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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上天界諸圣無情,返人間道人有信(一)

  眼看厚道人展現出如此殊勝的景象,江奎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到底是有經驗的老道,不像那些年輕人一般毛躁,高聲喊道:“符娃,還不去護法!”

  伊勒德的七寶法壇被破,再沒有防御可言。錢逸群孤身一人站在法壇上,急急忙忙施展刀法。頭頂不斷有雜雷下落,四周還有散亂的邪惡番僧,在江奎老道長眼中,厚道人就是典型的不知“死”字怎么寫!

  符玉澤聽錢逸群說過他為張天師護法的事,想想這等殊榮是自己都不曾有過的,不由興趣大增,快步朝法壇跑去。他這一跑,白楓等人自然也不會落后,紛紛上前分散護壇。等那些番僧反應過來,分散避開戊土神兵,要為伊勒德報仇的時候,一干護法也紛紛到位。

  錢逸群扔了金剛珠,本打算以赤盾珠暫時抵御,再殺兩個番僧立威,誰知一端起茶碗就發現不對。自己的心神竟然直沖紫府,完全不在控制之下。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接替了自己的神識控制。

  更讓錢逸群詫異的是,這沖入紫府中的心神,竟然隱約有了個影子。

  或許并不是影子,而是因為法衣鼓起,展現出的人形。

  一件五光十色的法衣虛浮空中,在重重光暈之下,錢逸群仿佛看到法衣上的神仙匯聚圖,北斗七星圖,四御圣獸圖…一幅幅道門神圖在法衣上閃過,最終又歸于流光溢彩的重重光暈。

  ——上面似乎什么都沒有,但又是什么都有。

  錢逸群不由驚嘆。

  法衣轉過身,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突然套在了錢逸群的神識之上。錢逸群只“看見”伏矢、雀陰、尸狗三魄化作光球,朝自己飛了,四周涌現出丁丁點點的藍色小光塵,在這黑色的背景之下,恍如燦爛的銀河。

  ——這是,神?

  錢逸群突然覺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實,自己緩緩升騰,靈蘊海越發的渺小,如同一汪水潭。頭頂上的玄關自動開啟,錢逸群被巨大的吸力拉扯,瞬息之間飛出玄關,跳出肉身。

  他看見,自己的身體猶然站在法壇上,端著茶碗,身上五顏六色的光交相輝映。

  他看見,所有人凝固在地面,臉上的表情被凍結成永恒的瞬間。

  他看見,每個人心中都蕩漾著不同的情緒,或強或弱,或悲或喜。

  他看見,草木之中點點光斑,對自己如傾如訴。

  他還看見,這漫天涌動的天地之炁,如同一幅抽象的油畫,將青紅黑黃白五色攪合在一起。

  當錢逸群的神升到了天空之中,自己竟然能夠俯覽整個大地。視野從紫禁城擴散出去,京師,順天府,北直隸,一切眾生歷歷在目,每寸土地纖毫畢現,直至碰到了宛如白霧一般的界限。

  他收回目光,發現自己已經青色的雷氣包圍,而玄色的水炁卻散布這張畫布上,星星點點,不能凝聚。

  ——從那里借水來?

  錢逸群心念一動,神光落在京師之東。那里有大團玄色水炁凝聚,正是渤海之水。

  “水來!”

  錢逸群伸出手,作出捉拿狀,登時吸起一團水炁。

  從紫禁城到渤海上下三百里路,對于水炁而言卻是瞬息便至。

  木克水。

  黑色水炁混入青色的木炁之中,旋即被克落人間。

  “這是…雨?”

  “下雨了?”

  “下雨啦!”

  錢逸群耳旁傳來地上百姓的呼聲,不分男女,難辨老幼,只是能聽到這些由衷的喜悅心聲。

  ——民心即我天心,民聲即我天聲,古人誠不我欺!

  錢逸群見水炁耗散,正要如法炮制從渤海引來的水炁,突然身邊的木炁翻涌,凝結成帶,將這股水炁牢牢擋在了外面。

  巨大的金色身影浮現空中,頭戴大紅五老冠,手持智慧珠,一根禪杖傍身,座下諦聽神獸。

  赫然是地藏王菩薩金身!

  錢逸群心定神足,平靜相對,卻覺得這地藏王菩薩的容貌頗為眼熟,好像哪里見過。

  “小道友,別來無恙。”那金身啟口,微微躬身作禮,倒像是錢逸群的故人一般。

  “你是…苦塵?”錢逸群總算想起了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和尚,心中暗道:這苦塵可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糟糕,他若是要阻我,我還真的未必能打過他。

  錢逸群在自知之明這點上,頗有自信,絕不會貿然做出二逼送死的傻事。

  “苦塵大師?”錢逸群補上了尊稱,旋即道,“大師莫非是被這番僧妖法引來的么?”

  苦塵微微搖頭:“我是為這天地之炁而來。”

  “天地之炁,仍在天地之間,小道不明白大師的意思。”錢逸群裝傻充愣打著禪鋒。

  苦塵面露微笑,道:“小道長,天地之間自有氣數,如今皇明氣數將近,北金龍氣已生,你若是這般做法,會逆天而行的。”

  錢逸群心中一動:“大師是說,大明連年天災,是天意?”

  “天意。”苦塵點了點頭。

  “天意不能改么?”錢逸群追問道。

  “能改的只是人心,絕非天意。”苦塵微微搖頭。

  “我要改一改。”錢逸群鎮定道。

  “你改不了的。”苦塵道,“不到超凡入圣的境界,你哪里能改?等你到了那境界,自然也不會想改了。”

  “你我不妨打個賭,”錢逸群笑道,“你什么都別做,我改給你看。”

  苦塵垂下頭,伸出手中智慧珠,頓時漫天金光,竟將錢逸群引來的那團水炁盡數驅回北海。

  “哈哈哈,老友剛結成圣胎便來欺負小朋友了么?”

  對錢逸群而言無比熟悉的聲音從虛空之中傳來。

  一個身穿百衲衣,身形肥大的胖乞丐浮現出來。錢逸群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忍不住跳了兩跳:高老師也來了!

  高仁身上泛著億萬道白色毫光,看上去比苦塵的金身佛像更為形象細膩。

  錢逸群想起馮夢龍說高仁的修為要勝過苦塵,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苦塵倒也不懼,依舊托著智慧珠,說道:“多虧了小友破我法執,讓我滅盡三魂七魄結就圣胎。這份人情,就算小僧在世時不能還,日后道友來了幽冥地獄,小僧總是能還的。但是北直隸該當大旱三年,如今只是個開頭,這雨不能下。”

  錢逸群見他這模樣,想往高仁身邊靠一靠,卻發現完全無法動彈。高仁似乎感覺到了錢逸群的異動,朝他搖了搖頭,又對苦塵道:“我這道友今日在此做法祈雨,我是他的護法,你說這雨能不能下!”

  “道友,緣何執迷不悟呢?”苦塵微微一笑,“你雖比我早結圣胎,但你也知道我已經找回了相身。”

  高仁聞言,冷笑道:“你且招出來,咱們再說。”

  苦塵雙眼微閉,身上金光大放。這金光漸漸在他頭頂凝成,浮現出一尊佛像來。

  那佛像與苦塵一般無二,睜開雙目,口中宣誦:“唵,缽啰末鄰陀寧,娑婆訶。”

  一聲梵唱,真得高仁翻手扶頭,身形晃動。錢逸群身上法衣鼓起,彈出陰陽八卦,擋在身前。

  “唔,”高仁站穩神形,“果然是地藏大士的相身…哎呀呀,小錢呀,就算你有混元法衣,咱們也斗不過他,還是散了吧。”

  “高老師!”錢逸群提高了音量,“這算什么!你若要走,就教我如何揍他,我自己來!哪有被個小人給嚇住的道理!”

  “這比較難辦了啊。”高仁摸了摸白光漫溢的腦門,“你是借了這法衣威能才上到這里,還想打架?太早太早了呀!”

  “這、這是哪里?”錢逸群一愣。

  “四天王天。”“太皇黃曾天。”

  高仁與苦塵分別答道。

  高仁點了點頭:“就是如此。”

  ——這就是最接近人間的天界?

  錢逸群環顧四周,只見仍舊是油畫重彩模樣,沒有絲毫的變化。

  “沒什么好看的,”高仁撇了撇嘴,“走吧,下雨的事恐怕做不到了。”

  錢逸群眼看雷電形成,地上以琳仍舊在發足狂奔,四處躲閃。他一手抓來正要形成雷電的木炁,那木炁頓時消散,混入虛空之中,重又凝聚起來。他道:“我所愛之人還在危難之中,豈能就此罷休!”

  高仁正要再勸,突然嘴唇一抿,臉上露出微笑。

  呼吸之間,虛空振蕩,油彩流淌,緩緩凝成一張美麗的容貌。看那容貌,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瓜子臉型,雙目如波,身上天衣飄繞,足下祥云一片。卻有九條毛茸茸的銀色大尾巴,在這女神身后如同水草一般隨著天地五炁流轉飄動。

  “說得好!”這女子聲音柔和清麗,“易得千年壽,難逢有情郎。和尚,你看這邊加上妾身,能讓這雨落下來否?”

  錢逸群看著這女子的容貌,總是覺得似曾相識。又因為那更加眼熟的九條大尾巴,他隱隱感應,心中暗道:這這這、這尼瑪不會是我丈母娘大人吧?

  “九娘子,老衲正有事尋你說話。”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

  又一個和尚出現在這太皇黃曾天中。他天衣天冠,頂結五髻,表佛五智,一手持劍,另一手持著經典。座下獅子仰頭大吼,震得錢逸群法衣飄蕩,如臨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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