么?”聽到花輕舞的話,蘇秦皺眉更緊了一些。
“我師傅說過,炎國參加戰爭只是早晚的事情,除非整個大陸統一,只有一個君王,只有一支軍隊,不然遲早還是會亂的。”
“是呀,整個大陸統一的時候,或許就不會有那么多的戰事了。”
“我聽師傅說樓沙王朝的人也搬到了炎國,現在的炎國實力上升了許多,在諸多的國家中是最為強大的,也有著最多的修道者,依我看就算大陸戰亂,炎國恐怕也是最后的勝利者。”
蘇秦嗯了一聲就沒再說什么,部落部族,炎國,樓沙王朝這些,蘇秦雖然感覺有些熟悉,可是就是記不起來,就在蘇秦有些懊惱的時候,一句有些熟悉和驚喜的傳來過來,“蘇公子蘇公子。”
聽到喊聲,蘇秦扭頭看去,當蘇秦看到扈依虜向這邊跑過來的時候,蘇秦不知覺的笑了一下,一旁的花輕舞見蘇秦竟然會認識泊帆城的人,不由的意外的問了起來,蘇秦解釋了一句,花輕舞這才知道正在向這邊跑來的中年人竟然是送給蘇秦彎弓的人。
“蘇公子讓我好找啊。”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來到蘇秦跟前的扈依虜臉上露出了笑意說道,“等我下午找你的時候才知道你去了城墻上,后來當我去城門上去找你的時候,才知你已經回了客棧,可是當我來到客棧你們已經離開了。”說到這里,扈依虜仰起頭哈哈一笑,“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啊,在路上就找到你了,不然到了天下城恐怕更是大海撈針了。”
“我本來也要去找你的,可是有些事耽擱了,結果就這樣了。”聽到扈依虜的話,蘇秦的心里生出了一些感動,他沒想到扈依虜竟然會這么辛苦的尋找自己。
“這不是見面了么。”看著蘇秦臉上尷尬的神情,扈依虜渾不在意的說道,說完后,扈依虜接著扭頭看向了花輕舞,“這個是蘇公子的女人?”
聽到扈依虜的話,一旁的花輕舞臉色一紅,低下了頭,而蘇秦更是尷尬,臉上也有些發熱,“這個是我們傭兵團的副團長,姓花,花輕舞。”
“哦,花團長好,你看我這張破嘴。”扈依虜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不知者不怪。”花輕舞說著看著扈依虜身上背著的大盒子,接著就對蘇秦說道,“你們聊,我看看其他人去。”說完,花輕舞對著蘇秦一笑,就轉身走了開去。
“蘇公子,以后我就跟著你了啊。”見花輕舞離開,扈依虜轉頭對蘇秦說道。
蘇秦看著扈依虜點了點頭,接著就想到了曾經扈依虜說的那些話,不由的問道,“我現在什么都沒有,跟著我也不知道會遇到什么,如果以后我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些。”
“蘇公子見外了,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吭一聲的。”扈依虜說完,接著抬頭看了看天色,“等到了落霞城之后,我介紹我的族人給你認識,到時候希望蘇公子也帶著他們。”
“帶著他們?”聽到扈依虜的話,蘇秦有些疑惑的問道。
“是呀,我們矛族剩的人數雖然不多,除了一些謀官的,剩下的都生活在各個城池里,郎國多一些,還有寧國也有,炎國和天水國也有,不過有些過慣了富足的日子恐怕不會回來了。”
“你的意思是這些人以后都會跟著我?”蘇秦難以壓制內心的震動看著扈依虜問道。
扈依虜點了點頭,“我們矛族一直都想找一個能拉開噬魂弓的人,之前話已經給你說過一些,而且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說到這里扈依虜神秘的一笑,接著對蘇秦賣起了關子,“至于其他的我以后會慢慢告訴公子的,蘇公子只要知道我們矛族對你并沒有惡意就好。”
見扈依虜不想多說,蘇秦也就沒有多問,接下來的時間里蘇秦就把扈依虜介紹給了童木袁錫山等人,時間快速的流逝,和花輕舞的估算一樣,等到眾人來到天下城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花起舞和王啟發在天下城的城門前分開,花輕舞帶著王輝蘇秦等暗影小隊眾人住進了天下城的一家客棧,而王啟發則帶著他的手下和邱國峰的尸體,從落霞城買了一些馬之后,就馬不停蹄的向天下城趕去。
休息了一下,和花輕舞打了一聲招呼,蘇秦就在扈依虜的帶領下去尋找矛族的族人——這個時候的蘇秦還不知道,已經在大陸上上百年沒有出現的矛族在以后的日子里將會給他帶來多少意外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