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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葬禮 下

  這個聲音低而不失清澈,很動聽,楚七娘也很熟悉,她不用回頭便知道這人是誰,簡單的一句話便將她拉回了眼前。

  李西敏點了一株香,在靈前默然了一會兒,才上前插上了這株香。

  楚七娘的前生如同一株煙花,只為最燦爛的一刻而活著,可燦爛過后,燃盡了便不過是一捧死灰,因此如今的楚七娘只客氣有禮地回道:“今日十娘靈前待客,不是不悲傷,只是不敢失禮。”

  李西敏轉過頭瞧了她一會兒,才道:“可是你七姐她想要的…想笑自然是笑了,想哭自然是哭了。”

  楚七娘笑了…

  李西敏眸子微縮,聲音略透著沙啞道:“你覺得你的七姐好笑么?”

  “不…”楚七娘淡淡地道:“只是那個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楚七娘已經死了…”

  一瞬間,楚七娘覺得李西敏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一點白,像是被人一擊而中。

  是的,那個曾經一生都只愿為他燦爛一刻的楚七娘已經死了,他這算是才領悟到遺憾嗎…可惜的是太晚了。

  李西敏神情卻突然一凜,扣住了楚七娘的手臂,像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句:“你究竟是誰?”

  楚七娘心中一慌,她因為心中不平而終究露出了破綻?

  她不自覺后退了一步,卻碰著了祭臺,退無可退,想要掙脫,李西敏卻牢牢扣住她的手臂,深幔的后面還有僧人低低的念經之聲,讓楚七娘即羞且怒。

  “告訴我,你究竟是誰?”李西敏抿著薄唇凝視著她,平時別人只會注視他的容貌,只有在這一刻才能體會到他迫人的壓力,才會領悟到這個人除開容貌,他是長公主之子,是小公爺,還曾是手染過鮮血的督軍。

  楚七娘避不可避,有一些心慌與憤怒,卻不能弄出太大動靜為人所知,要不然下不了臺的可不會是這位小公爺,而會又是自己。

  他看出自己是楚七娘了…不會,楚七娘穩定了一下心神,自己剛才的所言大概是讓這位高高在上的小公爺誤以為自己又是個別有居心的人罷了。

  “我自然是楚府的庶十娘子了,不然小公爺以為我是誰?”楚七娘瞧著他,神情鎮定口齒清晰地道。

  李西敏死死盯著她的臉,表情即有困惑也有憤怒,一瞬間里眼神似閃過無數種神情。

  兩人僵持之下一時之間無話,突然聽到廳門口傳來一陣腳步之聲,楚七娘頓時又有點心慌,李西敏瞧見了她眼底的神情,原本持緊了的手,終究是一松放開了楚七娘。

  楚七娘連忙站直了身體,外面卻是呂楚行帶著一個嬌滴滴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光瞧見這一對,都忍不住要皺眉頭,呂楚行后面對她過河拆橋的行徑,有不愿意承擔責任的部分,還有一半是因為這個女子。

  呂楚行一眼便見到靈前的李西敏跟楚七娘,兩人的距離很近,他一見李西敏便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是一種因為挫敗而產生的妒恨,但卻又不得不小心掩飾這種憤怒而產生的矛盾。

  他是楚七娘的丈夫,但他這個丈夫在楚七娘的心中只怕連這個男人的一根發絲的重量都沒有。

  “小公爺。”呂楚行對著李西敏行了一禮,李西敏對呂楚行的態度很冷淡,只點了一下頭,似乎連眼神都不愿意交流。

  呂楚行的牙不由自主地咬了一下,轉眼瞧見楚七娘,剛才他被這個妻妹一陣反嗆,弄得差點下不來臺,光顧著惱恨楚府的女子均牙尖嘴利,竟然沒有一個賢良淑德之女,她的面貌自然也沒顧上細瞧。

  如今這么近距離的一看,他不禁心中一動,這位妻妹一身月白色的寺綾孺裙,一條銀絲線宮絳,頭發上插了一根沉香木釵,通身上下的顏色都是素絕,初瞧很普通,遠不及楚七娘的姿容,可若是細細一瞧,又會覺得別有韻味,且越瞧越令人移不開眼睛,仿佛她只需往那兒一站,便娉娉婷婷,縹緲的如同月下之子,令他不禁是一陣恍惚。

  半晌呂楚行才回過神來,深深作了一揖道:“辛苦十妹了。”

  楚七娘若非必要,真懶得理會他,于是只淡淡地道:“七姐是我的親人,為親人站一會兒靈,我是不會念及辛苦的。”

  呂楚行見楚七娘神態冷淡,便略有一些尷尬地道:“是我讓你七姐受盡了委屈,也難怪十妹你對我有怨。”

  他將話說到此處,楚七娘倒也不便咄咄逼人,道:“呂公子言重了,我七姐身故,你令人快馬送了五十貫錢,才令七姐得以安葬,這一點情我們楚府還是很感激的…”楚七娘說得是真話,呂楚行瞧著一表人才,在外四面玲瓏,仗義疏財,其實是個心胸狹隘,寡情自負的人,但他能在她死后送來五十貫喪葬錢,人品已然遠超楚府的人,確實令她刮目相看,連帶著對他的惡感也少了幾分。

  可楚七娘提到五十貫錢,呂楚行的表情卻是不由自主地一愣,心想何時快馬送過五十貫錢,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李西敏,李西敏臉上的表情雖然很冷,頭卻轉過了一邊。

  瞧他們的表情,楚七娘不禁眉頭微蹙。

  呂楚行心中明了,想必那五十貫錢其實是李西敏假他的名給送去的,李西敏假自己的名,不等于自稱是楚七娘的姑爺,呂楚行忍不住怒氣涌上于胸,但他左思右量,到底不敢當著李西敏的面發難,卻又舍不得這個報復的好機會。

  想到此處他彎腰行了一禮,楚七娘略略半轉身躲開一禮皺眉道:“不知呂公子因何行此大禮。”

  “十妹有所不知,七娘負氣回山東實是因我所致。”他說著苦笑了一下,瞧了身旁女子一眼。

  “表哥千萬不要這么說…”旁邊紫衫的女子立時掩面痛哭了起來,道:“千錯萬錯都是芊芊的錯…”

  呂楚行轉身安慰了她幾句,才悲切地指著紫衫的女子道:“小芊是我的表妹,我自小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看待,她來府上小住,哪里知道…卻引起了七娘的誤會,一氣之下不顧身孕硬是要出府…”他說著抬袖半遮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道:“這都是我的錯。”

  楚七娘頓時啞然,呂楚行在府上公然與杜小芊出雙成對,生怕她這個孕婦不知他有了新歡,杜小芊更是三番四次攪上門來,讓呂府上下看盡了笑話,如今這對奸夫淫婦面對著她這個曾經的苦主大嘆委屈,尤其還是當著李西敏的面,一時倒讓楚七娘不知道該說她們什么好,只能從心里感嘆自己的見識還是太少了。

  杜小芊拿出帕子,她也不放聲大哭,只小聲抽泣,她的長相原本不差,跟呂楚行也有幾分相似,都是尖鼻尖,單鳳眼,眼波這么斜斜一轉,便風流無限。

  這種女人有沒有吸引力,那就要看男人的喜好了,因為這樣的女人可以用一個字便能形容,那就是——騷。

  “表哥你不要這樣說,都是小芊沒能跟嫂子說清楚才惹得她起了誤會…”杜小芊哭得梨花帶雨。

  楚七娘聽了是又好氣又笑,杜小芊口口聲聲求自己成全他們,她是說得再清楚也不過了,表哥跟她才是天生的一對,自己是橫插一腳,聲名敗壞還厚顏無恥賴住呂楚行的女人。

  如今他們話風一轉,楚七娘倒成了爭風吃醋,又任性枉為最終送了自己命的小心眼女人,她不禁輕笑了一聲。

  她這聲笑不重,可也不輕,剛好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這才讓呂楚行跟杜小芊都是面色一僵,杜小芊臉上悲戚之色頓時一點擠不出來。

  竹勉已經提了水走回來,瞧了一眼靈堂前的仗勢,也不多言,只面無表情地取出袖籠中的竹筒給楚七娘沖泡了一杯茶。

  楚七娘端起茶碗,揭開茶碗,撇了一下上面的茶沫子,頓時空氣中便似隱隱有一種暗香在流動,她抬眸笑對這對男女道:“這茶是平江府府里一個老農種的,不是什么特別的茶品,不過老農在種茶的時候,又在附近種了不少茉莉花樹,所以這種茶葉天然帶著一種淡淡的茉莉花香,走遍天下獨一無二,是七姐的最愛。七姐這一生,喜歡的,能看上的,中意的,在意的都不是凡物…”楚七微微挺起背脊,眼光從杜小芊的臉上輕描淡寫地滑過含笑道:“太俗的東西,她是不會放在眼里,更不會因此困擾,所以你們就不用多慮了。”

  杜小芊頓時一張粉臉漲紅,心眼這小丫頭片子的嘴巴怎么也如此牙尖嘴利,果然有其姐就有其妹。

  呂楚行聽楚七娘說到太俗那兩個字的時候,李西敏似笑非笑的眼神,再瞧一眼杜小芊,果然便瞧出了幾分煙視媚行的俗態來,他一向自負,此時不竟臉色也是一紅,心中暗惱。

  PS謝謝安憶生ANN,班太,ANNIE1579的禮物,看到蠟八蒜忽然想起真是又到吃蠟八粥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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