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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九章 雅士

  看專家同行們紛紛表達欽佩祝賀而龔曉玲也謙虛著愜意,今天應該是圓滿成功了,雖然研討會差點變成變成了龔教授的個人講座,但楊景行是不介意的,他還很受鼓舞:“龔教授拔高這么多,我回家要再好好研究一下,彈出點韻味才行。”

  對對對,老師們都鼓勵,雖然技術無可挑剔餓,但意境方面還可以再朝龔教授的審美高度看齊。

  楊景行邊謹遵教導邊幫老師們開門:“我就不送教授們了,我和尤老師把東西搬回去。”

  賀宏垂看看時間:“五點差十分,你還有事?”

  楊景行點頭不臉紅:“約了朋友晚上談點事情。”

  “幾點?”路楷平也關心:“哪里談?”

  “約了七點。”楊景行反應快:“在徐家匯碰面。”

  “早不說。”賀宏垂臉上的意見不小:“這么教授專門抽出時間來,今天就是要把作品說透,還為你再找時間?”

  楊景行覺得:“龔教授已經講這么透了。”

  龔曉玲還不好意思:“我占時間太多了,景行還有事我們再找時間吧。”

  不談學習了,馮老頭對學生和藹起來:“六點半出發來得及吧?”

  胡教授也支持:“我們抓緊時間,說到哪里算哪里。我跟龔教授一樣,也有些話不吐不快…”

  專家長輩們都這么給面子,楊景行就:“那我打個電話,不是什么急事,還是畢業最重要。”

  老師們紛紛夸獎,甚至拔高到學生已經有了為藝術奉獻的精神。

  嚴格管理的民族樂團都開始下班了,一聽男朋友這邊還要加班,何沛媛倒也沒怎么來氣,實在不能怪老師教授們,除了臭流氓誰還能有那么齷齪的心思呢。可是一聽說“賦彩”的叫法,姑娘又盛贊龔教授真是出淤泥不染而妙筆生花,楊景行應該三跪九叩感謝老師大恩大德,趕快回去好好聽課認真筆記:“不然以后別想看賦彩了!”

  楊景行火速回教室,等著的教授們還怕學生為難或者耽誤了什么重要事情,認為明天繼續討論也是可以的,因為龔教授的講座給了同事們不少啟發。聽楊景行說已經取消會面,副校長都要表揚兩句,承認學生的工作態度有進步。

  雖然不趕時間也抓緊開始,讓作曲系搞了這么久虛無縹緲模棱兩可,鋼琴系要來點實際的了,路楷平用正統的鋼琴藝術史為下半場打下基調,簡要介紹各種時期各種流派的誕生,也上升到了文化受政治經濟影響的高度,那么現在是不是要有新的流派誕生了?

  路主任也跟正副校長取得共識得到指示:“首先我們自己要充分重視,要全力以赴辦好這件事,不僅關乎浦音的利益,更是浦音的責任,因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是我們更要謹慎論證,如果楊景行第二交響曲和哇哇是這顆火種,浦音應該怎么做?如果不是,我們還要再接再礪!”

  這幾板斧又耍得有聲有色,大家為路主任鼓掌。

  那么究竟是不是火種呢?這種場合沒人潑冷水,老師們都往好處說當是鼓勵吧,交流處都充分發表意見認為楊主任已經在歐洲美洲燒開一大片了。

  賀宏垂和李迎珍鞭策學生,嚴格指出楊景行在業內雖然有了點名氣但并不具有明顯號召力,作品有了些個人風格了但也遠沒形成流派,一些人際關系也不能等同于藝術影響力去看待,要想把事情做好就必須實事求是。

  實事求是的話,楊景行可就不再打不出屁了,他簡直能侃侃而談。就說傳承弘揚這事吧,楊主任就能點名一長串甚至早在丁老之前就做出了杰出貢獻的中國音樂家,而且一個世紀以來不斷有人前仆后繼發光發熱,自己和同學們也只是恰好碰上了這個就要燃燒起來的節點,所以第二交響曲能獲得一些成功的最重要因素就是前人的足夠積累。

  楊景行還實事求自己能在浦音得到這么好學習和鍛煉不是只有李教授賀教授的愛護,馮教授的教學成就更不限于陳羽一人。第二交響曲紐約首演的時候,浦音北美校友會的鼎力支持是雪中送炭,雖然其中好些人早就不從事音樂工作了。

  真是有感而發而一發不可收拾,楊景行對同學對老師對浦音對音樂先賢們的感激溢于言表,對團結的信奉發自肺腑,他說著說著都直言不諱了:“我現在能發出一點熱的話也希望有更多人接受分享,就這首曲子而言,如果陳羽師姐愿意演奏我當然很榮幸,不過也想借機會跟更多的同學交流,老說三人行必有我師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想也可以把自己放在這三個人中。”

  學生好像很真誠的樣子,領導教授們都不忍心嘲笑,賀宏垂和路楷平還先后對學生的態度予以肯定和支持。老師們也很快統一了觀點,楊主任從進校以來一直就是這么做的,不過《哇哇》跟《雨中驕陽》早不可同日而語,老師和學校當然要更加重視,作曲家自己也得慎重。

  那就正式開始重視吧,胡教授說到做到,一馬當先開始實打實他對作品的學術論證。即便手下沒有一個能在世界琴壇叫得響的學生卻也能在五十歲之前評上教授的人肯定有兩手,胡教授對《哇哇》的講解詳略得當不拖泥帶水,都是實打實的技術層面剖析,對新鮮精彩的賦彩應該怎么彈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見解。

  相比龔曉玲兩個多小時的聲情并茂神采奕奕后依然云遮霧罩的,對浦音鋼琴系的大部分學生而言應該還是胡教授這一刻鐘的解析更實用,算是一套比較具體的解決方案了,雖然還不夠精致全面,至少有了大概方向。

  胡教授對作品的總結主要也是集中在手上功夫方面,他認為對那些看似熟悉的音型要進行突破性的處理,但是對創新的技法卻不能盲目求新,但是兩方面又都有“新”,所以相信學生們和演奏家在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都會充分感受到新的樂趣,他個人認為也建議應該先從這方面入手來表現作品價值,要比解釋審美意境更簡單更直接更有效。

  教授們又就胡教授的觀點展開討論,在作品詮釋方面專家們當然是見仁見智,就連作曲家自己彈的也未必是唯一標準,但是大家都比較同意胡教授先易后難的提議,尤其是對外,因為意境這種東西是千百年的沉淀而來,不是兩句話能說清楚的。

  同事們討論得熱鬧了,李迎珍都不由得多講幾句:“對內也好對外也罷,東西好不好光憑自己說出花來都不算數。是金子總會發光,泡沫吹得再多也會破。”

  別看李教授的這兩句大俗話,賀副校長只需要簡單詮釋就能提煉出“底氣”和“底蘊”兩大重點,簡直可以作為接下來工作的指導性綱領。

  底氣的確非常重要,衛教授就不客氣地指出鋼琴系目前對楊景行作品的重視程度可能還有所欠缺,試想隨著《哇哇》在琴壇掀起新的浪潮,本就初具成效的協奏曲和幾首奏鳴曲勢必跟著一起炙手可熱,這對作曲家而言當然是好事,可真到了那時候,萬一鋼琴系鎮不住場面,損失的可不僅僅是面子。

  今天這會開得好呀,又出來一個很有價值的新問題。不過楊主任是真飄了,人家路主任還沒把提出行政議案的語言組織好他就跳出來直接反對,恨不得一下子列個十條八條弊端惡果出來,把領導教授們嚇得一下退回原地去了,結果只能是口頭鼓勵和憑學生自覺。

  衛教授當然理解也同意楊主任對“固步自封”的警惕,所以他進一步說明自己所說的對最新作品的重視正是為了更好的對外交流和開拓。“活學活用”這東西說了多少年了始終也沒取得好的進展,其實浦音這些學生跟國際先進的最大差距也就在這一點,為什么會這樣呢?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完全走在別人的后頭…

  賀副校長好像已經掌握了平衡的藝術,就做出了既要足夠重視新作品也不能搞形式主義刮一陣風的指示,楊主任和路主任都比較滿意。

  衛教授說要重視可不是喊空話,接下來他就開始展現自己的以身作則。如果說胡教授對作品的解析是讓學生對一首新作的大體脈絡有個初步掌握,衛教授想做的就是對已經熟練的演奏進行精密的局部雕琢。

  聽衛教授口氣,他跟葉甫根尼已經建立起了不錯的桃李情,因此他可以推論一下俄國天才少年會怎么樣表現“賦彩”以及上下文,肯定會跟陳羽的理解大不一樣。

  作為鋼琴系幾個老資格中動手能力最強的,衛教授還拋開楊景行自己上陣,用實踐證明一兩個音的細微差異都會牽扯到整個色彩或意境的改變,不過這并不是孰優孰劣的問題…

  很明顯,雖然方向不大一樣但是衛教授對作品的理解程度未必比龔教授淺,其他專家們都要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聽,還得做筆記。就連作曲家自己,好像都從衛教授的精雕細刻中獲益不淺。

  講到賦彩下半段,衛教授不知是手癢還是想加強說明力,他干脆擺開了架勢再經過醞釀,把這個賦彩偏短來了一遍,只可惜彈得過于奇形怪狀遠沒他說得好聽。不過同事們也沒取笑,依然很尊重個人理解的樣子。

  倒是衛教授自己謙虛還沒透徹,而且今天時間也不夠,所以就不再過多演練,主要靠嘴巴用小半個鐘頭把“賦彩”融會貫通后就算完成他的拋磚引玉了。當然也得有個總結,衛教授的觀點是《哇哇》這件作品留給演奏家的再創作或者想象空間是大大空前的。借用龔教授的比喻吧,“賦彩”更像是作曲家交給演奏家的一支筆,譜面只就是作品的魂,至于演奏家會畫出什么樣的表象,那就是各花入各眼了。

  同事們為衛教授熱烈鼓掌,紛紛贊嘆他的闡釋真是入骨三分,都受到啟發。龔曉玲還很感觸這種共鳴,作品本就令人沉迷了,而今天的每一個觀點每一段賞析都充分說明浦音的老師們都充滿了才華和學識,簡直讓她陶醉。

  關起門來還被幾十年老同事這么夸,老男人們簡直不好意思了。

  輪到馮教授,領導體諒他年老,意思是補充一下就可以了,不過馮老頭向來對人對己都嚴格,他可不搞什么補充,而是從最基礎演奏技巧入手去論證作品,雖然這首曲子看起來并沒有什么高難度,沒有大跳沒有復雜的顫音和刮奏,乍一看好像難不住本科生…

  經過并不算充分扎實的論述,馮老頭的結論是要想充分挖掘這件作品的魅力,演奏家連演奏巴洛克和古典主義的觸鍵習慣都要改變。

  老資格得罪不起,大家不僅得同意還要幫忙證明,尤其是馮教授能從作曲家的幾首奏鳴曲中找出《哇哇》的一些端倪和雛形,真讓晚輩們慚愧又敬仰。

  排到最后也不好,對于作品,李迎珍不僅開不出新角度,連補充都沒有。

  楊景行就再次感謝老師們,都六點了,可賀副校長卻是再問教授們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商量具體事宜。

  好,喝口茶吧。教授們不僅不疲憊還精神飽滿,邊喝茶邊熱議回顧總結互相稱贊,好像同事了大半輩子,今天又發現對方比自己所仰慕的更淵博,這一下午不僅是論證作品也是互相學習還收獲頗豐。

  當然也會鼓勵年輕人,衛教授認為楊景行已經有資格重復自己了,應該甚至必須乘勝追擊再創作幾首,把新技法新題材夯實了砌高了。

  馮教授強調不僅是技法和體裁:“尤其是要用所有人都聽得懂也愿意聽的音樂語言來表達這樣的意境,就像這部作品一樣。”

  楊景行壓力倒不大:“這方面有陳羽師姐開先河,我們師弟師妹都更有信心。”

  “不一樣。”馮老頭真是時刻不忘鞭策自己的學生:“陳羽還不能做到神形兼備怡然自若,她需要繼續研究探索。”

  “陳羽我們看著長大的,都知道她對馮教授對浦音的情深義厚。”胡教授挺感嘆:“她能在西方作品中融入獨特的個人風格已經是難能可貴,現在景行又在創作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浦音這一輩的真是前程似錦步步高。”

  衛教授欣慰地點頭:“陳羽演奏升c小調和D大調的次數不少,師姐師弟神交已久,我相信陳羽拿到哇哇一定會有更不一樣的體會和收獲。”

  “哇哇乍看似無其形,再看卻有其神。”馮老頭似乎幫學生體會:“進而發現作品其實獨具其形,細品更深感境韻廣博。龔教授的點評很精確,妙哉妙哉。”

  “您說得太對了。”衛教授簡直遇知己:“景行作品的一大特點就是剝開一層還有一層,但是并不晦澀艱深…”

  一群專家還專業評論起作曲家來,都更文人雅士了,倒是龔曉玲笑呵呵地變俗套:“楊景行把晚飯安排一下吧,開心很消耗體力肯定都餓了。”

  楊景行顯然對自己的面子很沒信心:“不知道老師們有空沒?”

  李迎珍奇了怪:“沒空陪你在這坐一下午。”

  賀宏垂倒溫柔些:“選個清雅點的地方。”

  尤尚彥積極:“我去準備。”

  楊景行搖頭:“我打電話吧。”

  衛教授還客氣:“簡單點,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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