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漫天的金色,在庫瑞輕語最后一個尾音落下之刻,那從不曾出鞘的劍被拔出了。
“他媽的,這是什么!”卡斯基特被眼前的突發情形嚇了一大跳,連帶著那四名手下的攻勢也驚得停了下來。
金色的光芒從那柄華美的劍刃上激射而出,天地之間已被映得一片輝煌。
“啊啊啊…老大,那不是斗氣,那是什…”重刀戰士驚恐的問話被瞬間扼殺,似乎是一道金色光華投身而過,就見一片血肉碎骨分離開來。
來不及驚訝同伙的死亡,突然丘頓山的景象被這些燦爛的金光扭曲了一般,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最后,完全消失,眼前所見只有金色之光,以及,在金光發源的中心有一雙紅色的眼睛,是那個小子的,卡斯基特恐懼異常,那是什么怪物。
庫瑞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再屬于他了,拔劍的剎那兒,他看到充斥天地的金光,再之后,他只覺得自己的靈魂與肉體分家了,到底發生了什么呢?
我這是在哪里?這金色的海洋要將我漂之何方?不遠之處的那是陸地嗎?父親,我拔出了你所說的“抉擇之劍”——那是生與死的抉擇嗎?
“這是哪里?老大,這這…”多朗的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景象,那是他這一生都未曾見過的奇怪地方。卡斯基特并沒有回答這個手下的問題,他也為自己所站著的這個空間感到驚異。
這片大地上布滿一座座或大或小的金色沙丘,沙沉被不時刮過的風寂寞地卷起。這是一個荒蕪的金色沙漠,滿地插著各種各樣的劍,有的銹跡斑斑,有的卻是華麗無雙,沉默地佇立在沙地之上,宛如一個個無主的墓碑。遙遠的地平線上燃燒著金色的光焰。
卡斯基特與剩下的三名手下靠近在了一起,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不遠一座沙丘上站著的庫瑞。
“該死,那小子難不成是個魔法師,丘頓山去了哪里?”卡斯基特低聲咒罵道。
身旁的重劍士把頭偏向卡斯基特,“老大,那小子眼睛血紅,渾身都散發著駭人的殺意,簡直就是個怪物。”
“哼!一群孬種,老大,你看,那小子身上傷痕累累,斗氣全無,魔法師會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并同時面對四個中級戰士嗎?”使槍的戰士卻是膽大,冷靜觀察之后,蔑視地看著自己的同伴們。
“廢話!那小子手上的劍,”卡斯基特注視著庫瑞手上的劍,隱隱覺得有些地方很不正常,他又看向那遍地的無主之劍,而最明顯的是身旁的重劍士居然在瑟瑟發抖,“斯比科,你怎么了?”
實力達到中級六段的斯比科是山寨中實力僅在卡斯基特之下的高手,身經百戰,與他一同面對過克魯斯公國的數次圍剿,甚至昨晚那名可怕之極的亡靈法師帶著眾多不死軍團時,除了卡斯基特以外,最鎮定的就是斯比科,怎么此時此刻,他居然比多朗兩個還要恐懼?
“老大!”
多朗突然輕忽一聲,眼前沙丘之上的人,舉起了手中的劍。
庫瑞滿身是傷,卻感不到絲毫的疼痛,獨身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地走在一片金色的沙漠之中,走過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沙丘,除了他沒有一個人,只有漫天的沙塵,除了腳印沒有他物,僅有遍地的無主劍碑。遙遠的地平線上有金色的焰芒,但是無論庫瑞怎么走,距離也沒有絲毫的減少。
庫瑞停下腳步,似乎天空之中飄來陣陣若有似無的聲音,他抬頭仰望,透過風沙,高高的有一把金色制柄的劍與一個黑色的劍匣交叉懸浮在天空之中。庫瑞只覺得很熟悉,但是那是誰的劍?
空洞的聲音被不時吹過的風沙帶來,“是誰在說話,是誰?”庫瑞頭仰著,目光不離天空懸劍,口中喃喃道。
——不被世間的法則所認可——
本來就是飄渺的存在。既不是傳奇的力量,也沒有充足的精神源泉。然而卻奢求著。追逐著虛幻的理想,想要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沒有實際的外殼,就以天地為身,索求著成為實在的載體。沒有精神之源的引導,就每天每天的夜里,用意志做賭注,讓認同者發出本不該存在的共鳴。這樣堅持著的氣息,仍然沒法得到回應。世界的主宰所“給予”它的,只不過是讓它知道了,原來這奢求,是欲望,而不是希望,注定了絕望。
——早已存在的,那必然存在——
想要得到世間法則的認可。想要所有的人都注目它。可這不是它的力量所能做到的。不,千年萬載它積攢的力量,這樣的理想不可能達不成吧。然而它還是渴望著。不想再為無力的沒有承載而悔恨,不想再對著悲劇嘆息。在那虛空里,它就那樣的存在著。有一股力量牽引了它,一個人居然使用了它,雖然,只是那么一次。大地被劃上一道巨大的裂痕。冥冥之中,傳來一個聲音,他說它可以理解它的寂寞,一如他般。它極力遠望,想看清那個使用者。但,五道光芒遮蓋了一切。被理解了,那么便扭轉了命運的。如此一來,它一定能達成理想吧,存在的必然存在,哪怕是用來毀滅…
庫瑞聽著那虛無之空中飄來的呢喃,“這么悲傷的等待,是誰呢,這滿地的劍是那些認同者嗎?”
一只溫熱的小手從身后輕輕按上庫瑞的肩頭,陣陣暖流很快平復了他的迷茫。庫瑞轉過身來,第一眼望見的是一雙漆黑如墨的雙眸。那雙眼睛有如無底的沉潭,幾乎將庫瑞整個靈魂吸了進去。
那是一個寧靜婉約到了極致的女子。她一頭如緞般的披肩金色長發筆直垂下,庫瑞幾乎從那長發中看到了自己的臉。
她知曉庫瑞此時的心境已趨于平靜,然后,輕輕地說了一句:“那個黑發孩子沒有事,你…不用擔心。”
庫瑞,聽到那女子提及的黑發孩子,瞬間想起小卡以及剛剛被卡斯基特等五人圍殺的情形。他,還活著嗎?庫瑞開口欲問,那女子在唇邊豎起食指,又指了指天空中的懸劍,“好好聽著…”
庫瑞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登時再也轉不回目光,連那女子是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
風沙帶來的喃喃之語不曾停止過,仿佛有無數要述說的事情,卻從沒有一個人去聆聽。
——未嘗一度被理解——
理想是成為他人的助力,也為了讓他人幸福,可是沒有實體的它無能為力。結果,最終保護與守望的美好心愿日漸消弭。最后,“于此定下契約。獻上一切。而其報酬,希望在此得到。”毀滅吧、讓這不愿意首肯它的世間充斥血液的紅色吧。
“不是的,不是的…”庫瑞看著天空中的懸劍,聽著那因為憤怒而走向極端的聲音,“怎么可以選擇毀滅這種結局呢,那是多么的錯誤,不應該,不應該…”
——亦未嘗一度有所得——
然而這只是一個笑話。無論是守護與救贖所營造的天堂,還是嗜殺與毀滅所帶來的煉獄都未曾出現過。縹緲終究縹緲,虛無還是虛無…迷茫啊,深深地迷茫;徘徊在無盡的空間之中,一無所得。但是,突然有一天,世界震蕩了,越是沒有憑依,它感到無限的痛楚,要消失了嗎?于是,它見到了他,見到了你。約束了世間一切的他啊,滿目凄涼,正在走向消亡。他說,你就是那柄一直在等待成形的劍啊。毀滅的過程無論什么時代都一樣吧。嫉妒。憎惡。我欲。妄念。他不想讓它看到的,只是不知道重復了幾次,也不知道還要重復幾次的殺戮。
“他是什么人?制定約束的人?他說得沒錯,武器只是用來毀滅,所謂的保護,其實也只是為了殺戮吧。”庫瑞輕聲陳述,原來這虛空中傳來的囈語是這把劍的過去。
“啊…”一聲慘叫在劍丘之上盤旋。
“斯比科你做什么?”卡斯基特看著自己的手下,那個叫做斯比科的重劍士揮劍自裁,頓時驚恐萬分。
劍中的王者,老大,我們都要死,都要死…那是斯比科自殺前一直重復的話,那是他早已經是神志不清,卡斯基特心中大驚不已,不知道要怎么解釋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剛剛就覺察到這劍冢一樣的地方,那些無主的劍都好像在向那小子手上的劍發出鳴響,如同致敬,就連斯比科的重劍在斯比科死亡的瞬間插入地中,一尊新的劍碑。
正在眾人陷入恐懼之中時,庫瑞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金色之劍突然斬下。毫無斗氣,毫無技巧;就是那么至上而下的一劍,卡斯基特和槍手都避身閃開了,但是叮當一聲,兵戈交擊的聲響之后,多朗倒下了。
當劍與刀交擊之后,多朗在庫瑞的肩上留下一道幾乎見骨的傷痕,沒有避讓、沒有痛呼,瞬間一劍斬斷多朗的頭顱,噴涌而出的熱血漸灑在庫瑞的全身,殺戮之后,那雙血紅的眼睛更加兇殘。
“多朗!畜生…拿命來!”眼見多朗慘死,槍手大吼一聲,瞬間灰色斗氣大漲,風屬中級戰士的斗氣引動方圓十米產生一股氣旋,將無數的沙塵急卷于半空之中。隨之,槍走如游龍,向前瞬刺六連擊,六股極為凌厲的風刃超庫瑞沖擊而去。
庫瑞血眼無懼,宛如無視眼前發生的一切。
“哈!小子,你完蛋了!”出招之后,眼見庫瑞不為所動,正面受招,槍手不由一陣欣喜,但槍手興奮的表情在下一刻卻變得扭曲起來,“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