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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小荷露尖角

  宗澤將軍大帳,其實就將軍兼知州,辦公堂屋。

  “王爺駕到,有失遠迎,王爺見諒。”沒有戎裝,就一長者模樣,果然是畫面中人。

  “無妨,是本王不讓通報的,與前輩你無關。這是我的侍衛,云騎尉吳央。”

  上前一握拳“久仰將軍大名,在下見過將軍。”

  “吳騎尉客氣了,有請!”

  “嗯,不了。不敢打擾王爺與將軍商議軍國大事。有請將軍允我自便,并派個屬下陪我四處走走。不知方便否?”

  宗澤看向王爺,見王爺頷首,便道“方便,吳騎尉請自便。”又對跟前書吏“你,隨吳騎尉走一趟。”

  “吳騎尉,請!”書吏作延請手勢。

  “有勞了!”吳央一抱拳。

  她轉身向大營走去,有宗澤堂下書吏跟著,自然暢通無阻。

  驍騎營、前鋒營、護軍營、步兵營,虎槍營、火器營,及其統轄驍騎、護軍、親軍、前鋒、步兵,甚至軍械庫、營房、火房(軍勤灶),都轉了個遍。

  一邊巡查,一邊思考,不時向書吏詢問一些具體細節,以及日常訓練情況。

  一通下來,已經三個小時過去。估計王爺他們也該差不多了,便走回將軍大帳。

  一進門便施禮道“王爺、宗澤將軍,在下回來了。是否方便?如若不行,在下繼續轉悠去。”

  “無妨,快進來坐下。你不是說需要與宗澤將軍談談,才來的么?”王爺特許了。

  “吳騎尉,請坐!之前王爺已經對老夫介紹過你了,對你多有贊許。有何事要吩咐的,但說無妨。”

  “王爺抬愛,將軍客氣,在下先謝過。”她坐下,勤務兵給她送茶水“吳大人,請用茶!”她坐而握拳“謝過!”

  “吳騎尉,轉了一個半時辰,看來很認真。對軍營狀況,有何高見?”

  “呵呵,感覺良好。軍營整飭,軍容尚可,各類裝備還算過得去,只是有些尚待作些改進。然,綜合狀況,已經是我所見最好的了。”

  “哦?可否說具體些,好讓老夫心中有數。”仰仗王爺在側,老將軍居然肯放下身段。

  “可否先讓在下,一敘對將軍大致掌故。如若沒有胡說八道,才有可能讓將軍有耐性,繼續聽在下侃些閑篇。”

  哈哈,大笑一聲“正想聽聽,在你眼里,老夫是否是個老昏庸。”果然刀眉鷹目,鼻梁高挺,一臉剛毅,一身威儀。遺憾滿頭白發,雪染須眉,參與不了,她的人生了…然眼下,王爺需要他。

  “謝將軍大度,那在下就試試。”看向王爺一眼,然后正經道:“宗將軍,名澤,字汝霖,婺州(金華)義烏人。雖生長農家,家境貧寒,卻胸懷報國之心,立志自強不息。終于元祐六年金榜題名,高中進士。故而,乃三朝老臣。將軍剛直豪爽,沉毅知兵。曾歷任縣、州文官,很有政績。宣和元年,由于將軍反對朝廷結女真而征契丹,被貶提舉鴻慶宮,于是上表引退,打算在東陽山谷中結廬,以讀書著述終老。然而,事與愿違。由于將軍為官,唯謀忠君之事,不屑阿諛奉承。曾在登州任上得罪過某些權貴,以莫須有的罪名,導致被撤職并軟禁在鎮江,不得自由,也在此期間喪偶,失去老伴。兩年后,獲重新起用。先后被委任,理教郎,監理潤州都酒稅,和巴州通判。宣和七年,將軍親歷東都保衛戰,戰功顯著。靖康元年,即今年初。將軍任磁州知州。到任后,積極修復城墻,整治兵器,招募義兵,廣集糧餉,以預防敵人進擾。時下,將軍身兼河北義兵都總管。將軍一生,精通軍事,為官通明,有不少獨到見解。便始終撰文立說,已歸集成冊,只是尚未刊印。是以,在下對將軍之赤子之心、將帥大才,十分敬仰。以致關切,年屆六十有七之老將軍‘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故而央求王爺,延我拜見。見后放心,將軍尚能日啖十大碗。”

  說完,呵呵一笑“在下狂悖了,將軍海涵。”

  敘述過程,王爺與將軍都漸漸瞪大眼睛,似難以置信,神情變換了好幾次。

  宗澤神情凜然“吳騎尉,你太不可思議了。你怎么能知我那么清楚,就算問老夫多年部下,也只能說個一二來,尤其基本無人知道,我有文集。真是神了!王爺,異數,異數啊!”他看向王爺,王爺微笑。

  “吳騎尉,可否告知老夫,你是怎么了解的?能否滿足一下老夫的好奇心?”他期待的目光,很誠懇。

  “這個嘛,說來話長,不說也罷。”暗道,我知道個屁啊!幸好父親吳近,之前給他弄來了朝廷吏部官員名單,還附帶簡歷。“因為我尚有事,欲商求于將軍,所以…”她看向王爺,以目光求增援。

  “宗澤將軍,那就讓她先說事,至于將軍好奇心,來日方長嘛。”嗯,這個隊友不錯,她心嘉贊許。

  “那就先說事,吳騎尉請說。”宗澤依然肅容。

  “王爺、將軍,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戰事關鍵,在于統兵。然,一將難求啊。將軍軍事大才,自知當為大宋,為王爺關注培養后來人。因而在下斗膽,欲為將軍推薦一人。如果所料不錯,此人三月后,自會成為王爺與將軍麾下前軍。然局勢緊迫,望將軍提前延請帳下,好生調教。”她看看他們反應,然后道:“此人,年屆24歲,湯陰人士。自幼飽讀詩書,曉暢軍事。挽強弓,精槍擊,湯陰境內無人能敵。最可貴的是,在他身上,每一根骨頭,都鑄就著忠義與無畏。每一條血管,都流淌著勇猛與智慧。他就是岳飛,岳鵬舉。現投軍劉浩麾下。一如拜望宗澤將軍,在下兩三月前曾慕名專程湯陰,拜訪為父守孝,已三年有余的岳猛士。經過與之長談,得知其十分仰慕宗澤,渴望能夠受教于將軍。也問為何不直接投奔將軍麾下,答曰守孝前系劉浩部。”

  完了眼巴巴地看向兩位“大致情況就是這樣,乞望王爺與將軍成全。”

  “這些情況,怎么不早說?”王爺納悶。

  “尚不及稟報。在下曾蒙王爺體恤,允在下告長假探親,借此四處轉悠了一圈。剛回安陽節度府,就隨王爺前來磁州了。再說,倘若岳鵬舉成了王爺與將軍屬下,關鍵還得將軍調教為主,便自視,不如一并稟報了。”

  “此事,將軍以為如何?”他征求地。

  “吳騎尉不是說了?一將難求!若果真如所言,那騎尉伯樂也。”果然愛才。

  “將軍此言差矣,真正的伯樂是王爺與將軍,吳央僅作引見而已。”

  “所謂,是才方能識才。老夫視吳騎尉有過人之處,所薦之人定然不凡。王爺以為如何?”

  “既然二位所見略同,那就依了所請吧。此事,將軍費心即可。”

  “老夫遵命!”

  她趕緊起身,握拳道“吳央權代鵬舉,謝過王爺,謝過將軍。”

  見他們相視一笑,她回座。

  宗澤凝視她片刻,道:“王爺,老夫有個不情之請,欲得吳騎尉共謀大事,先屈尊為老夫軍師,望王爺割愛。”他誠懇地望向王爺。

  他似燙著了般,竟忘情地站立起來“不可!本王什么人都可以給將軍,就她不行!”

  “那老夫遺憾了!不過,安陽、磁州距之不遠,還望吳騎尉能夠時常撥冗一顧。”

  竟發生此等意外,趕緊起身施禮道“在下惶恐,謝王爺,謝將軍格外抬愛。只要有機會,吳央定當不辭再討教于將軍。”

  書吏(相當秘書)進而上前,“將軍,晌午了,是否現在傳膳?”

  “王爺,吳騎尉,老夫已經吩咐為之備餐。再說,還想與吳騎尉切磋一番。望,能夠行個方便。”

  他微而不為人所察地接她視線,她亦同樣微頷以示。

  他即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擾一餐吧。”

  “那二位稍候,老夫暫退一下,這就來。”匆匆退下,書吏緊跟。

  就剩他倆了。她微笑道“看來你我很有默契。”

  他詭異一笑“心有靈犀嘛,自然默契。”

  “在下曾聽這么一說,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哦?有意思,是這么個理。”看她一眼“你腦袋里,到底還裝了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唔?我看,長此以往,本王非因你,得了心臟病不可。”又溺愛地看著她。

  “現在改主意,把在下扔給宗澤,還來得及。”她也親切地注視著他。

  迅而脫口道:“那還是心臟病吧。”無奈,眉微蹙。

  “在我看來,不僅不會心臟病,還會更加心靈體健。”調侃地。

  “哦?為何?”笑意揶揄。

  “在下會悉心調配,某人專用養心丸。”

  “真想掐死你,就此刻。”難抑滿面春風。

  “那敢情好,早去早解脫,感恩莫名。”鳳目嫵媚而陽光地微笑,默默傳遞著,情意。

  “好啦!我五體投地就是,”有點急了。

  “是在下會,五體投地,絕不食言。”斂去愉悅之色。

  他沉默了,然目光依然,一味癡迷…

  宗澤回,進門就道:“準備就緒,王爺,吳騎尉,有請。”作延請手勢。

  她緊跟王爺之后,進了將軍專用餐廳。好家伙。除了書吏,另有六位列等。

  “王爺、吳騎尉,請!”待坐下,宗澤大手一招“都過來坐下!”

  都已按位就坐“王爺,今個免俗,互相都不用介紹,吃喝便得。王爺意下如何?”

  “免俗可以,酒就不喝了吧。”他擔心某人不能喝酒。

  宗澤目光移向她,有探援意味,她便道“王爺,俗話說,無酒不宴也。依在下看,咱們客隨主便吧。不過,王爺與在下都不勝酒力。是以,大家都盡興,我與王爺只能意思意思。”

  “那就依你,來點?”王爺對宗澤。

  “倒酒!”早已將酒壇中佳釀注入壺中,兩個隨侍分別各持一壺,須臾滿座酒盞玉液盈盈。芳醇撲鼻。

  宗澤舉盞“今托王爺之福,讓爾等有緣喝到老夫珍藏了二十余年陳釀。來,先干此盞,王爺請!”說罷仰頭盞盡,倒盞以示“王爺?”

  王爺端盞略啜,擱盞,目光一巡在坐“各位自便。”

  見宗澤看她,她端盞即盡,一磬倒盞。眾人皆盡。

  見王爺舉箸品嘗碟盤涼菜,眾人紛紛開吃。第一道菜已上,清燉牛肉湯。

  “王爺,先喝點湯。”宗澤親自盛湯一小碗。余等,由隨侍備就。

  鍋貼雞片,紅燒羊肉,三鮮脫骨魚,紅松魚排,砂鍋鴨塊,酸辣牛筋,蘑菇燜土豆,椒油熗芹菜,醬燒茄子,白肉油菜,金鉤綠葉——魚貫而上。

  待幾道菜后,她見宗澤以眼示意,在坐屬下勸酒于她。她心道,來就來唄,誰怕誰啊。

  站起一個,對她“在下敬尊駕一盞,不知肯賞臉否?”

  她舉手下壓,表示請坐下。待坐下“那要看誠意幾何。”

  “但請尊駕明示。”

  “你敬我酒,是否一示歡迎之情,二示禮節之情,三示初見之情。若是,是否應當至少先喝三盞再說。”她微笑地看向對方,端盞以待。

  來了個難對付的,三個理由都無以忽視“自然至少含此三情,我喝。”連飲三盞。

  她一飲而盡“謝啦!”

  又起立一個,她示意坐下“咱們暫且立個規矩,都不要起身,坐著即可。吃飯嘛,輕松點好。我就不重復了,欲與我對飲的,一律以三對一。呵呵,看著不公平吧。其實,爾眾吾一,結果還是我多喝了。我見好酒貪杯了,自然我合算了啰。然否?”一律微笑以待。

  結果,一一都先喝三盞,不在話下。看看,一巡已過。軍營皆海量,先治治他們。

  不理王爺擔憂之色。待酒盞再滿,她端盞起身,看向王爺“在下借花獻佛,借此一謝王爺栽培與照拂,祝王爺鵬程萬里,永享康泰!”仰頭即磬“王爺隨意。”王爺端盞一盡。

  早有隨侍立后,即罄即滿。端盞對宗澤“將軍老驥出櫪,必然以一當百。在下借將軍珍釀,代王爺一謝主人。祝將軍日后百戰不殆,平安康壽!”再磬。“將軍隨意。”將軍端盞一盡。

  然后坐下,再舉盞微笑對眾“各位,相見即緣,該我回敬各位,亦代王爺與爾等同樂。請一次性各以六盞對一,一示給予在下薄面,二示爾等對王爺之敬仰、忠誠、盡職,令行禁止,誓死效命。”又對宗澤“將軍以為當得否?”

  “當得,當得。”捋須含笑。暗嘆,厲害!無一能拒。

  全部連飲六盞,她亦又磬。估計再挑釁,也有限了。

  最后,壓軸菜,來了——獨占鰲頭。即紅燒甲魚。一盤濃汁緊裹魚塊拼而成形的甲魚,甲魚頭高高地翹著,盤中青黃相映。

  “咦,宗澤,何以上這道菜?在坐,并無狀元嘛。”

  “王爺有所不知,凡大些的酒肆、酒莊,每天都會上此道甲魚。無論人多人少,只要是一起吃飯的,就只上一只紅燒甲魚,讓在坐的賓主,用各種方式,來爭搶這個,鰲頭。老夫吩咐請外面菜館,送來的這道菜。”

  然后轉向她“你給出個由頭,今個咱們在坐的,如何‘搶’。王爺以為可否?”

  見王爺點頭,便道:“既然王爺、將軍抬舉,那在下便出個對子吧。上聯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誰對出下聯,誰占享鰲頭。”明朝東林黨首領,顧憲成,海涵,借用了。

  真是感謝韓湘子,灌輸給她那么多好詩、好對。

  她思忖,就憑在坐的,非王爺莫屬也。其作為趙宋皇家貴胄佼佼者,其思考途徑,必然很快對號入座。

  一桌苦思冥想,一堂寂靜,縱然蚊子飛過,也能夠聽見。

  約莫十幾分鐘,王爺對宗澤“將軍有下聯否?”她知道,王爺有對了。

  “不行,太難,對了好幾句,都似乎不夠滿意。”

  “那,先說說,不妨拋磚引玉。”

  “還是算了,倘若并非最佳切合之對,丟不起老臉哪,哈哈哈…”

  “那本王一試。下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雖然預料過,她仍然激動難抑,肅然起敬!立馬起立,為王爺驕傲地舉手鼓掌,一眾皆起立應和。一時間,掌聲一片。

  她坐下,收回十分贊許的目光,掌聲即停。

  “王爺,老夫看,差不多了。大伙兒先休息一個時辰,咱們再喝茶議事。”

  王爺點點頭,大家散去。她與王爺各被安置休息去了。

  她躺下,雖有酒意迷蒙,還思忖著,宗澤為何巧以留下王爺與她?便推斷,按酒宴狀態,下午宗澤定會因好奇,因欲挖之為軍師的眼光,非安排“驗證”一番不已。那就等著,看好戲吧。想著,想著,在酒精催化中,朦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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