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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姑蘇王家

第五十三章姑蘇王家  “小子?”、“老爺?”

  一人一狐異口同聲驚問道:“你去了哪里?”

  錢逸群掃了兩人一眼,哪里有空回答他們?

  他嘴里塞著糖醋里脊,一手已經抓住了羊肋排,另一只油膩膩的手正伸向桌邊的三白酒…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哇…”錢逸群手還沒夠到酒瓶,嘴里的里脊已經吐了出來,“呸呸呸!這肉壞了?怎么如此sāo臭?”他又抓著烤羊送到鼻前,用力一吸,整張臉都湊成了一團。他道:“這氣味也太腥膻了吧!”

  狐貍跳到鼓凳上,伸出爪子拍了拍錢逸群,道:“你沒事吧?”

  錢逸群摸了摸嘴邊的一圈濃密胡子,道:“有事。”

  “你入山了?”狐貍小心翼翼求證道,生怕白開心一場。

  “是。”錢逸群從腰間取下魚簍,放在桌上,試著將小山圣境放進去,果然也不能夠。他道:“我見了煉化這圣境的圣人,他已經羽化了。”

  “那是自然,世間一瞬,山中一年吧。”狐貍道。

  “那倒不至于,”錢逸群摸著胡子,“我也就過了五、六年而已。”說著,讓錢衛和狐貍在自己對面坐好,將進去之后的每一點小事都翻出來說了個痛快,甚至連自己棲身山洞前的一株小草有幾個葉片都不肯放過。

  錢衛和狐貍哪有那仙子姐姐的修為涵養?早已經是痛不玉生,恨不得拔路而逃。偏偏錢逸群在山里的五年不是混吃等死,隨手一拍便封住了兩人的去路,連出恭都不許去。

  “呼呼,舒坦了!”錢逸群總算解了話癮,外面已經打起了三更,“再不說話,舌頭都硬了。”

  狐貍、錢衛心生大解脫之感。

  狐貍好奇心最盛,又問道:“你說的那仙子,長什么模樣。”

  錢逸群搖了搖頭:“這倒沒見。她背光站著,臉上又像是蒙了一層紗,完全看不到容貌。我只看到她一頭烏黑長發,映著月光實在是脫俗出塵。唔,還有那腰肢纖細,玉手如蔥,肯定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美女。”錢逸群這么說著,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個面都沒見過的女子完全印在了自己心上。

  狐貍又問那個往圣是何模樣,心中不斷冒出可疑的人名,卻又紛紛否定。它將故事的每個細節都挖了個遍,搖頭道:“沒道理!沒道理呀!”

  “怎么個沒道理了?”錢逸群問道。

  “你說這圣人囚禁了一條龍。你可知道最后一條應龍升天是什么時候?那是梁朝朱溫時候的事!”狐貍道。

  “就不能是被抓之后進化的?”錢逸群反問道。

  “說得輕巧。”狐貍不屑道,“龍每一次變化都不遜于凡人成仙,你當應龍是時間熬出來的?沒有足夠的天材地寶乾坤元氣,怎么可能成就一頭應龍?而且你說那龍初時暴戾非常,那正是除鱗的前兆。一旦它難消心中忿恨,就會招來天雷,剝去一身龍鱗,千年修行盡數毀去。”

  錢逸群略略吃驚,道:“沒想到我還做了一件好事。”

  “這可以算是功德了。”狐貍搖頭晃腦道,“聞經悟道,罪滅福生。你對他有超度之恩。未來肯定有好事等著你。”

  錢逸群哂道:“上古靈種都指望不上,龍的事且先放放。”他又道:“當務之急,你們誰跟我說說,咱們下山來是干嘛的?”

  狐貍差點從鼓凳上滾下去,這才想起對錢逸群而言已經是五、六年不曾入過紅塵,許多旁枝末節的事忘記得差不多也是應有之義。

  錢逸群剛開始在山中的時候還會反復回憶紅塵往事,甚至努力追溯前生的記憶,然而這種回憶終究十分辛苦,并且也不真切。許多事還會因為受到情感影響變得似是而非,將自己引入執迷,前后不搭,邏輯不順。

  至于李香君被擄這種事,在錢逸群的記憶順位里實在很難排上號。

  錢衛便將二人為何下山,如何進的張府,之前與張文晉、文光祖說過什么…一一匯報,沒有漏掉一句。

  錢逸群這才接上記憶,撫掌贊道:“讓兩個紈绔去找個ji女,這招實在太妙了!”

  “是老爺您自己想出來的。”錢衛無語,提醒道。

  “那是,”錢逸群大笑道,“沒想到我多年就有如此智慧,不愧是我!”

  狐貍伏在地上,背脊聳動,嘔嘔狺吠,也不知道是在作嘔還是在笑。

  錢衛隱去身形,怕老爺看他臉上的偷笑。

  “還有,老爺這個稱呼惡俗極了。”錢逸群道,“我一個道人,當誰家的老爺?以后就叫我…對了,我給自己起了別號沒有?”

  錢衛一臉無奈,又將錢逸群自稱厚道人、將茅棚起名五三觀道院之事細細說了。錢逸群照例對自己年輕時的智慧天資贊嘆不已,惹得狐貍實在呆不住了,留下小山圣境便跑了出去。

  錢逸群此時長成棱角分明,又蓄起了胡須,身形、膚色也與當rì在穹窿山上時大相徑庭,卻仍舊躲不過熟人的眼睛,最多只是奇怪他怎么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

  這時候便用到錢衛了。他趁著夜色掩護,出去走了一遭,取了數人的頭發回來備用,其中有張府家丁,也有兩位紈绔。

  翌rì一早,錢逸群隨便幻了個容貌,起座開門,見昨夜來服侍的婢女坐在門口睡著了,便從她們身上跨了過去,徑自前去洗漱。這番動作自然驚動了張府上下,不一時便有管事上來責罵那兩個沒用的美婢,又送來美味可口的蘇州點心。

  張文晉和文光祖也難得沒有睡懶覺,衣著整齊趕來請安,心中想著如何將計較好的說辭搬出來,說動錢逸群收他們為徒。

  這些說辭錢逸群卻早已經知道了。

  昨晚錢衛前去取他們頭發,正趕上兩人在屋里密談。因為涉及“厚道人”,錢衛自然不能錯過,聽了個周全,回來稟報家主。

  他為此還差點害了針眼。

  原來張文晉和文光祖竟然是龍陽之交,當晚還沒說完事便已經搞在了一起,一并讓錢衛看了個真切。

  說起來,國朝自萬歷之后,孌童之好便已經盛行無礙,時稱南風。前幾年甚至傳出左諭德繆昌期在值房里翰林編修馮詮的事。更夸張的是,這事竟然沒有被有司查處,只視作“翰林風月”,成為談資。

  如此想想,張文晉與文光祖廝混一起,自然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大事。

  錢逸群今天忍不住地打量張文晉,見他果然有些小受模樣,搖頭掃去心中泛起的不堪畫面,道:“今rì便為你們擇地筑壇,你們卻要快快找來顧大姐,否則事難成矣!”

  事關性命、運程,二人誰都不敢怠慢。他們在常人眼里或許百無一用,但說到尋花問柳卻是行家里手,大宗師一般的人物。雖然李貞麗的縉霄部耳目眾多,但終究不如這兩人方便。

  為何?因為男人在金屋藏嬌這事上,對其它女人肯定是千方百計隱瞞不讓知道。一旦出了門,卻生怕別的男人不知道。

  張、文二人派了家人跑了幾家匹配顧大姐身份的院子,一無所獲,便知道這顧大姐是瞞了人的耳目悄悄來的。雖然不知道是哪位蘇州才俊請來了這金陵名ji,左右不過是這個圈子里的人,要查訪起來十分便當。

  果不其然,到了晚飯時分,文光祖那邊已經得到了消息,金陵名ji顧媽媽正帶著屬下女兒在王侍郎家落腳。

  這位王侍郎名叫王心一,是刑部左侍郎,署尚書,地位之高猶在文震孟之上。不過他已經是致仕退休的官員,文震孟還是翰林清貴,故而兩家難分高下。文光祖歷來只會居高臨下與人交往,此刻也不得不乖乖投了名剌,請清客幫閑拉扯關系,跟王心一的兒子王守貞套上了關系。

  王守貞并非文光祖這個圈子里的人,他可是正牌的乙榜出身,舉人老爺,還要準備明年的開chūn的禮部會試。不過架不住張家銀彈開路,文光祖又送了一幅文征明的真跡,拿人的手短,打算隨便應酬一下。

  他見張、文催得急,又想顧氏不過是曲中人物,自己肯讓她住在園子里已算是仁義至極,叫出來陪個客人又是什么大事?便約定當晚在王家別院招待張、文,也不忘給厚道人發了一張請柬。

  錢逸群本想將顧氏引到張宅里,這樣也算是調虎離山,方便偷人。現在又怕打草驚蛇,萬一顧氏惱怒王守貞出賣她,提前返回金陵,那更得不償失。當下聯絡狐貍,讓它幫忙偵知王家內宅狀況,又讓錢衛好生看守家里寶貝,自己單刀赴會。

  白澤能通萬類之言,隨便找了些貓貓狗狗,許以好處,很快就將王家別院的布局,往來人數摸了個大概。只是這些動物的智力終究有限,要想知道李香君藏在哪里,有誰看守,卻是不可能做到的。

  這一番準備做下來,已是天光盡斂,華燈初上。

  張文晉請錢逸群坐了轎子,帶了仆從,一行人浩浩蕩蕩往王家別院行去。

  眼看就要到了,錢逸群的轎簾突然無風自掀,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擠了進來。

  正是狐貍。

  “王家別院突然去了好多人,不乏好手。”狐貍跳到錢逸群腿上,壓低聲音說道。

  “龍潭我都去過,還怕他?”錢逸群微閉眼簾,不為所動。

  狐貍見了也不由暗贊一聲:果然有些風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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