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爭簡直就是恥辱!祖先們用鮮血和淚水打下的如畫江山卻被私欲者拱手送出,而且理由荒誕無比到令人難以置信,說什么狗屁的割城結盟只為問道求長生——以待來日造福蒼生?看我口型…我呸!一個帝王不問江山社稷,不顧黎民百姓的死活,就這樣的一個人渣還能長生不死?他還真的以為他的下體能和他的那些愛妃一樣青春永駐啊!只是可惜了青云城的那些守城男兒,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可嘆!可悲!可憐我泱泱大國…天道何在!”
——炎歷3746年,公孫錯喝醉后做的演講,被人摘錄到《歷史是坨屎》中,第三卷——還我河山,第四十七頁,末行。
祈天烈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么,看著再次被守城將士擊退的芒國士兵以及部落族人,他的嘴角不知覺的揚起了一下,從昨天黃昏到現在,這是第八次還是第九次擊退了芒國和部族的進攻?祈天烈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覺得此刻握著長槍的手有些發麻。
把長槍斜著城墻放在一旁,祈天烈伸手扶住冰冷帶著血跡的城墻,探出身子觀察著芒國軍營的方向,在確定芒國軍隊不會很快進攻之后,他下達了原地休息的命令——經過徹夜的戰斗,祁家軍早已疲憊不堪。
“這次芒國不計后果的攻城,損失慘重,能用的兵力除了那隊騎兵已經沒有剩下多少了。”祈天德臉上也露出了輕松的神情,他接著瞅了一眼部落部族的方向,扭頭對祈天烈繼續說道,“部落部族那邊雖然還有兩萬余人的樣子,但是,我想他們不會再組織大規模的進攻了。”
“部落部族的人本就不多,他們應該不會傻到把最后的這些家底全部用來攻城。”祈天烈點了點頭,“祁家軍傷亡如何?”
“除了東西南三個城門的守城將士,祁家軍現在能用的將士不足萬人。”說到這里,祈天德苦笑了一下,緊跟著很肯定的說了一句守到援軍來沒一點問題。
嗯了一聲,祈天烈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祁家軍的戰斗力如何他比誰都清楚,畢竟祁家軍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軍隊,看著芒國那邊的動靜,祈天烈眉頭一皺,“你說呼倫特知道不知道咱們援軍即將到來的消息?”
“應該知道吧,不然昨晚他們為什么那么瘋狂的進攻?可是現在除了騎兵…”祈天德看著芒國軍隊的方向,語氣一頓,打住了話語——芒國騎兵竟然上馬集結了?
“騎兵不善攻城這個道理我想呼倫特不會不清楚,問題是他們既然知道攻不下青云城為何還要繼續集結?等到我們的援軍一到,他們就不會再有任何機會。”祈天烈看著排成方陣的騎兵,想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原因。
“呼倫特要是敢讓騎兵攻城,他就徹底敗了。”祈天德微笑著說了一句,“咱們占據著地利,騎兵攻城弱勢盡顯,此消彼長之下,等到孟城主的援軍一到,這場戰爭基本上可以結束了。”
“呼倫特應該沒這么傻吧,更何況…他們那邊還有一個靈秀山的人。”祈天烈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后看著漫天的雪花,“不知道怎么的,我總感覺有些心神不寧。”
“阿爹,你是太累了。”一直站在祈天烈身旁的祈洛歌這個時候從祈巒飛手里接過一個牛皮囊——里面是溫熱的羊奶,仿佛知道祈洛歌接下來會干什么,祈天烈搖了搖頭對祈洛歌說我的身子骨還沒那么嬌慣,你喝吧。
祈洛歌嘴張了張,看著祈天烈的側臉,最終還是把牛皮囊收了回來沒多說什么,接著向前走了兩步,不顧祈巒飛的輕喊,把溫奶遞給一個受了輕傷的士兵。
手從城墻上移開,祈天烈順手抓起一小把雪花握在手心里,稍微使勁,雪花在他手里融化成水,觸感微涼。
“你注意著芒國那邊的動靜。”祈天烈看著祈天德說了一句,然后扭頭看著打了一夜,因為困累而躺在雪地上的祁家軍,“讓他們多休息一會吧”
昨天黃昏后的小雨熄滅了城墻下的火墻,隨后芒國士兵開始了攻城,天黑之后夜空又飄起了雪花一直到現在,弓箭晚上對攻城的芒國士兵用處不大,所以這一晚上下來兩軍基本上是城墻上的肉搏戰,雖然久經沙場,熱血已經被理智取代,可是當祈天烈走過這些身邊時,看著他們眼里的尊敬以及面孔上的稚嫩,祈天烈依然豪氣頓生,滿臉驕傲。
“巒飛,讓人送十壇好酒到城墻上!”祈天烈看了幾個士兵的傷勢,見他們執意不肯下城墻,就轉身對著祈巒飛喊道。
“城主…”祈巒飛看著祈天烈,一臉不解,剛才已經讓人送了很多吃的上來,現在又要送酒——說不定很快就會有戰斗啊。
“去吧。”祈洛歌看著對著士兵的祈天烈,似乎知道此刻祈天烈的心情,而一旁的祈天德也對著祈巒飛說去吧,這鬼天氣,喝點辣酒還能暖暖身子。
見祈天德祈洛歌都贊成拿酒,祈巒飛點了點頭,帶著兩個侍衛向城墻下走去。
“昨晚蘇王子的箭法還真令老夫大開眼界啊,我代表青云城幾十萬百姓對蘇王子說句謝謝了。”祈天烈沿著城墻一路走來,看到坐在城墻上爭吃著一個雞蛋煎餅的蘇秦笑著說。
“祈城主您叫我蘇秦就好。”蘇秦見是祈天烈,站起來的同時順手拍了拍一旁只顧著低頭吃糯餅的牧野。
“不用這么拘禮,你們吃你們的。”看著牧野,祈天烈溫和的一笑,沒有一點城主高高在上的樣子,“糯餅吃著還習慣么?”
“除了有點涼之外沒什么大毛病,要是有碗肉湯就更好了。”牧野是直腸子性格,剛才和蘇秦兩人吃餅的時候,蘇秦就是這么評價手里的糯餅,見祈天烈問就順口說了出來,說完后感覺腳下一疼——暗地里跺了牧野一腳,蘇秦臉上堆滿了微笑,“祈城主你別聽這個貨瞎說,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吃,我吃著挺好吃的。”蘇秦說完美美的搖了一口。
蘇秦跺牧野的一腳被祈天烈盡收眼底,不過他只是呵呵一笑,裝作沒有看到,“牧野說的對,等到這場戰打完,我請兩位吃飯,算是報答昨晚的火墻之計。”
“那就先謝謝祈城主了。”蘇秦嘿嘿一笑,把手里的彎弓放到一旁對著祈天烈抱拳施了一禮。
“我能看看你這把彎弓么?”昨晚蘇秦拿彎弓射虎人的時候祈天烈看的真切,三箭齊發,都是對著虎人的一個部位,打傷了兩個虎人,剩下的虎人見勢不妙沒再扛著云梯攻城。
“又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城主隨便看。”蘇秦說著把彎弓遞了過去。
上下打量了手里的彎弓幾眼,祈天烈忍不住點頭說了句好弓,先是輕輕的撥動了一下弓弦,接著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右腳后退半步,左手握住弓身,右手猛然拉動了弓弦。
在牧野吃驚的眼神中,蘇秦看到裂日在祈天烈手里彎曲弧度越來越大。
“身體終究還是老了。”輕輕的回弦,祈天烈把弓交給蘇秦的時候看著他呵呵一笑說。
搖了搖頭,蘇秦接過彎弓對祈天烈說了一句我終于知道寶刀未老什么意思了。
聽到蘇秦這樣說,祈天烈哈哈大笑了一聲,“蘇秦,我就倚老賣老叫你一句蘇兄弟吧,以前我以為你空有幾分蠻力,拉過此弓后我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多余的話不說了,等到戰爭結束,我請你喝酒。”
“承蒙城主看得起,等戰爭結束,別說喝酒,城主只要讓我留在青云城,就是讓我去芒國殺他們的狗皇帝都沒問題。”
“少年豪杰啊!”祈天烈看著蘇秦不住的點頭,正要說什么,聽到不遠處一聲輕喊,祈天烈扭頭,看到祈洛歌端著兩碗酒走了過來,祈巒飛跟在后面,懷里抱著一摞白瓷碗分給士兵。
“選日不如撞日,不知道蘇兄弟酒量如何?”祈天烈對著蘇秦呵呵一笑,從祈洛歌手里接過白瓷碗,遞給了蘇秦。
白瓷碗里是入口辣喉的燒酒,七分滿,帶著特有的香醇味道。
“我酒量還湊合。”看了一旁的祈洛歌一眼,蘇秦對祈天烈說了一句祈城主我先干為敬了。
祈天烈點了點頭,對著一旁想攔著自己的祈洛歌搖了搖頭,然后揚起頭把碗里的酒喝的一干二凈。
祈洛歌看著祈天烈的樣子,默默的地下了頭,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是祈天烈這二十年了第一次喝酒。
七歲練刀、十歲騎馬、十五歲隨著族人出城追殺盜寇的祈天烈在外人眼里有著望塵莫及的榮華富貴,而事實上他的生活很枯燥,這些年除了每年開春之后去離火城為皇帝賀壽之外,他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青云城,特別是最近幾年祈天德代他去跟皇帝賀壽之后,祈天烈出遠門的機會比以往更少了許多——被人從死人堆里扒出來過,被人用手指著鼻子罵的頭破血流過,被奸臣陷害說擁兵自重狼子野心過,被人…祈天烈這一輩子身上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能讓他耿耿于懷或者說后悔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祈洛歌娘親的死。
因為酒。
“城主!”這個時候祈天德滿是驚訝的喊了一句,用手一指芒國軍營方向。
順著祈天德手指的方向看去,祈天烈本來歡愉的神情慢慢變的陰郁起來。
“怎么突然出現這么多芒國士兵?”看著芒國騎兵后方的突然出現的大隊士兵,蘇秦喃喃的說了一句。
“備戰!”低頭沉默片刻,祈天烈回頭看了下青云城南方,然后扭頭看著祈洛歌,緩緩的吐出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