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望在商場上已經消失三年了。
聽說,她在姚家的打壓下,有志難伸,只好遠走國外,另尋東山再起的契機。
聽說,她被一串丑聞爆得沒臉見人,整個人失意喪志,終日買醉,成了一名爛醉鬼,再也沒有當年英氣勃勃的模樣。
聽說,她走投無路,多次自殺未遂,被家人送去國外的療養院自生自滅。
聽說,她曾經抓著大帥哥程雪歌到婚紗店嚷著要結婚,但逼婚沒成功,反倒被拋棄了。
程雪歌為了避開兩名女強人的糾纏,偷偷出國結婚,娶了一名溫柔的妻子。為了不讓妻子被騷擾,他保護得滴水不漏,至今沒有一只狗仔能成功拍到他家人的照片。姚子望與趙冠麗這兩個強勢的女強人,如眾人所預料的,都得不到程雪歌。
后來的后來,再怎么紅極一時的姚子望,也會讓大家談到無趣,加上不見她在上流社會走動,也不見姚家有什么后續動作,終于再也引不起大家的興趣而成為過時新聞里的一則,很快就被遺忘了。
要不是今年有件新消息產生,「姚子望」這三個字肯定不會再讓人提起的。這個消息是--
「趙冠麗要結婚關我們什么事?為什么我們一定要送她結婚禮物?而且還是這種禮物。」冷冷涼涼的聲音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正是姚子望慣有的調調。
她的聲音依然充滿威嚴的力道,氣勢也很夠,不因為當了三年家庭主婦就讓講話語調變得軟綿無力。
但她此刻狼狽的姿態實在一點也不威嚴,就見她,梳好的發髻要掉下掉的垂落下來,一個活潑好動的小男孩正把她的背當山爬,另一個小女孩堅持要媽媽抱著才肯睡午覺,地上還有一個小男生正滿地爬的探險,沙發下面尤其是他的最愛,累得她不時要把他拉出來訓話一番。
程雪歌手上小心抱著剛出生一個月的女兒,還得分出一手將大兒子從妻子背上抓下來,把他挾在腋下,不然小家伙又要往媽媽背上趴去。
有了快滿兩歲的三胞胎就很夠瞧的了,最近又添了一個剛滿月沒多久的小女嬰。像是接力賽似的,姚子望在三年內就生了四個小孩,這個「壯舉」將她的人生計畫全盤打亂。她從來沒計畫當黃臉婆的,但生下孩子后,卻由不得她不當個黃臉婆老媽子。雖然有一個管家與兩名家務助理幫忙,但她還是忙到翻天,連產后憂郁癥長怎樣都沒空去了解。
這就是她消失在商界的真正原因--她生了很多小孩,而且還親自帶小孩。從知道懷孕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自己該慘了。天哪,三胞胎!
這個程太太的位置果然不好坐。
有許多人在打聽程雪歌的妻子姓啥名誰,但程雪歌都笑笑的沒響應,對外一律稱她程太太。有時她在家里接到他公司客戶的電話,也是這么自稱。
姚子望完全不再接觸商業的事了嗎?當然不。她依然是「遠帆」的幕后老板。當程雪歌的事業愈做愈大,遭遇到的困難也就更多,有時他遇到怎么思考都覺得無法順利解決的問題,都會提出來跟她討論,詢問她的看法。她天生是個商人,有最敏銳的商業觸覺,常常能一語中的,或是對客戶的心態推論完全正確,程雪歌對此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想,他一輩子都超越不了她的商業才能。
不止一次問她要不要重回商界,看是要進「遠帆」或自己創業都好,不希望她的天分被家庭埋沒。可是她卻非常享受這種被小孩纏得脫不了身的生活,她愿意付出所有的時間給孩子,只有在小孩睡覺時,才利用那一點零碎時間上網玩玩股票、期貨,真的只是在玩,沒什么得失心。生活上的安全與忙碌讓她不再將財與勢看在眼底,她這一生花了太多時間在追逐財勢上,卻一點也不快樂。如今重心轉移,對她來說是個救贖。
也許她有一天還是會回到商界,以另一種心情去挑戰自己的能耐,但不是現在;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讓自己休息、讓自己學會享受、學會愛人與被愛。
我會讓妳幸福的…
程雪歌三年前的承諾果真兌現,雖然每天被這些小惡魔折騰得快沒命,但她還是覺得能夠嫁給他,真好!真的很好。她覺得好幸福。
當三胞胎出生時,程雪歌在產房里流著眼淚感謝她,那時他說:
「謝謝妳,子望。謝謝妳又讓我有了家人,很多很多的家人。謝謝妳,我愛妳。」
那時她的肚子正在縫合,整個人像只躺在解剖臺上的青蛙,丑得跟鬼有得比,這輩子沒這么狼狽過。可是聽到他這么說,心底卻不顧理智勸阻的暗自發誓,她會給他更多孩子,她愿意繼續當只被解剖的青蛙…
他愛她,不知道這件事是怎么發生的,但她生平第一次,為此感謝起老天爺。
這個男人,她愛他!在自己不承認的時候,就深深愛上了,愛到怕他娶錯了老婆、人生走向痛苦。她愛他,愛到希望他得到世上最好的,而那個「最好的」里,從來不包括她。
但他愛她,他娶她,把她帶進他的世界里,給了她一個家。
如果這是作夢,就讓她一輩子不要醒吧。
「子望,妳不同意嗎?趙小姐說她只要這個禮物。」
「我才不管她。」姚子望回神,想到方才正在討論的話題,冷哼著:「她想要跟我們的孩子指腹為婚,我怎么可能同意!」
「可是東野也這樣要求。」這幾年,在東野純一的幫忙下,「遠帆」取得了很多日本不外傳的工程制造技術,讓公司在業界更具競爭力,事業發展更蒸蒸日上。
「他們這對夫妻是怎樣?得不到你,所以開始動你兒子的腦筋嗎?」她沒好氣的說著。
是的,趙冠麗結婚的對象正是東野純一。這兩人在幾個月前不小心有了一夜情,結果趙冠麗懷孕了。消息走露之后,在商界掀起大海嘯,八卦媒體不免大挖起跟趙冠麗有關的陳年事跡,連當年那段三角戀也不放過,所以已經被遺忘的姚子望又登上了新聞版面。真是無妄之災。
由于兩家都是大有來頭的人家,想不結婚就生小孩,還得看長輩同不同意。于是趙冠麗只好與東野純一結婚,而他們這對夫妻倒是有志一同,竟連袂到「遠帆」要求程雪歌允諾給結婚禮物。
趙冠麗懷的是女兒,而她見過三胞胎的照片,認為老大程實與父親正是一個模子造出來,于是興起了聯姻的念頭,把多年的執念轉移給下一代去接力…實在是太不象話了。
「雪歌,你沒有允諾他們吧?」她盯著他問。
「當然沒有。我只說,妳一定不會同意;還有,如果他們的子女要是真的很喜歡我們家的小孩,長大后正正當當來追求就可以了。他們長大以后的感情會怎么發展,我們是沒意見的。」
「哼。」她輕哼。「你可以打電話告訴趙冠麗,我給她的結婚禮物是祝她幸福四個字。」想想三年前那女人怎么詛咒她的,看她風度多好!
程雪歌聞言,也想起了那件事,忍不住笑了。雖然雙手抱著兩只小的,但他還是以高難度的動作彎下身,給了她一個吻。
她淡淡的笑了,臉上的譏誚表情不復見,只是一個滿足的妻子與母親。懷中的女兒睡得正香,讓她也懶洋洋起來。
「對了,你為了這件事特地跑回來嗎?才下午二點,你的員工正在公司為你賣命呢,你一點都不愧疚嗎?蹺班的程老板。」
「當然不是。我回來,是怕妳一個人應付不來四個小鬼頭。」他將已經在揉眼睛的大兒子放在原木地板上,為他蓋了件小被子;將小嬰兒放回娃娃床后,眼睛四下望著,找到了沙發下已經睡著的二兒子,走過去把他抱過來,也放在地板上。
這間寬廣的起居室有一大片落地窗,采光充足;他知道她最愛帶著所有孩子來這里午睡,就躺在擦得亮晶晶的地板上,隨他們睡得七橫八豎。
他一一安頓好所有孩子,最后在妻子身邊找了個位置,舒服的嘆口氣,躺下了。
「才三年,妳就已經比我還懂得享受生活了。」他在她耳邊輕喃。
她翻身偎在他懷中,也好小聲的說道:
「那當然,我可是你的老師呢。」
「不止吧,還是我的上司、我的債主、我的死對頭…」
「我要睡了。」翻身,背對他,不理他。
他笑著一把抓她回來,繼續講著:
「我的妻子、我孩子的媽、我最親愛的人。」
她臉又紅了起來。他的情話,不管聽得多習慣,有多么喜歡,她還是克制不了會臉紅,只好把臉往他懷中藏去。
「妳愛我嗎?」他輕撫她的背問。
她遲疑了下,抬起紅通滿面的臉看他,看著他正經的臉色,才想起自己藏在心底好久、一直想說卻沒勇氣說出來的話。那句,欠了他好久好久的話…
「我愛你。」
他歡欣的笑了。
如果她曾經懷疑自己沒辦法給他幸福,也都在他這純然的快樂笑容下,知道了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我愛你,很久很久了。你知道的,對不對?」
「我知道,但我還是想聽到妳親口說。」他細細吻她。
她笑,反吻他,兩人在彼此的臉上嬉鬧起來。
「我從來沒想過我們之間會是這種結局。」她老實說。
「但這樣很好,對不?」他望著她。
她柔柔地笑了,點頭。「對。」又點頭。「對。」
作夢也沒想到過會這么好!
雪歌常常感謝她給他一個家,然而他卻不知道,真正該感恩的人是她。是他給了她一個家,一個可以真心付出、可以去愛的家。
兩人溫馨的低語,講些瑣碎的生活小事,直到睡意來訪,一起入睡。
程雪歌是家里最后一個睡著的人,他迷迷糊糊的突然想到有件事沒跟子望說。她的母親與小弟最近都透過他,希望他代為轉達姚家極愿意再度接納她回家的消息。
這幾年,「姚氏」經營上不甚順利,雖然不能說表現得很差,但也實在只能說毫無表現。這當然跟「姚氏」只起用自己親戚當主管,而不提拔有能力的外人有很大的關系。現在姚萬傳后悔了。在看到「遠帆」發展突飛猛進,認為一定是姚子望在背后操盤,才會有這么亮眼的成績,百般后悔將她趕走,于是現在派人來說項了。
子望會怎么響應,他大概猜得到。她不會回「姚氏」了。不過能與親人重新往來的話,他倒樂觀其成。畢竟是血親,大家又同在臺灣,一直形同陌路也不大好。反正姚家那些人,就算有什么心機詭詐,也算計不過子望,他是一點也不擔心的。
他的子望,比任何人都聰明,沒有事情可以難得倒她的…
笑了笑,親了懷中的妻子一下,與妻小一同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