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行邊打電話邊去找李迎珍,老師正在陪小孫女逛街呢,可一聽說喻昕婷有消息,還是表示現在就回家碰頭商量。
在喻昕婷確定去紐愛之后,李迎珍和楊景行就展望了很多后期打算的,對那些靠得住的唱片公司經紀公司,甚至是業內比較出名的經紀人,楊景行都有過一些研究。
曾經的想法是能讓喻昕婷簽約一個好點的唱片公司,但是經紀公司另外簽,或者就找一個資深的經紀人。DG唱片其實對經紀約一點都不看重,他們的主要來源還是唱片,做經紀這一塊反而不太專業。
安馨現在當然是非常搶手,各家經紀公司和經紀人都在積極爭取,可喻昕婷還遠不是香餑餑,雖然也有些所謂的經紀人曾經對她示好,但都些混在底層的,比流行音樂中的譚幕聞還不如的那種,就是些到處找空子的投機分子。
雖然目前DG還只有一個意向,但李迎珍還是很開心的,因為只要和DG簽了唱片約,就不愁沒有好的經紀人,或者就和DG簽雙約也好。
安馨的利茲冠軍是火箭,帶著她直飛云霄,一只腳已經踏上進入一流鋼琴家殿堂的門檻。喻昕婷能夠簽約的話,也算是拿到一塊敲門磚,用琴手的身份去敲響演奏家的大門。
可喻昕婷居然打退堂鼓,李迎珍就想不通了,這種機會給誰誰不要啊?老師準備好好罵醒學生:“…還不跟我商量,翅膀硬了是不是?我仔細問她!”
楊景行建議:“您好好跟她說,別強迫她,問她的想法。”
李迎珍火頭上呢:“你還舍不得啊!早干什么去了…一一,別跑哇。”
楊景行趕到老師家,開門的是抱著孫女的爺爺,跟楊景行示意老伴在琴房,感覺問題比較嚴肅。
李迎珍坐在寬大的琴凳上,還在講電話,語氣倒是挺溫柔:“…你的這些理由都不是理由,都站不住腳。”
楊景行站旁邊,安靜聽著。
李迎珍看看學生,繼續講電話:“朋友走到哪都是朋友,你去紐約這么久,安馨孔晨荷就不是你朋友了…你說…怎么就不是憑你自己的本事?”也是難為老師了,語氣比朋友還朋友。
老師的電話聲音大,楊景行靠得近,隱約能聽見喻昕婷說什么,這姑娘覺得這次被DG相中是運氣:“…我昨天的表現真的很一般,好多地方都沒彈好。”
李迎珍說:“人家要綜合考慮,好不好的人家有標準,DG的門檻那么高,就是對你的證明。”
喻昕婷還是不信:“我覺得有其他原因…不然不會這么巧。”
李迎珍聲音提高了些:“怎么一根經…還有什么原因?那楊景行,你以為環球DG是他開的?德國美國是浦音?都是楊景行說了算啊?”
喻昕婷好像在否認…
李迎珍演技一般:“好好好,楊景行來了,你自己問他,問他有沒有那個本事。真那樣,安馨還練什么琴比什么賽,直接送去就行了!”也說得好聽,根本沒把電話遞給楊景行的打算。
喻昕婷也大聲的:“沒有,我沒這么說。”
李迎珍戳穿:“你就是這個意思,說來說去這半天。拿自己的藝術生涯賭這個氣,值得嗎?怎么這么死腦筋?你看看人家齊清諾,什么曲子照單全收,臉紅過沒!”
楊景行有點站不住,想找個地縫。
喻昕婷也沒聲音。
李迎珍又溫柔:“道理跟你說了這么多,怎么就轉不過彎呢?你干脆不彈琴了,那就沒關系了…昕婷,還要我怎么跟你說啊?你給老師臉上爭點光行不行?你看電視上安馨當著全世界怎么說的,感謝作曲家楊景行,她的朋友也是她的老師,楊景行心里多好受啊,”
楊景行說話了:“您說自己就行了。”
李迎珍還在跟電話里說:“楊景行有幾個學生?幾個朋友?齊清諾三零六,音樂上可是一點都不馬虎,那以后說起來,楊景行還有個朋友,縮在紐約哪個旮旯里…”
楊景行很是懇求:“您別這么說!”
李迎珍換個說法:“等楊景行退休的時候,我看他,估計還沒我這氣候呀!”
木著臉的楊景行又嘿:“有您一半我就滿足了。”
李迎珍等得不耐煩了:“說句話,昕婷?”
喻昕婷好像還是挺不情愿:“…那我先跟家里說。”
李迎珍表揚:“這就對了,叫你爸爸媽媽給我打電話…你快點,上飛機之前啊,沒一會了!但是先不急給DG回話,慢慢來,放心。”
喻昕婷哦…
掛了電話,李迎珍松口氣地埋怨:“盡在那之乎者也…美國人的糖衣炮彈不是好東西,這個你當時就沒想好,還舍不得走了。”
楊景行說:“要是再打電話來還是不愿意,您就隨她,以后還有機會。”
李迎珍瞪眼:“有那么多機會?我真是…活到五六十歲第一次遇見這么不爭氣的!還要我說這些話!”
楊景行嘿嘿。
李迎珍還不解氣:“一一都比她聽話。”
楊景行哈哈:“您消消氣…”
還是要好好商量一下,父母肯定是聽老師的,喻昕婷總要聽父母的,所以這事也不難辦,關鍵是之后,得長遠考慮。
現如今,演奏家的成功的第一步往往是比賽獲獎,而第二步,比第一步更沒得選擇的是出唱片,唱片有了銷量有了好評,就會帶來商業演出,藝術生涯才能良性發展。
古典唱片也不是有質量就有銷量的,名氣還是第一位,如果安馨現在趁熱打鐵錄專輯,銷量肯定樂觀。但是如果沒有動作,過個一年兩年,好些新冠軍誕生了,安馨也就被遺忘了,不過要比娛樂圈的一個月兩個月好得多。
可即便是冠軍,安馨的內心也是忐忑的,她已經開始面對挑剔毒辣的樂評人了,因為少數演奏曲目的準備不是十分到位,樂評人是不會放過打擊冠軍的好機會的,甚至有“失望”這么嚴重的詞匯。還有許多的前車之鑒,大獎得主的第一張唱片,會是多么吸引火力。
現在演出商給安馨開出一場獨奏音樂會的酬勞是六千到一萬歐元,也有許多前車之鑒,可能唱片一出,風評不好,商演價格就直接腰斬,邀請也會少很多。
這是喻昕婷不想冒險的一個原因,安馨都讓人失望了,何況自己呢?喻昕婷還知道,這一個月以來,安馨已經和六個樂團合作過了,其中有三個樂團在合作完之后就立刻發出了第二次邀請,俗稱回聘,是演奏家的一種榮譽。可是喻昕婷合作過這么多樂團,雖然看起來都挺客氣,但是除了非正式編制的亞洲愛樂希望她明年繼續出場,卻沒有一次正式的回聘邀請。
到目前為止,對喻昕婷的評價主要還是停留在當初留聲機給出的“浦海精靈”,如果出了唱片,必將接受更多更全面的檢驗和評價,以喻昕婷的路數,李迎珍當然擔心她比擔心安馨更多。可是要想繼續藝術生涯,唱片又是不得不發的,不然喻昕婷靠著一首協奏曲一首奏鳴曲,也撐不了多久了。
當然了,如果第一張唱片就能成功,那就好說了,各種機會又會紛至沓來。而且古典唱片的演奏家版稅不低,如果是出一張獨奏CD,正價版的定價應該在十幾歐元,鋼琴家能分到一歐元甚至兩歐元。以DG遍布全球的暢通渠道,冠軍的CD要買個十幾萬張還是輕輕松松的,是一筆可觀收入。
李迎珍現在最操心的就是這兩個學生人生的第一張唱片會是什么命運,雖然都八字還沒一撇。而且兩個女生,都進入新環境,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在掌控范圍之外…
楊景行表示自己會盡力而為。
沒過太久,喻昕婷的媽媽打電話給李迎珍來了,就一個高興和感謝,李迎珍就只能報喜不報憂的。
雖然不是很了解,但是喻媽媽也知道唱片才是一個鋼琴家的標志,當然也知道DG的鼎鼎大名,以前為了女兒學琴,正版盜版的大黃標也買過不少,但是當初還真是沒有奢望太多。
喻媽媽還想周全了,喻昕婷如果從紐愛辭職簽約DG專心錄制唱片,肯定是需要人照顧陪伴的,只能是自己這個當媽媽的去了…
李迎珍建議父母不要著急,自己有安排,孔晨荷是個不錯的人選,現在也算是有經驗了,而且是喻昕婷信得過的朋友。
家長真是太感謝老師了,然后又批評自家孩子,真讓人操心啊,簡直辜負老師一片苦心,比安馨差遠了,居然不想人往高處走。
李迎珍又幫學生說說話,也是情有可原的,昕婷是這種性格,但是只要她想通了,就不會讓自己失望…
盡快掛了家長的電話,李迎珍又給喻昕婷打過去,這姑娘還有個把小時就上飛機回紐約了。
喻昕婷的電話占線了好一會后才打通,讓李迎珍有點惱火:“跟誰打電話?”
喻昕婷明顯屈服:“孔晨荷。”
李迎珍問:“說什么?”
喻昕婷說:“沒什么…我媽給您打電話沒?”
李迎珍教訓:“你看你媽媽多為你高興,工作都不想要了,一門心思為你…”
喻昕婷說明:“我說她了,我自己有安排,有打算。”
李迎珍也不像個教授:“你有安排?你最有安排!”
喻昕婷沉默了。
李迎珍嚴厲的:“我給你安排…先不急,等你們回來再好好商量,該好好工作繼續好好工作,別想多了,都是這么過來的。”
喻昕婷哦。
李迎珍問:“跟不跟一一講話?”
喻昕婷積極:“好!”
托一一的福,楊景行也算和喻昕婷親密接觸了,喻昕婷在電話里問:“一一,在玩什么?”
一一說:“叔叔抱我,跟阿姨說話。”
“哦…”喻昕婷還是挺溫柔的,“過幾天阿姨就給你帶禮物,好不好?”
小孩子當然歡喜:“好,謝謝阿姨。”
嫂子湊熱鬧:“昕婷,你和安馨真的有緣分哦。”
喻昕婷干嘿:“是…現在還不一定。一一現在習慣了嗎?還哭嗎?”
嫂子好得意:“早上七點就自己起床找書包了…”
楊景行也就能聽聽,然后還能蹭晚飯。不好的是,李迎珍老兩口差點吵起來了,因為老趙覺得人各有志,不能太勉強,喻昕婷在紐愛日子滋潤著呢,李迎珍自己說的,樂團上上下下都客氣著呢…
本來也講究人各有志的趙興夫現在卻變庸俗了,問楊景行對基金股票有沒有研究,當然是因為一一。其實一一夠幸福的,獨生女,家里現在就有三套房子,家庭年收入至少七八十萬,到二十二歲的時候還有兩百萬的定投基金可以兌現。但是趙興夫還是很擔心,二十年后的兩百萬,夠不夠買兩顆大白菜很難說啊。
李迎珍依然充滿斗志,只不過現在慈愛很多:“我們一一要當指揮家的哦?”
一一得令,筷子翹起來了。
趙興夫果然沒家庭地位,只敢念叨一下,指揮多辛苦啊…
晚些時候,安馨也給李迎珍打電話了,遺憾沒能和喻昕婷碰面但是仔細關心了DG的事情,然后請教楊景行第二鋼琴協奏曲的演奏問題。安馨也是對李迎珍一片孝心,身在國外還那么忙,就已經提前認真準備桃李滿天下的演出了。
準備掛電話的時候,楊景行說:“你把倫納德的電話給我。”
安馨哦,好,并不過問有什么事。
電話接通,楊景行說:“倫納德先生嗎?我是楊景行。”
好一會沒聲音,延遲好像很嚴重,然后是個異族中少有的比較清細的男聲:“…是,我是。”估計傳言不假。
楊景行說:“我想代我的教授謝謝你對喻昕婷和安馨的關注。”
這個倫納德有點心不在焉的感覺:“…噢,不客氣…先生,我無意冒犯,你真的是楊景行?”他認真把名字發音接近普通話 楊景行說:“當然。”
倫納德說:“但是我聽說,楊景行非常神秘,他從不愿意接觸陌生人。”
楊景行抗住了:“是…我現在把你當成朋友,我有這個榮幸嗎?”
倫納德還在啰嗦:“如果你真的就是楊景行…請稍等,我找點什么,請原諒…”胡亂翻書的聲音后,倫納德珍重發問了:“好的…請問,G大調鋼琴協奏曲,第三樂章,第一小提琴的第一個音?”
幸好楊景行的記憶力好:“降e。”
倫納德也是四十歲出頭的人了,有點調皮:“好的好的,恭喜你答對了…鋼琴第二小節是?”
楊景行就在鋼琴旁邊,伸手賞賜了三個小節后才問:“夠了嗎?”
“和弦!和弦呢?左手…”倫納德一叫喚,又想通了:“當然,請原諒…我的天,難以置信,我能感覺到,我能聽出來,非常不一樣,是的,我有敏銳的感知力!”搞半天是夸自己。
楊景行問:“現在我們能談話了嗎?”
“當然,絕對。”倫納德很肯定。
楊景行重來:“我想代我的教授謝謝你對安馨和喻昕婷的關注,你有敏銳的眼光。”
對方畢竟也是場面人物,挺能應對的:“我不是發現珍珠的人,珍珠就在那兒,要謝謝的是采摘和打磨它們的人,是李迎珍教授和你,楊景行先生。”
楊景行也不要臉:“我很高興你這么說,但是你知道,鋼琴家打磨是持續在藝術生命中的…”
李迎珍還以為這個要求不太好提,可當倫納德聽楊景行說想為安馨和喻昕婷的唱片提供藝術指導時候,興奮得估計跳起來了,馬上就開始關心神秘人士有些什么條件,他會盡他最大努力。
楊景行說,他希望錄音能在中國進行,如果專輯都是獨奏曲目的話。這也是沒辦法,如果要錄協奏曲,目前國內最專業的幾個大型錄音棚硬件其實差不多了,但是產業鏈上下還是不夠充分。
沒想到,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倫納德就已經在構想了,他覺得安馨的第一張專輯應該是兩首協奏曲,首先是拿到冠軍的普羅科夫耶夫,然后再選一首標準化的莫扎特或者貝多芬。G大調鋼琴協奏曲當然好,但那是更下一步的打算。
至于喻昕婷,當然是獨奏曲目更合理一些,但就算是獨奏,魯納德也比較謹慎地說,恐怕中國沒有很專業的器材和人才,并且說起楊景行的那些錄音:“…錄音師是在犯罪,應該感到羞恥,企鵝指南會給你五顆星加上無數的括號!”
楊景行連忙說明,那只是自己的隨意之作,根本就不算錄音:“…如果你能我這個忙,我會非常感謝。”
魯納德很愿意幫忙,但是錄音什么的都是后話,目前還是簽約的問題。這個楊景行就不干預了,表現得只在乎藝術。
經紀人也不容易的,倫納德昨天晚上見了喻昕婷,半夜又趕回英國,還要追尋安馨的腳步,但是他表示是真心欣賞安馨和喻昕婷,古典音樂真的需要新鮮空氣。擔心太新鮮也有問題,安馨還比較保險,喻昕婷對魯納德而言就真的有點冒險。
倫納德很感謝楊景行這時候送來的驚喜和信心,這簡直就是冬天大雪中的壁爐柴火:“…我沒有任何疑慮了!我們所有人,現在對你都沒有任何懷疑了,大家都在津津樂道,你是金字塔頂端最時髦的話題。”
楊景行不感興趣:“希望我們有機會合作。我有一個要求,希望我們剛才的談話不會成別人話題。”
倫納德表示懂得…
這邊搞定后,李迎珍是舒服了,可楊景行又要擔心:“您就跟昕婷說是您的意思…”
李迎珍都煩這些破事了:“本來就是我的意思,沒你的意思!”<!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