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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命變幻分龍氣,人間再現玉清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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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五月,天氣卻沒有絲毫入夏的味道。

  聽說這是天命要亡大明,故而這些年的氣候已經全亂了。對于沒讀過書的小老百姓而言,天下大亂更為直觀的便是滿地強梁,餓殍遍野。往日車水馬龍的官道,如今只有帶著壞消息的驛傳偶爾出沒。

  張二狗本是丟了土地的流民,因為鄉老體恤他父親殘疾就讓他在官道上守著個茶鋪。這茶鋪本來是鄉亭,專為過往商旅提供點茶水、粗食,如今卻已經形同廢墟,只有兩根竹竿扯著一面幕布,又有些像是涼棚。

  這一天,鋪子上來了一男一女。男的癡癡呆呆一驚一乍,母雞啄食的聲音都能嚇他一大跳。身上衣衫襤樓,像是山里的野人。女的卻面貌俊美,身穿綾羅綢緞,出手就是一錢銀子,十分豪闊。

  張二狗接了女子的銀子,走到灶臺后面,用陶罐坐上水,打量著這女子的背影。他還從未見過如此雪白粉嫩的美人,那雙眼睛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只要一碰觸她的目光,就覺得自己污穢不堪,每看她一眼都是對神仙的玷污。

  一對!她一定是神仙!

  張二狗心跳快了起來,想起了京師傳來的消息。原本干旱難解的北直隸,因為一個叫厚道人的神仙出手,下了一場透雨。而且從那場大雨之后,好像天地也不跟大明作對了,竟然整整一個月都沒見到大災大難發生。

  鄉里的老人說,這是神仙看不過去了,出手來救大明了。看來這位小姐也一定是來救大明的神仙,否則哪能這么好看?

  張二狗不由將那女子與自己所見過最美的姑娘、媳婦——對比,結果仍舊是一樣:那些村姑鄉婦,就連這位女神仙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姐姐,咱們這是倒哪兒了呀?”女神仙身邊的男子怯懦問道。

  女神仙好像正在靜修,過了良久方才回過神來,招呼茶鋪小二:“小兄弟,你來。”

  張二狗連忙竄了上去,背躬得像個蝦米。他剛站定,就差點被這女神仙身上的香氣熏得腿腳發軟,頭暈目眩,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兄弟,這是哪兒省境內?”女神仙說話聲音就如糯米一般,香甜溫軟,刺得張二狗耳朵癢癢的。

  張二狗狠狠掏了掏耳朵,總算櫓直了舌頭:“回小姐的話,我們這兒還是河南,不過再往前走十里地,就是北直隸了。”

  “哦…謝了,水燒快些,在給我們找些吃食。”女神仙道。

  張二狗連聲應道,退開一旁,眼睛落在了那女神仙的腳上。那是一雙白色小皮靴,看著清秀可人,惹人遐思。

一陣馬蹄聲響起,將張二狗從幻想之中踢了出來  “坳!”為首那騎士也看到了這女神仙,死死拉住了馬。他一身官兵打扮,身后還跟了十來個騎手,顯然地位不低。

  “這位小姐,此處荒郊野外,到處都是賊寇,你可要小心些啊。”那騎士臉上堆笑,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這里到京師怎么走?”女神仰頭看著他,陽光落在她臉上,就像是自然散發出來的光暈。

  那騎士好像被大錘打中了胸口,良久方才喘過氣:“小姐,在下洪士欽,乃是延綏巡撫之子,正要入京公干。小姐孤身一人,何不與我等同行呢?”

  見女神仙垂頭尋思,張二狗心如刀割,暗中吶喊:不可去啊!這些官兵跟流寇有什么區別?奸殺擄掠可是一點都沒少干啊!

  “好吧,不過我們沒有坐騎。”女神仙道。

  “來人!收拾匹馬出來。”洪士欽當即吩咐道,“小姐,前面有個鎮子,且到了那兒再雇輛車。不知小姐芳名,為何獨自在此呢?”他眼中只有美女,哪里看見美女身邊的那年輕男子。

  “我叫…”女神仙頓了頓,“柳隱。”

  洪士欽心中一愣,道:這顯然是個假名。看她身上配劍,大約是江湖女郎,不愿讓人知道身份。莫非,她在躲避什么仇家么?咦,她身邊這個乞丐是怎么回事?什么時候來的?

  這位柳神仙終于還是跟這些官兵走了。張二狗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中空蕩蕩的,直到此時,陶罐里的水還沒開呢。

  洪士欽放慢了坐騎,與柳姑娘并行,問起柳姑娘的身世來。柳姑娘對此緘口不言,只是怔怔出神,更加吊起了這位巡撫公子的胃口。

  …多半是我身穿戎裝讓她不喜,等到了鎮子上,我換回衣冠,莫非還撬不開她的嘴么?

  洪士欽心中宛如小兔亂蹦,已經幻想起如何登門求親的情節了。

  眾人行了一路,果然有一處小鎮。小鎮只有兩橫一豎三條街,卻是舟車齊備,酒肆、逆旅齊備。

  洪士欽在這里為柳姑娘定了車,見這位少女面露疲態,便道:“咱們今日就在此地住上一晚!吳元良”

  “小的在。”親隨之中,走出個身形瘦削的兵士,蓄著八字胡,一雙眼睛滴溜溜打轉。

  “去跟驛館打個招呼,讓他們準備好三間上房來。”洪士欽道。

  吳元良應諾而出,心中卻道:老子跟著你鞍前馬后服侍,也沒見給我要間上房!不過那小娘子還真的是花容月貌,要是能在她身上騎上一騎,也不枉來世間走一遭。少爺真是頭呆鵝,換了我,還等什么上房?野地里還更有趣些…

  洪士欽哪里知道屬下的心思,他全副精神都落在了柳隱身上,要能聽到柳隱說一句話,便開心不已,見柳隱毫眉,便心痛難耐。真是恨不得當即飛到京師,探明柳隱身世,上門求親。卻又想這條路永遠走不完,好和柳隱并轡而行。

  柳隱卻對洪士欽沒有半點好惡,只當他是提供便利的好心同路人,等到了京師,酬謝些銀兩便是了。

  在這小鎮休息了一夜,勇日一早,馬隊重又出發,只是多了一輛馬車。

  這邊眾人才駛出鎮子,那邊便有人抄小路跑進了山里。如今這世道,要想安心種地是要餓死的。故而很多人都是一邊當著良民,翻臉就成了土匪。只是半日之間,附近山中的半民半匪便知道有一頭肥羊過路,光是銀子就恐怕能分不少。

  更何況,還有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

  山中土匪不像官兵那樣需要謀劃萬全。這里是他們土生土長的地方,哪里能打埋伏,哪里能逃命,對他們來說閉著眼睛都不成問題。

  當天傍晚,土匪們便摸到了的這頭肥羊的宿營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上去。

  洪士欽故作鎮定走到柳隱車邊,輕輕敲了敲。

  “洪公子,外面怎么了?”柳隱問道。

  洪士欽心中暗道:這柳姑娘竟然沒有半點驚慌失措,果然是江湖兒女!

  他清了清喉嚨,道:“只是些不開眼的蟊賊,我家家丁很快便能將他們擊退,請小姐放心。”

  “恭候傳捷。”柳隱淡淡道了一聲,有道:“請轉告舍弟,讓他來車里。”

  洪士欽心中好不羨慕,雖然對他們的姐弟身份頗為疑惑,但那“弟弟”只是個半傻子,倒也不用嫉妒。他讓人扶了傻子弟弟上車,自己持劍督戰。

  “姐姐,外面來了好多土匪…”傻子顫巍巍抱起雙腿,縮在一角,“好嚇人。”

  “沒事,洪公子的人甲胄兵器齊全,不會有事的。”柳隱安慰道。

  山中土匪盡是布衣木棒,能拿出個鐵鋤頭就已經十分不易了。照理說,這些洪家家丁完全能夠以摧古拉朽之勢解決這些土匪,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家丁們發現自己的肚子開始不爭氣地疼了起來。

  土匪可以埋下眼線報信,自然也可以讓眼線在肥羊的草料里添些料。

  “公子受傷了!保護公子!”家丁之中有人喊了起來,剩余還沒被木棒打暈的家丁紛紛聚攏,將洪士欽圍在中間,一邊還忍不住用手按著肚子。

  土匪頭子大手一揮,哈哈笑道:“就你們幾個還想跟老子逞英雄么?快將銀子女人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眾家丁心中紛紛咒罵,不過卻沒人做聲。

  洪士欽按著傷口罵道:“你這喪天良的…”

  “洪公子。”柳隱掀開車簾,挪步下車,鎮定自如。她打斷了洪士欽的咒罵,平靜道:“打輸了么?”

  洪士欽就像是被扇了一記耳光,臉上青紅一片,心中罵道:你這女人難道沒長眼睛么!莫非你就是土匪的奸細!

  他突然想到了這個恐怕的可能性,心中一陣寒意。

  “好娘子,果然是生得膚白肉嫩…”土匪頭子吸著口水,上前去拉柳隱。

  叮嚶!

  一聲金鐵長鳴,柳隱從不離身的佩劍鏘然出鞘。劍鋒在空中劃過一個圓弧,落在土匪頭子的喉結之下。

  那里是一處軟骨,只要輕輕往里一刺,強強壯的人也難免被洞穿咽喉氣管,最終活活窒息而死。

  土匪頭子的冷汗頓時就濕透了衣衫,連喉結都不敢滾動。

  “讓你的人統統都走,明日我們上路自然就放了你。”柳隱平聲道。

  “喝呃…好…”土匪頭子被這淡然之氣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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