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寧再一細瞧竟然是一張長生庫(注:)典當文契,再一瞧所當之物的名錄,不禁睜大了眼睛:里面赫然就有石珠累絲銀釵一支,竹寧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隨之沸騰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急急地將文契收攏在衣袖里,心中暗想怨不得自己找不到那根銀釵,原來是被楚十娘給當掉了,她再瞧了一下左右,低下了頭快快而去,這一次她生怕楚蕓回頭找尋文契而撞上了她,因此繞了一個大圈子躲著走。
等她回了竹園,見桃兒竹香她們其樂融融地坐在屋子里一起縫制棉衣,上好的細棉布,厚實的白籽棉花,也就是楚太太的房中,還有玫園有這個條件了,能過個暖和地冬天,大家都很開心。
竹寧不禁嘴角暗撇了一下,心想你們還不知道這楚十娘已經是個空架子,還真當她有錢,等楚十娘嫁到了呂府,她那點寒酸的嫁妝怕是要被呂府那些豪門妯娌踩得踹不過氣來。
竹勉從屋里走了出來,瞧見了她冷笑道:“喲,我這兒正打算敲鑼打鼓去找你,沒曾想你迷了路還能自個兒回來。”
竹寧自持勝券在握,雖然忌憚竹勉的兇悍,但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各走各的路,指不定誰就比誰更飛黃騰達呢,她嘆了口氣道:“竹勉姐姐,魚走魚路,蝦走蝦路,咱們不同路,小的這就給您讓開道,不擋著您的路。”她說著便進屋拿起一個針線蔞子,還有細棉布,挪自己的屋子里縫棉衣去了。
竹勉劈手奪過她的針線蔞子冷笑道:“你一天游手好閑,現在倒想干輕松的,想得倒挺美,去,把院子里頭堆著的床單洗了去!”
這幾天天不好,院子里換下來的床單都在竹框子里堆著呢,今天天色放晴,桃兒跟梨兒想去挑了洗了,但竹勉不同意,原來是在這里等著竹寧呢。
這可不是一件輕活,平日里洗床單都是桃兒跟梨兒一起去的,竹香抬起頭瞧了一眼竹寧,給她告了個饒道:“竹勉姐姐,今日天色已經過午,此時洗怕是不好干呢,不如我們明天一起去洗?”
桃兒瞧了一眼竹勉,略有一些別扭地道:“是啊,竹勉姐姐,這床單我跟梨兒都洗慣了,回頭還是我們洗吧!”
自從竹寧翻身又上來之后,桃兒好像就收斂多了,也不怎么跟竹寧頂著來了。
這要換了平時竹寧一定是滾驢順坡下,今天卻嘆氣道:“好,誰讓我這幅樣子叫竹勉姐姐瞧了不順眼呢!這院子里頭的衣服床單我也洗了不少日子了,也不差這一回兩回的!”
她說著扭著腰肢跑到院里,挑了一條床單放進草編簍子,然后夾著簍子款款走了,氣得竹勉兩眼冒煙。
竹香拉了拉她道:“算了,竹寧橫豎都要走的人,誰知道她能在院子里頭呆幾天,聽說十一哥已經跟太太求了幾次了,要讓竹寧回去伺候呢。我們跟她犯不著,不用生那閑氣。”
竹勉氣得胸膛氣伏不停,只說了一句:“我去給小娘子那兒添點水。”她說著便起身走了。
竹勉顯然也是對竹寧莫可奈何了,否則按照她的脾氣豈肯咽下這口氣,不過想來竹寧有太太在背后撐腰,只要她不犯大錯,誰又能耐她何?!
桃兒不禁露出憂色,拉了拉梨兒道:“我有點餓了,你那兒還有沒有藏點心。”
梨兒一瞧她的眼色,便知她有事,皺眉道:“你這肚子就沒底么,怎么前吃后餓的。”
兩人說著便一前一后回了房,梨兒才道:“你這是做什么?”
桃兒趴到了榻上,從給自己墊枕的包裹里掏出了一付銀鐲子,梨兒與她簽的均是死契,自然知道彼此家中若不是無夫無母,便必定是窮得一塌糊涂,否則誰家會給自己的女兒賣斷終身,即使只賣個十年,也總是有個盼頭不是。
“你哪里來的?”梨兒連忙小聲急問,她與桃兒一個屋子,竟然不知桃兒手中有這么貴重的家當,這付鐲子至少也要有三四兩銀子了,那不就是三四貫錢?!
“竹錦給的!”桃兒小聲道:“她還說她也給你備了一付,叫我探探你的口風!”
梨兒大驚失色地道:“你豈可收她的東西?她必定不是白給的,咱們不過是粗使使女,能有什么本事替五娘子辦事,這哪里是一付銀鐲子,分明是來索命的錢!!”
“是她硬塞給我的…”桃兒嘆息了一聲道:“我只是還沒有找到機會還給她們。”
“她讓你做什么事情?”梨兒小聲問道。
“倒也沒什么具體的事情,只說是五娘子關心咱們小娘子,讓有個什么事就跟她們說一聲,還說…”桃兒小聲道:“還說五娘子喜歡我,說是將來有機會想讓我過去做她的一等使女!”
“你都沒聽懂么…”梨兒嘆氣道:“咱們楚府即已經明定庶娘子跟前只能有一位一等使女,她有了竹錦怎么還會要你?”
“我可不也是這么想…”
“你真糊涂!”梨兒道:“她的意思是,她在楚府只能有一個一等使女,可不代表她出了楚府跟前只能有一個一等使女啊?!”
“你的意思是說她要叫我們破壞小娘子相親的事?!”桃兒臉色一白手一松,銀鐲子頓時掉落到了地上。
兩人相對無語,隔了半晌桃兒才道:“你說咱們可怎么辦才好?”
梨兒瞧了她一眼,道:“你想怎么樣?”
桃兒把心一橫道:“權當沒有這件事情,橫豎小娘子相過了親,要嫁出去也快得很,五娘子還能追我們追到呂府去么?”
“沒有那么簡單…五娘子跟九娘子親厚,九娘子是太太唯一的女兒,要是她偏向五娘子,這當中隨時都有變故,你沒有瞧見么,竹寧對小娘子的態度,倘若果真小娘子在太太那里根基穩固,她豈敢如此放肆…”
“你的意思是說,太太不見得有多么喜歡咱們的小娘子,而小娘子的親事也很有可能不成…”桃兒一時間只覺得心里冰涼。
隔天的天氣依然放晴,但是卻刮起了風,令人頓時便覺得氣溫比下雨的時候還冷。
竹寧走進了屋子,見楚蕓手撐在幾案上假寐,面前攤著錦墨給的那本佛經。
她連忙進屋取了一件披風給楚蕓披上,楚蕓彈開了眼簾,竹勉道:“小娘子小心著涼,今日還有好多事要辦。”
楚蕓眼神有一些朦朧,微微一笑道:“古人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少一事呢,可惜天不遂人愿。”
竹勉給她的茶碗里添了點沸水道:“管它老天呢,它若不負我們,我們自然無需負它,它若負我們,我們又何需去管有沒有負了老天?!”
楚云淺笑了一下,道:“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你把我抄寫的佛經拿上,我們去一趟正房吧。”
竹勉哎了一聲,兩人還沒到跨進正院,就聽到了楚馬氏那里一片歡聲笑語。
這段日子楚府都在午后給災民施粥,因此代表楚府前去的九娘跟五娘每日都在這個時辰在楚太太的房里齊聚,談談說說,甚是融洽。
楚太太跟前,果然楚九娘與楚五娘都在,楚蕓跨進去,楚太太笑道:“喲,十娘也來了!”
楚蕓行了一禮,楚五娘的目光落到了楚蕓的臉上嘆氣道:“十妹,你這臉色是怎么回事,怎么這么難看?!不是一直都在用藥嗎?你可要小心自己的身體!”
楚蕓回望了一眼楚五娘,笑道:“跟五姐比起來,是有一些不如,但十娘自覺身子強多了。”
楚太太臉上依然和藹可親,好像沒聽出來兩個庶娘子話里明槍暗劍,接過竹勉手中的佛經嘆氣道:“這身子雖然強多了,可也不能太操勞,謄寫佛經固然重要,這身子骨也重要。”
楚蕓微笑道:“母親說得是,十娘今日來,一是給母親請安,二是想跟母親請求件事。”
楚太太轉過了頭,道:“你想求什么事啊?”
楚蕓抬起眼簾瞧著楚九娘笑道:“十娘想跟著九姐出去施一下粥,也盡點心意。”
“哦…”楚太太瞧了楚蕓一眼,轉頭瞧向楚九娘。
楚九娘語帶溫柔地道:“今天風這么大,你跟著我出去,回頭再著涼可怎么好?”
楚五娘猶豫了一下道:“就是,你這風一吹就能飛的身子,可不敢叫你在寒風里站著。”她這幾日著實嘗到了施粥的好處,別看在風口里站那一會兒,聞一下流民們身上的臭氣,沾一點污穢,可是對名聲的好處就太大了,小廝們在棚口一喊:“楚府九娘子,五娘子施粥啦…”這滿京都現在大概只知道楚府有兩位娘子,除了楚九娘,便是她楚五娘了。
楚五娘每念及此便不免有一點輕飄飄的。
楚蕓笑道:“不妨事,我也就跟著去看看,這付身子也就不給兩位姐姐添麻煩了,回頭我就在隔壁茶樓里的濟楚暖閣里瞧一會兒。”
楚九娘瞧了一眼楚蕓,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楚蕓給她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不是像楚八娘那樣赤裸裸的讓人厭恨,也不是對她處處討好的楚五娘這般叫人輕視,而是一種很淡很淡說不出來的東西,淡到她本應該忘了楚蕓,卻偏偏忘不了,反而有一種壓力。
楚五娘聽說楚蕓不參于施粥,不免心里一動,畢竟楚蕓受寒風著涼,因而不能相親對她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于是便笑道:“這樣倒也合適,這坐在暖閣里瞧瞧也好,免得到時你看到那些一哄而上的災民就嚇著了。”
楚九娘不悅地瞧了她一眼,但是即然楚五娘開口,她做慣賢德溫良的人,便也只得跟著笑道:“也罷,你就在暖閣里坐著瞧瞧吧,這下面人多手雜,你就不用去了。”
楚蕓文文靜靜地哎了一聲。
三人說完了閑話,楚府三位小娘子便依著時辰出發了,她們的馬車在前面,后面是人用車推著的大木桶粥,還有幾筐子蒸好的白饅,楚蕓瞧了一眼,楚馬氏還真是下血本了。
楚蕓依約在茶樓前下了車,遠遠地便瞧見施粥的棚上掛上了楚府的燈籠,楚蕓慢慢走進茶館的時候,能聽到小廝中氣很足地道:“楚府十一哥兒,九娘子,五娘子施粥嘍。”
她一提衣裙便上了樓。
注:宋朝的當鋪,早期的當鋪是由寺廟開辦的,所以又叫寺庫。
PS:今天好點了,我把昨天差的補上(好吧,有點無恥快精確到個位數了,沒法子任務太多了,不是金鋼鉆還攬了不少磁器活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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