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九娘苦笑道:“我手上統共不過幾根高麗參,哪里就能當得出三百貫錢來。”
江媽不陰不陽地一笑,接過了匣子,道:“那就依小娘子你說得辦。”
楚九娘見她狠狠敲了自己一筆,還是一臉不滿的樣子,心里是又氣又恨,只把手中的帕子都快扯斷了,于是便轉了個話題道:“十娘到了呂府,沒什么事吧。”
江媽道:“這小娘子是不簡單,但也不是大不了的人物,不過是有一點小心思,要緊的是她背后有楚八娘。這楚八娘可不簡單,我聽下面的人說這十娘子在廚房開了個小灶,日日加餐,隔三岔五的不是人參燉雞,就是人參燉鵪鶉,這十娘子哪里來的人參,還不都是八娘子給的。你光瞧瞧她的出手,就知道不凡,何況那平夫人也是個厲害的人物啊。”
楚九娘聽的嘴角一僵,心領神會,提聲道:“竹靈。”
竹靈立時便走了過來,楚九娘道:“你看看我們還剩多少人參膏跟人參。”
竹靈瞧了一眼江媽,口齒伶俐地道:“這人參膏是去年立秋熬制吃剩下的,大約還剩上二三竹筒,人參有丹參兩株,高麗參三株。”
楚九娘想了想才道:“把那剩下的人參膏都給十娘子送去吧,記住了就說是今年才熬的。”
竹靈哎了一聲,轉身去了。
江媽嘖了一聲道:“九娘子,我的意思可不是讓你跟八娘子拼著給十娘子送人參,她是個癆病子,左右是治不好了,您又何必破費。”
楚九娘笑道:“即然是八娘如此看重,想必有一些過人之處,再說了這原本就是去年剩下的,做個順水人情。”
江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楚九娘笑道:“對了江媽,我知道你兒子最近身子也有不適,這兩株丹參便送給你了,另外三株高麗參卻是貢品不好送你。”
江媽臉上淡淡的,道:“天望豈會像十娘子那個癆病子,不過是身體偶爾不爽利,哪里用得上吃什么參,況且這丹參是女子用的,男子只適用些老山參。”
兩人推辭了幾下,江媽才一臉訕訕拿著參去了。
竹靈才又走了進來,氣乎乎啐道:“呸!這老婆子心太黑了,吃老山參,也不怕吃死了她那個癆病的兒子,九娘子您是太太的親生女兒,又何必總是給這個老婆子好處?”
楚九娘擰著手帕沒好氣地道:“娘心里只有天祥,這府上有一分的東西她都認為是他的,你以為我能從她那里得到什么?”她話說出口又覺得有一點不妥,便轉而道:“只是不知道這兩根參能管用多久。”
“她那個兒子就是個癆病鬼,再多的人參也不夠他吃的!”竹靈道:“虧得我剛才沒把我們還有一株十年份的冬參說出來。”
楚九娘道:“算你機靈。”
竹靈又一臉惋惜地道:“九娘子,我們不是還有一些錢,干什么要把你的那面縷金囊拿出來當掉?!”
楚九娘輕哼了一聲:“要是我們那么痛快的拿出錢來,哪里能禁得住這個老婆子的惦記?!把首飾拿出來當掉,也是讓她明白我們的錢也來得不容易!”她說到這里不由一陣子心疼,這面縷金囊請的是名家的金匠,葉子打得特別精巧,是當年楚七娘托人給她訂制的,里面隔著一份人情,還花了不下三百貫,一直都是她最常用的頭冠。
竹靈又在一旁嘀咕道:“這參膏真得要送十娘子?雖是去年熬制的,但用得卻是上好的高麗參,又是尚藥局給弄的方子,本來打算存放到今年立秋才吃,剛好省下今年熬膏的錢,沒想到真是便宜了別人。”
楚九娘深吸了一口氣,不耐煩地道:“現如今也只能先喂養著她們了…我看這十娘怕也沒那么簡單,八娘多傲氣的一個人,怎么就單單要討好她,俗話說得好,不會叫喚的狗咬人…”她想起了楚十娘的微笑,明明是一個單薄的人,卻給她莫名的壓力,讓她心生寒意,她輕咬了一下薄唇,道:“你給我帶個信給竹寧,就說我要見她。”
“小娘子,太太知道了會不高興的,再說那十娘子左右不過是個癆病鬼,我聽平江府來的人都說,她活不了幾年。”竹靈還要待說,但見楚九娘的臉已經沉了下來,便連忙收住道:“那我這就給十娘子送去。”
楚九娘勉強點頭,等竹靈走了,心中卻不禁暗惱,楚八娘背地里有一個平夫人,自己卻是萬事只能靠自己了,真要想成梁國公夫人,還得多想辦法多撈一點本錢。
銀月如鉤,湖窗紗薄,夜來風寒,像是秋意突然而致。
李西敏跟前的使女如萍坐在小杌子上邊逢補著一件銀狐毛大氅邊與使女射月閑聊,她見李西敏掀簾進來,便連忙起身道:“爺您回來了。”
李西敏嗯了一聲,臉沉似水,坐在小佛座上。
如萍走過去替他將腳上的靴子脫去,然后站起來道:“林管事從南邊回來了。”
李西敏依然簡單地嗯了一聲,如萍又道:“林管事從南邊帶了不少土特產回來,有幾塊上好的翡翠,郡主的都拿了,剩下的公主讓爺您先挑一下,再給二房拿去。”
射月已經快步拿了一烏漆托盤進來,上面有一排扇綴,掛飾,也有壓衣玉袂,都是綠意通透,放在烏漆盤里散發出一種碧水盈人之感。
李西敏只是掃了一眼,便道:“我不用這些,都給二房拿去吧。”
射月嗔道:“爺,您不用也可以留著打賞人,其它的東西已經先讓二房挑了,這個你再不要,不都讓二房占光了!”
如萍剛給李西敏換過軟底便鞋,聽到射月這么說,連忙起身拉著她道:“你說什么呢!哪里輪得到你說話。”
李西敏站起身來道:“那就都留下。”
說完他修長的手指一掀簾子,便走了。
“都留下就都留下!”射月一臉堵氣。
如萍嗔怪地瞧了她一眼,道:“你明知爺的心情不好,還找他不痛快。”
射月道:“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嘛,明知爺從來不用這些零碎,單挑了這些來讓爺先選!”
如萍接過托盤道:“我們是當下人的,這些事情哪里能歸我們管,我去給二房送去,你就別去了,就你這副臉色,到時東西沒拿到,回頭我們還要吃掛落。”
她出了院子,便直奔二房而去,可沒多遠的路,便碰上了小廝書喜,他一瞧便道:“如萍姐姐,可是給我們家爺送翡翠?”
如萍笑道:“你也知道小公爺從來不用這些綴飾,嫌麻煩,便讓我都給二爺送去,他說二爺必定喜歡這些。”
書喜笑道:“我家二爺還在老太君那兒呢,我給你端去,省得你跑一趟了。”
如萍猶豫了一下,才道:“那你小心些。”
書喜哎了一聲,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他接過了托盤,見如萍回轉身又轉回了院子,才拿著一托盤的東西往老太君的屋子里去。
此時當朝唯一一個一品誥命婦人——閉目養神,似睡非睡的梁國公老夫人跟前還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年青的男子,長得豐神如玉,穿了一身淺黃色流云紋緙絲滾邊的長袍,烏發用銀冠束了起來,越發顯得標致,不似李西敏這般令人驚艷,但卻比他溫潤很多,令人瞧著便能心生好感,正是梁國公府上的二公子李西捷。
他正跪在那里專心致志的分茶,瞧他碾茶注水的姿勢,便知是個中高手。
對面坐著的美貌婦人穿著一身寬袖蜀錦金絲綴真珠高腰孺裙,手擱在旁邊的酸枝螺鈿椅把上,腕上是一支串北珠綴碧玉手訓,拇指大小的珠子顆顆渾圓,因為主人瞧到分茶的精彩處不斷地拍扶手,而間隙的發出碰撞聲。
她的摸樣跟年青的男子非常相似,但神情跟李西敏卻更神似,嘴紋略略下沉,顯得有一些嚴厲。
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二爺,聲音不大,隔了一會兒又是一聲二爺。
那年青的男子只得放下手中的茶盞,皺眉道:“何事,書喜?”
外面傳來幾聲唏哩唏哩的聲音,像是在廊下與外面的下人交談,卻沒見書喜回話。
隔了一會兒,使女輕輕從外面進來,低頭道:“公主,二爺,書喜他讓您出去一下,說是有一樁事情要請教。”
那美貌的夫人正是魯國公主福玉,聽了不禁沉下臉來道:“叫他進來,鬼鬼崇崇的做什么。”
年青男子猶豫了一下,道:“你讓他進來吧。”
使女退出去之后,書喜托著一烏漆盤低頭走了進來,福玉一瞧臉色便越發地難看,道:“怎么,他都看不中?”
李西捷喝斥書喜道:“多大的一件事情,值得你跑到這里來挑事?”
書喜囁喃地道:“我不知道要不要收下來,二爺您又不在,我怕我收下了二爺您回來會不高興,覺得小公爺吃虧了!”
李西捷開口還要喝罵,福玉氣乎乎地道:“罷了,你不用罵書喜,我曉得你平時喜歡替他遮著掩著,這闔府上下已經是處處都讓著他了…”她說著略帶歉意地瞧了一眼李西捷道:“我知道你已經把什么都給了他,他要什么有什么,可就是還覺得不襯心,不滿足!”
她越說越生氣,嘩啦一聲便站了起來,道:“來人,給我請小公爺!”PS謝謝班太,明月,還有ROX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