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寒風呼嘯。但是鄴城外面,一群群士人已經迎風站在了道路的兩旁,都在翹首以盼,望著遠處的官道。
這讓很多人早起做工的百姓都是很好奇。猜測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人物,要前來鄴城。畢竟,鄴城乃是河北雄城,人文薈萃,經常會有名震天下的賢士前來 所以,經過了起初的一些好奇之后,一些聞訊趕來的閑人,都是跑過來,簇擁在一起,看著熱鬧。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道路兩旁的人數就是越聚越多。
這讓前方的一群士人都是覺得好笑,隨即又是搖頭,看了眼前方神情興奮的袁譚,都是有些無奈,只能耐著性子,時不時的朝著官道張望。
“來了!來了!”
官道的盡頭,傳來一陣快馬的馬蹄聲,隨即,就是見到一個前去探信的士卒跑了過來,他氣喘吁吁,臉上卻是帶著興奮,大聲的朝著四周喊道。
“來了啊!”
一群百姓不知所謂,但這并不能降低他們的熱情,反而是人人打起精神,都是翹首朝著遠處張望。希望看到到底是誰來了!
“快看,那不是大公子嗎,他竟然親自來了,似乎還要過去迎接,這到底是那個大人物前來?”
人群中,有人驚呼,不可置信的看著袁譚。以前的鄴城,雖然也有很多賢才來往,可像這樣驚動了袁家公子,親自出城迎接的賢才,還是極其罕見的。
人們的興致,越發的高漲起來,都被勾起了強烈好奇心,看到袁譚騎著戰馬朝著官道走去,很多人下意識的就要跟下去。
就在此時,突然,大地猛烈一顫!呼嘯的寒風之中,霎那間透出一股濃烈血腥氣。遠處的官道盡頭,一群群小黑點飛速的出現,如同蟻潮一般,朝著這邊涌來。
小黑點越來越清晰,大地的震顫,越發的劇烈,轟隆隆的馬蹄聲,仿佛道道霹靂,轟隆隆的砸在地面之上,嚇得許多人的臉色都是發白。
這是一群無堅不摧的鋼鐵洪流,從遠處飛速的奔涌過來,雖然只有千余人,那種聲勢,卻比萬馬狂奔還要來到震撼。
鄴城的城墻上,很多士卒立即就是警覺地拿起了刀槍,神色緊張的看著城外騰起的大片煙塵。
若不是早就知道今日是并州軍回歸,恐怕他們就都要以為是敵軍來襲。
轟隆!
數千人的隊伍,在距離袁譚等百步之外停了下來,一面純黑色的蒼狼旗展開,呂義立馬橫刀,有些驚奇的看著遠處黑壓壓的一群人流。
“怎么回事,難道今日除了我們,還有什么大人物要來鄴城?”
呂義皺眉,這一次士人出現的規模,雖然不如當日袁紹回城的盛況,但是人數依然眾多,人群中,他甚至看到了辛毗兄弟的身影。
“主公,我倒是覺得,他們是沖著我們來的!”張遼呵呵一笑,他已經看到遠處的袁譚策馬跑了過來,因此猜到了一些。
呂義的面色露出一絲古怪。沖著并州軍來的,難道,這群人是特意來歡迎自己回城。這似乎不太可能啊,
他還記得并州軍出征的時候,城門一片蕭索,除了袁譚與一個萍水相逢的老翁,沒有一個人前來歡送自己。
沒想到,時隔十余日,等到并州軍回城的時候,卻是突然冒出了這么多人。呂義還真是有些不太習慣!
“子誠,哈哈哈….你們終于回來了,等的我好苦啊!”袁譚歡天喜地的跑了過來,沖到了呂義身旁的數十步,就是下了戰馬,朝著呂義大步行來。
呂義用不但三千殘兵,攻占了河內,更是殺敗了曹軍的反撲,這樣的戰果,真的讓袁譚激動壞了,甚至讓很多人汝穎士人也激動壞了。
在他們看來,呂義的獲勝,就是他們的大勝,而且是徹徹底底,完全壓過河北士人一頭。
所以,一聽說呂義要返回鄴城,才會有如此多的士人跑過來,都想對呂義示好,進而把并州軍牢牢的掌握在他們的手中。
在后世的時候,呂義見多了爾虞我詐,經歷了一開始的驚訝,馬上就是猜到了一些,心中涌起的一絲興奮也漸漸的淡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說到底,這一切不過是實力!
就在十余日前,也是這群人,聽說了并州軍要去攻打河內,很多人立即斷言,并州軍必敗,更有人明確表示,與并州軍劃清界限。
如今,并州軍出乎意料的大獲全勝,這群人立即就是變了嘴臉,竟然一起出來迎接。這樣的情況,哪怕再熱鬧,也只是讓呂義感覺到齒冷。
畢竟是寄人籬下,呂義盡管心中不忿,表面上,他還是做主一副很感動的樣子,慌忙跳下了烏云駒,三兩步朝著袁譚奔去。拱手道:“末將何德何能,敢讓大公子前來迎接!”
“哈哈哈…..應該的,應該的!”袁譚的臉上很是高興,顯得神采飛揚,張口就是爽朗一笑,然后很解氣的道:“子誠,你不知道啊,當你大勝的消息傳回來的,我三弟那個表情現在想起來,我就忍不住想笑啊!
袁譚真的很興奮,越看呂義越是順眼。兩人并不是君臣,更多的是合作,袁譚自不會拿出對待部將的那一套,而是真的把呂義放在了對等的位置,言語很是感激。
這總算是讓呂義的心中,感覺舒服了不少。與袁譚寒暄了幾句,隨即就是走向了一群汝穎士人。
與袁譚的主動不同,汝穎士人,雖然破天荒的前來迎接呂義,到底還是保持著幾分矜持,只是淡淡的朝著呂義點頭,并不顯多么熱情。
繞是如此,也是讓一群看熱鬧的百姓震驚,他們都是知道世家的驕傲的,真的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現在,他們卻是紛紛前來迎接一個武夫,這要是傳了出去,肯定會在鄴城引起軒然大波。
但是汝穎士人這一次過來,就是為了要引起一場轟動,好徹底在呂義的身上,打下他們的烙印。
見到呂義上前,不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此時都是和顏悅色,與呂義攀談了幾句。然后大家一起進城,前往袁譚府邸,為呂義接風,甚至連并州軍的其余將校,都是被邀請了過去。
酒過三旬,呂義想起一事,停下了酒杯,問袁譚道:“大公子,黑山軍的情況如何?他們出動了多少人?”
他這次回鄴城,就是為了弄清楚黑山軍的情況,然后伺機請兵,這樣的消息,路上的時候無法得知,如今見到袁譚,呂義立即就是迫不及待的問了起來。
見到呂義發問,袁譚的神色也嚴肅了許多。不過他并沒有當著眾人談論此時,而是起身,前往了府中的書房。
“情況很不妙!”
袁譚坐在書房的軟榻上,神情有些陰鷙。
“根據探子傳回的情報,黑山軍這次是傾巢出動,人數約有十萬人!”
“十萬?”
呂義倒抽口涼氣,震驚于張燕的實力,如此多的人馬,哪怕并州軍再能打,也肯定是要吃大虧的。
“哈哈!子誠也嚇住了吧!當初我聽說,也著實嚇得不輕。不過你不必擔心,說的十萬,其實能戰之兵,有了兩萬出頭就不錯了!”
袁譚露出一絲微笑,對呂義的震驚很滿意,然后,他就把最近黑山軍的舉動,一五一十,詳細為呂義說了一遍。
原來,就在并州軍大勝的消息傳開之后,黑山軍幾乎是立即就是出動,走出深山老林,對河北的郡縣展開了瘋狂的攻擊。
其中,張燕的本部人馬更是出現了在了鄴城附近,似乎在偵查情報,準備攻打鄴城。這也是袁尚著急要把呂義掉回來的原因。
“子誠,這些可都是機密,你千萬不要說出去,若是被鄴城的百姓知道黑山軍過來了,恐怕會有大亂!”
袁譚神情嚴肅,很是鄭重的說道。他告訴呂義這些,也是擔著一定的風險的,只是出于表示自己的信任,才會如此坦然。
呂義自然知道袁譚說出的這些消息是多么的重要,急忙點了點頭,沉聲道:“大公子放心,這些消息我絕不會外傳,只是,黑山軍要攻打鄴城,大將軍那里,可有說法?”
“這個…..黑山軍的消息,已經有人快馬送給了父親,我估計就是最近幾天,恐怕就會有決斷!還有一點,就在昨日,并州方面發生了一件大事!
也不知道是那個軍卒,在平陽城外殺了幾個匈奴人,結果惹得匈奴單于大怒,已經集結了大軍,準備對我們在并州的兵馬展開報復!
如此一來,黑山軍有很大的可能,會前來進攻鄴城!”
越是說下去,袁譚的神情越是陰沉,說到匈奴人的時候,更是咬牙切齒,恨不能把摻這個趁火打劫的匈奴單于當場斬殺。
呂義卻是聽到心中大喜,他知道,自己許諾的重金,如今終于是起作用了!早在河內的時候,他就擔心過并州的高干,會拖住黑山軍的后退,使得張燕不敢放手出兵。
那時候,陳宮就告訴她,不用擔心高干,只要許諾重金,唆使駐扎在平陽的匈奴單于出兵,高干保證會焦頭爛額,不敢出上黨一步。
只是呂義沒有想到,匈奴單于的動作這么快,他前腳回城,后腳,這群匈奴人就是鬧了起來。
這不禁讓呂義感嘆,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當然也與他打著曹操的旗號有關。畢竟,整個大漢,恐怕沒人會希望袁紹真的滅了公孫瓚。
若是真的如此,恐怕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會是一場災難!
“沒有了并州的牽制,我看那張燕,真是十有八九,是要過來進攻鄴城的。子誠,我打算立即返回青州,你也與我一起回去!反正這我三弟的地盤,我們犯不著給他幫忙!”
袁譚陰笑著說道。臉上露出一絲幸災樂禍。他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擊袁尚的機會的,而還有什么,比鄴城陷落更加能夠打擊袁尚聲望!
呂義的心中,卻是聽的一陣冰寒。袁譚的這個舉動,不可謂不狠毒。要知道,鄴城之中,可是有著很多河北文臣武將的家人,若是鄴城一失,遠在幽州的袁紹大軍,可能頃刻間就要大亂。
而這,只是為了打擊袁尚的聲望!
呂義不得不感嘆,河北的派系爭斗,實在是太過殘酷了,但是他隨即一想,在官渡之戰的時候,河北的謀臣都因為各自的私怨,親手葬送了一統天下的大好局面,心中又是釋然。
不過我可不會跟回青州去,并州軍能否重整旗鼓,就在此時!
呂義默默的想著,臉上,卻是極其嚴肅,沉聲道:“大公子,你錯了!我們不能回青州!”
“什么?”
袁譚吃驚,臉色立即就是沉了下去。若是換了是別的部將敢跟他這樣說話,袁大公子早就是暴跳如雷,懷疑此人被袁尚收買了。
說這話的是呂義,袁譚盡管神色不善,還是忍住怒氣,大聲道:“我哪里錯了!”
“你不但錯了,還犯了大錯!”呂義絲毫不去看袁譚難看的臉色,反問道:“大公子,鄴城有多少兵馬?”
“一萬出頭吧!加上我與你的并州軍,可能有近兩萬人!”袁譚算了算,老實的說道。
“那張燕的能戰之兵,最多又有多少?”呂義又是問道,卻不等袁譚回答,繼續說道:“哪怕沒有并州的牽制,張燕能夠調動的兵馬,也不過三萬人,這么點人,你認為能攻下鄴城嗎?”
“這…..即使不能,只需要在附近劫掠一番,也足夠我三弟受的了!到時候,肯定有人會要求他出兵滅賊,不過我河北猛將都在幽州,憑借三弟手下的那幾個人物,還不是張燕的對手!”
袁譚耐著性子說道。眼中的疑惑也是越來越深,他想不明白,呂義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再為袁尚說話。
“是不是很疑惑!”呂義發現了袁譚的不對勁,腦子里轉了轉,已經有了說辭,繼續勸說道:“大公子啊,你錯就錯在這里了,你想啊,張燕出兵的消息,你已經知道了,此時若是一走了之,勝了,沒你的事,敗了,別人會怎么想?
三公子雖敗尤榮!哪怕明知不敵,依然死守鄴城,保護了大家的性命了,而大公子你了,只要有心人一誘導,你肯有可能就會變成膽小如鼠,見死不救的反面人物,
當然,你可以說要防備遼東的公孫度,但是這話,你覺得別人能夠相信嗎?”
“這…..那我該怎么辦?”袁譚被呂義的話給嚇住了,越想,越是覺得呂義說道有理,忍不住開始請教道。
呂義松了口氣,偷偷的擦了把額頭的汗,總算是把這袁譚的勸住了,若是此人真的鐵了心要回青州,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沉吟了半響,慢慢的舒緩了緊張的心情,然后。呂義作出一副艱難沉思后的決然,沉聲道:
“大公子,我們必須留下來,與黑山軍殊死一戰!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被有心人利用,而且,你想啊,人人都傳言你與三公子不和,此時,若是我們站出來,與三公子聯手一戰,到時候傳入了大將軍的耳中,他對你的印象,會不會有一些改變!”
“我如此做,真能令父親對我印象改觀?”
一聽可能引起袁紹的關注,袁譚的神情立即就是興奮起來。抓住呂義的胳膊,語氣很是急促。
“這個…那是自然,父慈子孝,兄弟和睦,這是每個人都希望的!”呂義有些沒底氣的說道。他又不是袁紹,如何知道袁紹會如何想,趕忙岔開話題,不想跟袁譚談論爭寵的話題,神神秘秘的道:“大公子,我此去河內,可是發現了一個很不錯的猛將,你要不要見見!”
“猛將?”
袁譚眼睛一亮,他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猛將,一聽說呂義發現了猛將,袁譚極感興趣,問道:“此人在何處?需要我派人去請嗎?”
“不用,大公子以為我這幾天在河內賴著不走是為了什么,不就是勸說此人投效在大公子麾下,最后,經過我的勸說,此人終于點頭,決定跟隨大公子!”呂義很是夸張說道,說起謊話來,絲毫沒有臉紅。
順便還解釋了這幾天在河內拖延的原因。
袁譚信以為真,感動的眼圈一紅,慌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沉聲道:“此人現在何處,我想現在就見見此人!”
“大公子,此人就在門外,不過,我覺得大公子能夠親自出去迎接,才會更加令此人死心塌地!”
在河內的時候,眭固沒少幫助并州軍,就是自己奪取河內的精銳的時候,眭固也沒反抗,這讓呂義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決定幫眭固一把。
袁譚對于呂義的提議,雖然有些不悅,但也不好反對,一方面是呂義的面子,一方面,還是沖著猛將二字。
只是,在看到眭固的時候,袁大公子直接呆住了,忍不住懷疑道:“子誠,這就是你說的猛將?”
眭固此人,蜂目狼身,一看就不是善類,長的也有些粗獷。袁譚固然也是生的不好,但是在眭固的面前,卻是憑空的產生了一股巨大的優越。
越看眭固,越是覺得不順眼。若不是礙于呂義在場,他可能要當場發作!
眭固一開始見到袁譚親自出來迎接自己,還挺高興,隨即又看到袁譚板著臉,一副瞧不上眼的樣子,心底立即就是慌了,趕忙看向呂義,目光之中露出一絲哀求。
呂義的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人是他介紹的,袁譚瞧不上眼,他面上也不好看。趕忙咳嗽一聲,微笑道:“大公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此人的武藝,可是不俗,那管氏兄弟聯手,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此人,真有如此本事?”袁譚聞聽,臉色總算是好了一點,雖然還是覺得眭固有寒磣,總算是正眼打量了眭固幾眼。
這幾眼,立即就是讓袁譚發現了一點端倪,他也是戰陣之中走出來的,立即就是感受到了眭固身上的濃烈殺氣,
不說眭固的武藝如何,光是這種殺氣,就非得是精兵才能擁有!
于是,袁譚的態度總算是和善起來,溫聲道:“你就是眭固,既然是呂將軍推薦,你就暫且入我軍中,做一個將軍吧!日后若是有功,再升遷不遲!”
“多謝大公子!”眭固一聽,只是做個將軍,而不是心腹大將,臉上掩飾不住的失落之色。卻還是鄭重的朝著袁譚答謝。就要退下去。
“慢著!”
呂義曾經答應過眭固,要把他介紹給袁譚,作為心腹大將,既然話已經出口,他就不會反悔,于是叫住了眭固,又把袁譚扯過一邊,低聲道:“大公子,此人武藝真的不錯,絕對比你那些所謂的大將厲害很多,你當作為心腹對待才是!”
“這…”袁譚滿臉為難,忍不住再一次打量一眼眭固,眭固趕忙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這個笑容,卻是讓袁譚眉頭大皺,怎么看,怎么覺得猥瑣非常。心中膈應。忍不住道:“此人真的有你說的那般厲害?”
“保守估計,當不在我遇到過的那個呂曠之下!”呂義想了想,總算是尋到了一個比較的目標。
“果真!”袁譚一聽,頓時振奮起來,呂曠,乃袁尚手下大將,曾經殺到青州很多武將都是膽寒。為袁譚所深恨。
如今,聽說眭固的本事不在呂曠之下,袁譚的心中頓時就火熱起來,在看眭固,也不覺得此人難看了,臉上馬上露出最和善的笑容,招呼道:“眭固是吧,從今以后,你就跟著本公子吧!”
“多謝主公!”眭固一聽,慌忙拱手,表示感謝。隨即,又是給了呂義一個感激的眼神,他知道,若不是呂義努力推薦,袁譚是絕對瞧不上他的,
這讓眭固的心中感覺很是復雜。
只是牢牢的記住了呂義今日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