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鳳微微一仰頭,輕輕的脫離了圣姑伽因的雙掌,又輕輕巧巧的一個旋身,跳出圣姑伽因的懷抱,微微躬身,輕舉羅裳,瀟瀟灑灑的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道:“樹入天臺石路新,云和草靜迥無塵。煙霞不省生前事,水木空疑夢后身。伽因姐姐既然知道我是天外之人,那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坐一次天臺之游呢?”
“不知天臺歸何處,須就桃源問主人。”圣姑伽因數劫轉生,遍歷魏晉唐宋,自然知道獨孤鳳引用詩詞的原典來歷,因此輕輕一笑,一面同樣吟詩相和,一面笑答道:“天外世界,到底是何種摸樣,我也十分好奇,正要請主人引路。”
獨孤鳳欣然一笑,握住圣姑伽因的玉手,晶瑩剔透的玲瓏仙光由內而外緩緩放出,將兩人籠罩在一片水晶一般的透明中。
平坦若鏡的地面,明潔如晶的石壁,到處突起的石乳。就著乳石原形加以雕琢斧修的幾案、屏風、云床、丹灶、飾物、鳥獸之類,云霧溟檬,波濤澎湃…一切的一切,都在明瓏的仙光之中,漸漸的變得透明起來。
世界寧靜,色彩變淡,天地漸遠,一種超拔一切,空靈神圣的意境包裹著獨孤鳳和圣姑伽因,與這片天地漸行漸遠。
情到濃時方轉淡,淡極使知花更艷。
在這片天地的一切都消失之后,只留下一片水晶一般的晶瑩剔透,仿佛是被擦去了所有墨跡的白紙,又開始重新書寫著新的畫卷。
線條勾勒輪廓,色彩填充空缺…
一片新的天地在晶瑩剔透的明瓏仙光之中漸漸生成。
與離開原本的天地時截然相反,由線條到輪廓,由色彩到畫卷,由單獨的畫面到一幀幀流動的電影,由虛幻的影像到慢慢被填充的三位立體…
點點滴滴,漸行漸近。圣姑伽因仿佛目睹了一個世界的誕生,也仿佛是走進了一副畫卷。
玲瓏剔透的仙光漸漸消失,圣姑伽因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喧鬧,嘈雜,渾濁、熱情、快節奏,色彩鮮明…
這是圣姑伽因對這個新世界的第一印象。她正處在一個喧鬧的大街上,一側是鱗次櫛比的高聳建筑,這些建筑造型十分的怪異,大多都是方方正正,像是一塊塊積木一般高高低低的堆疊在一起,由陌生石材和鋼筋為主體的框架外殼,看起來棱角分明,讓習慣了飛檐斗拱、小橋流水的圣姑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在她的另一側是一條車水馬龍的大街,街道上川流不息的奔馳著一輛輛鋼鐵組成的“盒子”。以圣姑伽因的智慧和見識,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那些奔流的“鐵盒子”只是一種設計精巧的機關馬車,雖然設計精巧,造型怪異,也沒有任何元氣波動,卻也只是一種精巧一些的機關而已,不值得大驚小怪。
現在的時間似乎是夜晚,但是天地間卻并不昏暗,那些高聳的建筑物中放射的斑斕燈火,沿著大街兩側一排排矗立的明亮路燈,來來往往的車輛大開的車燈,一道道光源混在一起,即給這片天地帶來了光明,又帶來了一種斑駁混亂燈紅酒綠的奇異氣息。
這種氣息,讓圣姑伽因略略有些不適應,而那些汽車發動機的轟鳴,此起彼伏的喇叭鳴笛,遠處轟隆作響的廣場舞曲,以及來自于這個城市中千千萬萬的人口說話交談聲,無數種聲音匯聚成一股無比噪雜混亂的背景聲,讓習慣了幻波池仙府之中寧靜悠遠氣息的圣姑伽因更為不適應。
圣姑伽因微微皺眉,尋找著獨孤鳳,在不知不覺間,原本握手相牽的獨孤鳳已經不知所蹤。
眾里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圣姑伽因回首而望,正好看到在一片斑駁的燈火與陰影交匯之處,獨孤鳳正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
獨孤鳳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金黃的燈光下她身著一襲黑色的長裙,原本如瀑布一般筆直滑順的黑發微微翻卷,波浪一般垂落,光明與暗黑交錯垂落到她的鬢角,露出長長的睫毛,以及如水晶一般晶瑩的臉龐,給她帶來一種神秘、朦朧的氣息。
似乎是察覺到了圣姑伽因的注視,獨孤鳳微微眨眼,似有若無的向圣姑伽因輕輕一笑,如夜空一般黑瞳中婉轉流波,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一種傾城的魅力。
“這里就是自在天界嗎?”
眼前的獨孤鳳,流露出一種與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氣息氣質,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感受,她就像暗黑中走出的星辰,神秘、朦朧,卻有與這個怪異的世界契合的天衣無縫。
“當然不是,這里只是我記憶中的故鄉而已!”
獨孤鳳悠然抬步,自光明與黑暗的分界中走出,闌珊的燈光如眾星捧月一般匯聚到她身上,使她看起來仿佛是站到了舞臺的中央一般,是那么的耀眼、獨特,自然而然之中,這片天地的一切都在旁人無法察知的情況下受她牽引,仿佛她才是這片天地的主導者。
圣姑伽因的目光落到獨孤鳳身上,卻不意外的看到她身上穿著的是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衣裙,與寬袍大袖、裙裾飄飄的宮裝曲裙不同,獨孤鳳的上身是一件緊身無袖裝,下身是一襲剛剛蓋過膝蓋的黑色長裙,如天鵝一般優美的脖頸,一雙修長纖細的完美雙臂,玉潔冰清、仿佛水晶雕就的冰肌玉骨,都毫無遮掩的暴露在空氣之中。給獨孤鳳神秘、朦朧的氣息之中,更是增添了一股異乎尋常的亮色與誘惑。
“這里是你的黃庭紫府?是由內景外現而成的小千世界?”
圣姑伽因的目光巡梭,自獨孤鳳的身影而延伸,越過嬉戲喧鬧的人群,越過車水馬龍的大街,越過燈火闌珊的萬千廣廈,越過漆黑悠遠的夜幕,直上那遙遠深邃的星空…
出乎圣姑伽因的預料,她所看到的并不是一個介乎于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幻境,而是一個看起來無限真實的世界。
那街道上人來人往的人群,每一個人都血肉飽滿,真實不虛,在她的神念掃描之下,氣息、元氣、骨骼、血液、筋骨、肌肉、皮膚、五臟…一切的一切都真實不虛。
但是這一切真實的又近乎不真實,這片天地之間規則十分的牢固,元氣都已經沉降為一種十分惰性穩固的狀態,天地間游離活躍的清靈之氣十分的稀少,只占了整個天地元氣大海中十分微小的一部分。
這也使得圣姑伽因產生了一種十分拘束的感覺,仿佛整個人被套上了一層無比堅固的枷鎖,一舉一動都不得自在,當她以神念掃描這個世界的結構時,原本暢通無阻、通徹無礙的神念,仿佛進入了一種粘稠的膠水中一般,十分的緩慢和遲鈍。
但是圣姑伽因又知道這并非是獨孤鳳故意阻礙她的掃描,而是這個世界的結構十分古怪,天然壓制以精神意念改變現實,甚至天地間所有的元氣都處于一種十分惰性和堅固的狀態,仿佛獨孤鳳新煉出的五色石一般難以改變。
圣姑伽因的神念先是層層分化,無限深入到這個世界的微觀層面之中,卻奇異的發現這個世界雖然在根基上仍然遵循著陰陽五行的循環變化,但是在稍稍宏觀一點的層次,將不斷運動變化的元氣具現恒定,形成了一種種狀態穩定的微觀粒子。
這些粒子恒定了某種狀態,如元氣一般躍遷運動,在看似無序中統和為一種秩序,以一種茫茫之力貫穿世界,層層聚合,分化出數十種性質不同的力場,統攝一切物質,最終依此為根基構筑了無比牢固的小千世界。
這種世界結構是圣姑伽因前所未見的,她從中看到了一種和她生存的天地截然不同但又同樣博大精深、浩瀚無盡的世界體系,這一切讓她即驚奇又震驚。
修為到了圣姑伽因這個層次,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突破了真實與虛幻的界限,自然知道想要構建一個洞天福地一般的小世界并不算困難,但是洞天福地仍然需要依附在這個大千世界之中。
依托地脈竅穴而建的洞天福地雖然與外界隔絕、自成一體,但是究其根本還只是運用禁制禁法從這個大千世界上分割出來的一片天地,雖然以禁制來劃分空間、設定環境、修改法則,造就了一個與外界獨立的小天地。
但是這種行為從本質上講和凡人造房子沒區別,筑造墻壁的磚塊是來自于大地,支撐頂梁的梁柱是來自于森林,其他的瓦片、椽子、房梁、家具等等無疑不是來自于天地。
雖然房子的圖紙,燒制磚塊、打造家具的方法是自己的,但是所有材料都來自于天地,那所建筑的房屋就不能說完全的獨立于世界。
而現在圣姑伽因看到的這個世界,卻是與外界的大天地沒有任何的關系。這片天地的一磚一石,一沙一土,一草一木都是由獨孤鳳自己的元氣自生自化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