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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 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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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景行拉開消防通道的門,讓父親和叔叔先進去,楊程廣很快抬步小跑起來,楊程義一聲低呼,也緊跟上去。

  楊景行也聽見了奶奶陡然而起的哭喊,他快步走著,跟在楊程義身后,看著兩位中年男人有些踉蹌別扭的背影。

  兩個身穿手術服的年輕醫生面對家屬,好像并沒說什么,見了楊程義和楊程廣才招手:“家屬請這邊來一下。”

  蕭舒云此刻也焦急:“腦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

  蕭舒夏妯娌倆盡量照顧著要癱倒在地的婆婆,老人滿臉的痛哭相,但是已經沒發出什么聲音,手的拍打好像也是無意識的。

  楊景行和父親叔叔跟著醫生走進旁邊的一間簡陋辦公室,蕭舒云也跟著。有幾張椅子,但是都沒坐下,醫生開始說情況。

  兩個年輕醫生并不是主刀的,他們口中的周主任初步診斷病人已經是腦死亡…

  楊程義難以理解:“初步診斷是什么意思?”

  醫生還算有耐心地解釋一下,而且顯得知道這個病人也算是關系戶,但是周主任是權威的,所做的決定也有站在家屬角度考慮。

  楊程義問:“是不是成植物人?”聲音遠沒平時的底氣。

  醫生繼續解釋…

  蕭舒云氣憤了:“人還沒死,怎么就沒意義了?”

  醫生并不急,繼續從自己的角度實事求是。

  花了一些時間,楊程義兩兄弟算是弄清楚狀況了,然后就陷入了沉默。可能不管醫生怎么說,在他們看來,現在依然是要他們來決定父親的“生死”吧,可是醫生也幾乎把“生不如死”這個詞說出來了,法律又是空白。

  醫生也顯得理解:“你們和其他家屬商量一下吧。”

  楊景行突然開口,問醫生已經說明過的問題:“我爺爺現在是不是什么也感覺不到?沒有痛苦沒有思維?”

  一個醫生點頭:“是,理論上是。”

  楊景行又問:“腦死亡確診要多少時間?”

  另一個醫生說:“一般兩天,觀察和檢查。”

  楊景行點頭:“謝謝,我們就在這商量一下。”

  醫生出去了,奶奶被扶了進來,老人哭著,幾乎是求兒子:“你們要救活你爸爸,救活,是他把你們養大…”

  楊程義著急:“媽,我們救,救!”

  兩個兒媳婦也連忙安慰婆婆,但各自臉色也都隨著丈夫們的神色愈加黯然下去。

  奶奶此刻是安撫不好的,男人們就讓女人們先照看著,他們出來在空曠安靜的走道里商量,楊程義楊程廣兩兄弟此刻都愿意凝視彼此的眼睛看了。手術是不必做了,這點很快達成共識,然后就不往下一步討論,也不看彼此了。

  楊景行朝父親靠近一點,說:“爸爸…如果幾十年之后你這樣了,你想我怎么辦?”

  楊程義看兒子,好像沒有因為楊景行不孝而憤怒,更多是驚訝。

  楊景行說:“爺爺講面子,我覺得,等確診了,讓他老人家有尊嚴地走吧。”

  楊程廣也吃驚地看著楊景行。

  楊程義痛苦:“其實你爺爺什么都不知道了…”

  楊程廣問兄弟:“跟媽怎么說?”語氣明顯是知道沒有答案。

  楊景行又插話:“騙過奶奶…不然她看著爺爺靠機器躺在那,更難過。”

  楊程義長長嘆氣,好像搖了一下頭,揉眼睛。

  楊程廣提議:“還是要和她們商量。”

  楊程義點頭,楊景行就說:“我去陪奶奶。”

  蕭舒云要獨自承擔起照看老人的責任,不過楊景行還是留下了,換母親和嬸嬸出去。奶奶已經開始回憶爺爺的一生,是光榮的,是偉大的…

  楊景行只能蒼白地安撫奶奶,說她還有兒子兒媳,孫子孫女。

  兩對夫妻在外面十來分鐘后就進來了,蕭舒夏妯娌倆眼睛紅紅的像是掉了眼淚,但是沒當兒子的那么明顯。

  然后楊家的男人們又出來,楊程義很艱難地對兒子說明:“不是怕照顧怕服侍,就算保著命,器官也要衰竭,本來身體就不好,年紀這么大,他要是感覺得到,更難受…”

  楊程廣看得更透徹一點:“沒思想了,就沒命了,那就是…”找不出形容詞或者比喻。

  方案確定了,瞞著奶奶讓醫院做腦死亡的確診吧,然后讓老人有尊嚴地去極樂世界…其實能不能堅持到確診完都不一定。

  生辦公室簽完字后,楊程義和楊程廣還是要求去見見老人,楊景行也跟著。手術室外隔間里,老人戴著呼吸機,雙目緊閉,心電腦電都在檢測中。那個周主任還給家屬解釋了一下腦電圖的問題。

  楊程義和楊程廣只能都站在病床右邊,都弓腰看自己的父親,看了一會后,楊程義先輕聲呼喚:“爸爸…”

  楊程廣也模仿:“爸爸。”

  楊程義又說:“楊景行來看你了。”

  楊景行也呼喚:“爺爺,我來了。”

  楊程義說:“您是個軍人,一輩子活得有骨氣有原則…”

  可能是這個家屬表現有點不一樣,護士醫生都側目了一下。

  兩個當兒子的算是先輪番吹捧一下父親,然后再艱難地引出家屬們所做的艱難決定,當然是不想老人遭罪受苦…

  說著說著,楊程義兩兄弟都有點哽咽了,楊景行也沒理會手機在衣兜里的又一次震動。

  然后,病人被送去ICU病房,還是單間,之后才通知老伴。楊景行的奶奶配合醫院工作,相信家人和醫生的說辭,但總要哭啊嘆。

  蕭舒夏跟兒子說:“你爺爺看起來比上午的時候還好了…安詳了。”

  奶奶開始責怪自己,上午的時候發現太晚,這讓小兒媳婦難過起來。

  楊景行的姨夫和表姐也來了,慰問打聽之余,開始要盡地主之誼,安排晚飯和住宿什么的。

  楊景行抽空給魯林和許維回電話,魯林是從家里知道楊景行的爺爺生病的消息,要表示一下關心。

  楊景行的說法是:“已經不行了。”

  魯林問:“哪家醫院?我們去看看。”

  楊景行說不用了,有什么情況再聯系吧。

  齊清諾接電話很快,但是語氣比較穩定:“怎么樣了?”

  楊景行說:“腦死亡,剛剛決定放棄治療,才有時間給你打電話。”

  齊清諾也不懂,楊景行就詳細點解釋一下,齊清諾越聽越沉默,很輕聲地問:“誰決定的?”

  楊景行說:“我提出來的,他們通過了。”

  齊清諾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也好…這樣其實最好。”

  楊景行說:“我這個星期肯定回不去了…”

  齊清諾明知故問:“回家辦追悼會?”

  楊景行嗯:“我們那邊比較封建,估計要點時間。”

  齊清諾呼吸輕緩但是不平穩而且聲音明顯:“你爸他們還好吧?”

  楊景行說:“奶奶情緒激動,我爸他們比較克制,但是看得出來也挺傷心。”

  齊清諾干笑一下:“你別這么客觀。”

  楊景行問:“你在干嘛?”

  齊清諾說:“沒事…就等你電話。”

  楊景行說:“想你了。”

  齊清諾說:“我明天下午…”

  楊景行說:“不用,能想你就行了。”

  齊清諾干呵呵:“現在我也感動不起來。”

  楊景行笑:“這話把我感動了。”

  沉默一下,齊清諾說:“那估計什么時候?”

  楊景行猜測:“明天或者后天吧。”

  齊清諾想著問:“喻昕婷給你打電話沒?我沒別的意思!”

  楊景行說:“沒,我等會給她打吧。”

  齊清諾又干笑:“你表現得輕松點,別影響她情緒了。”

  楊景行說:“沒那么大威力。”

  齊清諾又說:“我本來準備明天把她的華彩謄下來了傳給你自己把關的。”

  楊景行說:“你看看就行…最好聽她彈一下,有時候喜歡硬來。”

  齊清諾嗯:“有李教授,放心…準備吃晚飯沒?”

  齊清諾之后,楊景行先打給甘凱呈,本來計劃下星期和策劃部說一下戴清的事,看來是要失約了。

  甘凱呈并不著急戴清,也不安慰楊景行:“你回家了給我打電話,葬禮什么時候辦。”

  楊景行說:“我們這邊孫不孝祖,你不用去了。”

  甘凱呈說:“少廢話,你歸我管…公司里?”

  楊景行說:“不給別人添麻煩吧。”

  甘凱呈果斷:“那就這樣。”

  楊景行又打給喻昕婷:“喂…你出發前我回不去了,幫我給王宇晨她們帶聲好。”

  喻昕婷問:“怎么了?”

  楊景行說:“病情有點重,雖說生老病死,但我總要在身邊才行…你爺爺奶奶身體好嗎?”

  喻昕婷說:“應該還好。”

  楊景行說:“那就好,這個寒假可以回家好好跟他們說說,讓老人驕傲一下,孫女都出國演出了。”

  喻昕婷問:“那你…什么時候會學校?”

  楊景行說:“還不一定,這段時間也沒什么事…你回來的時候我肯定在,歡迎凱旋。”

  喻昕婷說:“那,是什么病知道了嗎?”

  楊景行說:“腦溢血,還在觀察。你跟安馨說沒?”

  喻昕婷說:“下午說了。”

  楊景行說:“好,那先這樣,我掛了。”

  楊景行只是打了些電話,楊程義比他忙得多,來看望病人的已經好幾波了,雖然別人都挺理解地說好幾句安慰的話就離開了,但是也要不停應付,電話也多。

  楊程義一個電話打完后還要回來問兒子:“剛剛齊清諾媽媽給我打個電話。”

  楊景行說:“聽諾諾說的吧。”

  楊程義微皺眉:“不要什么事…”話說半截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就又去忙了。

  蕭舒夏終于找到機會和兒子單獨說說話,先打聽浦海那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沒,然后就試探性地問:“是你說…不給爺爺治了?”

  楊景行點頭:“…放心,你孫子不會這么不孝。”

  蕭舒夏瞪眼,又很快暗淡下去:“陪你爸爸多講幾句話。”

  楊景行點頭。

  大人當然沒心情沒時間出去吃飯了,表姐王卉就邀請楊景行和她一起去給長輩們買點東西回來吃。

  王卉比較關心表弟,還打聽一下楊景行女朋友對此事的態度,因為她覺得這種事比較能反應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目中的地位。

  外賣帶回醫院,也沒人吃,奶奶是一點粥和湯也不想喝,雖然此時家屬對各種危重通知已經有點麻木了。

  至于休息,大家也沒考慮,就在這守通宵吧,時不時就透過玻璃看看ICU里面,誰知道能不能熬過今晚呢。

  陪楊程義把九純縣政府的打聽慰問代表送走后,楊景行和父親站在電梯門口,父親好像沒打算馬上趕回病房外。

  楊程義好像還沒放棄希望:“你爺爺要是就這么走了…我心里有愧。”

  楊景行沒心沒肺:“你都有愧,好多人沒臉活了。”

  楊程義又思慮一下,然后抬頭對兒子說:“你去旁邊找酒店開兩間房,和你媽她們休息一下。”

  楊景行說:“我陪你。”

  晚上十點多,齊清諾給楊景行打來電話,簡單問一下就掛了電話。

  十二點多,楊景行和親人們看著醫生又一次急匆匆沖進ICU,和護士聚集到爺爺病床前,沒啥實質性地忙活。

  沒一會,護士開始取掉病人的呼吸機和生命檢測,醫生黯然地轉身朝外走。

  楊程義雙手捂住臉悶哼,而奶奶也意識到是什么事,用了好大力氣才哭出來,兒媳婦也略微抽泣…

  醫生出來還是安撫一下家屬,說病人走得很安詳。

  護士挺好的,把病床推出來前還整理了一下病逝者的遺容。

  蕭舒夏哽咽著安慰婆婆:“還好,沒受磨…”

  家屬們擠在病房門口,護士把病床推出來,很有經驗地讓到一邊,用默哀的樣子讓家屬們上去宣泄自己的情緒。

  半個小時后,大家才勸好最傷心的奶奶,讓老人由楊景行扶著,親人們一起送逝者去太平間…

  這下可以都去酒店休息了,開了兩間房,奶奶由兩位兒媳婦陪著,男人們一間,楊程義和楊程廣不得不開始準備接下去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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