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的笑容在趙真雪眼里,就如同惡魔的微笑一般,一時間,自動組裝的電腦,空空的彈夾,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的人民幣,和手上空空的塑料果凍殼,還有銀行搶劫案那詭異的口供…
這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場景跟眼前的笑容交織在一起,組成一張她怎么也看不透的網。網的外面是陽光燦爛的正常世界,里面卻是冰冷詭異的現實。
夏婧的臉色已經青的有些發黑了,手臂甚至開始出現不自覺的抽動,不用醫生趙真雪也能看的出來,她已經快不行了。
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即將在眼前隕落,而最大的嫌疑犯就坐在她面前,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夏婧的生命之火已經只剩下微微的火星,得不到氧氣的身體已經開始出現劇烈的反射性抽搐,把隔著被子的床板敲得碰、碰直響。抽搐是大腦缺氧的警報,趙真雪按住夏婧的頭,翻開眼皮,眼珠也開始泛白,兩眼沒有一點神采,眼看著人已經一腳踏入死亡的邊緣。
趙真雪的頭腦完全成為一片空白,她進入刑警隊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面對這樣的情況,沒有對著自己的槍口,沒有窮兇極惡的歹徒,只有一個微笑的嫌疑犯,和一個瀕死的受害者。
兩者之間完全看不出聯系,從頭到尾嫌疑犯都沒動過一下,但是受害者卻已經奄奄一息。可是趙真雪知道,這些都是周風干的,雖然不知道對方如何做到,但是她清楚的明白事情的真相。
趙真雪想出言恫嚇,但是看到伊凡淡淡的笑容和冰冷的眼神,她心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沒用的。
一個能在正在死亡的人面前露出這種表情的人,沒有一番手段,自己什么也得不到。
一瞬間,趙真雪腦子里閃過無數的念頭,就好像思維的海洋被摻入了肥皂液,被風一吹,揚起無數的氣泡,但是自己去真正觸及這些氣泡的時候,卻一個一個破碎成虛空。
趙真雪唯一沒想過的,就是自己,她沒想過,如果夏婧死了,那自己呢?
處于失神狀態的人很容易被意識偵測,所以趙真雪的想法,伊凡也差不多全都知道。
“你想救她?”
聽到自己腦海里突然出現周風的聲音,趙真雪恢復了清醒,卻也不覺的奇怪:“對,我想救她,你到底想怎么樣?”
“沒什么,只是希望你能看清楚一些事實,幫我解決一點…”
“你先把人救過來,等你說完,人怕早就不行了。”趙真雪打斷道。
“放心,她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夏婧終于發出劇烈咳嗽聲,然后整個人發出“額…”的一聲低沉的長鳴,那是肺部進氣過快發出的低嘯聲,聽起來就像地獄中的惡鬼重回人間,發出的那種陰慘的呻吟。
趙真雪回過頭,夏婧的臉色又好轉了一點,抽搐也停止了,只是人好像還是有些呼吸不足,嘴巴張得大大的,大口的用力呼吸著。
“下面,我們來談談條件吧。”
懲惡跟揚善如果起了沖突,那自己該怎么解決,捉拿兇手跟搶救人質如果不能兩全,那又該以何者為先?
這些問題,在她上警校的時候同學、老師之間都討論過不少,有時候也跟一些朋友討論過,不管對象是誰,什么場合,趙真雪一直堅持的是第一種觀點。
趙真雪這樣的堅持有一個很充分很簡單的理由——放跑了一個壞人,很可能會禍害到更多的好人。一時的心軟,很可能就會遺禍無窮。
可是今天,她卻做出了第二種選擇,看到呼吸逐漸轉為正常,臉色也開始泛紅的夏婧,她覺得自己做的,也未必就是錯誤,壞人跑了,還有機會去抓,但是人如果死了,可再也活不過來了。
有的時候,只有經歷過一些事情,人才會真正了解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知道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為,你一定會后悔的。”伊凡好整以暇的看著趙真雪照顧在床上昏迷的夏婧,臉上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容,出口打擊道。
趙真雪搖搖頭,沒有爭辯,聽過同事的聲音記錄,夏婧來這里的目的不用伊凡說自己也能大概猜的出來,從她的包里發現的一個電擊防身器更加加深了自己的判斷。也許自己以后真的會后悔,但是在這一刻,她認為這是值得的。
人的愚蠢永遠只有一種方式,那就是自以為是,夏婧是這樣,趙真雪是這樣,自己可能,也曾經是這樣。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個世界才會變得有趣。
夏婧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多,她是40分鐘之前醒的,當她醒來的時候,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直到看到在邊上談話的趙真雪和伊凡。
“你醒啦?”趙真雪回過頭對她表示關心,看見趙真雪的警服,她心里感到稍微安心了一點,但是接著看到在一旁的伊凡時,又害怕的蜷縮起了身體。
“醒了就自己回家吧。”伊凡的語氣冷得有點接近是一條命令。
伊凡的話引起了夏婧的一陣不自覺的顫抖,在她的眼里,周風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對她百依百順的情人,而是一個窮兇極惡的罪犯。
夏婧用求助的眼神朝著趙真雪看去,趙真雪對她點點頭,默認了伊凡的話。
兩人好像已經形成了某種默契,把夏婧像小孩子一樣趕出去了。
夏婧不知道警察為什么不抓周風,不過她已經想不了這么多了,她剛剛在死亡的邊緣逃脫,現在整個人還處在接近崩潰的邊緣。
夏婧踉蹌掙扎著穿好自己的鞋子,拿起自己的包,就像逃離魔窟一般飛奔著朝著樓下跑去,雖然她穿的還是高跟鞋。
計程車是不能進學校的,所以校門口到宿舍這段路,夏婧是自己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的。
去伊凡那里之前,夏婧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的,如果對方不同意,如果翻臉,如果商議…許多可能發生的事情她都考慮到了,包括最危險的情況,為此她在包里還帶上了一個電擊防身器。
但是現在,走在學校林蔭道的夏婧腦子里什么都沒有,錢,名牌,都好像浮云一般飄過,腦子里只剩下一種東西,堅定的留在她的腦海中——恐懼。
得不到空氣的那種恐懼,明明用盡全力呼吸卻什么都沒有的那種恐懼,身體痙攣的恐懼,視覺消失的恐懼,意識變得混沌即將消失的恐懼…
從校門口到宿舍差不多有七八百米的距離,夏婧一邊走著,身體一邊情不自禁的發出間歇的顫抖,整個人也變得有些神經質,附近有人經過的時候,總會緊張的盯著對方看,知道對方消失在自己的視野…
“夏婧?你怎么了?”
“啊…”夏婧聽到背后突然出現的聲音,本能地發出尖叫,手臂胡亂的揮舞著。
“夏婧,別怕,是我,是我林泉啊。”來人用力的按住夏婧的肩膀,以便控制住她的瘋狂行動,夏婧終于睜開眼睛,眼前的人正是她現任的男朋友林泉。
“林泉!”夏婧喊了一聲,就像離家的女兒見到了自己的父親,用盡全力撲入對方懷中“林泉,林泉…”
“我在這里呢,你怎么了,找你吃晚飯也不見你人,電話也關機…”
夏婧一遍又一遍喊著林泉的名字,似乎這個名字和自己緊緊擁抱著的體溫能給自己帶來安全感,林泉也一遍一遍的回答并安慰著。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他和夏婧剛剛認識不到一個星期,剛剛才進入牽手的階段,可是現在,他幾乎不敢想象,一向清高的夏婧竟然主動和自己擁抱了。
林泉只覺得自己自己這幾個小時在夏婧宿舍樓下的苦等總算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