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賴你,怎樣?!
第四章雖然考上五專,可不代表他想去讀。只不過那個雞婆女人一定會念得他煩悶火大,到最 后他兇歸兇,還不是乖乖去課。
但那并不是紀衍澤愿意來這所學店混五年的主因。主因呢,其實也與常夕汐脫不了關系。那女人考中了大,將來是大學生,總不能嫁一個只有國中畢業的丈夫吧?他是不在意啦,不過那女人的家人好像都挺勢利眼的,以后回娘家不就會被嘲笑了嗎?為了這一點,他才決定去混個五年。真是可恨!他倒寧愿拳頭一揚,將敢笑她的人揍掛在一邊晾著。拳頭真 的比較方便。
隨著秋天的到來,他當然也就南下就學了。與常夕汐混了五六年,習慣了有個人關心叼 念、提供吃的用的,一時間又恢復孑然一身,真是挺不習慣的事。
他的父親目前在牢中吃免費飯,他的老媽與一名賭場的保鏢過得正快活,早已沒人管他的死活。所以他向來回為自己打算——拿著房地契,押著老媽一同去脫手,賣了百來萬好當 他的學費,也就不去打擾她的風流快活了。
一百五十萬實在不是什么大數目,要他用來花五年,簡直是天方夜譚,倒是可以在一天 之內揮霍一空。于是他將錢匯入常夕汐的帳戶中,讓她來控制他的用度,用五年就不怕了。
讀五專挺不錯的,課可以蹺,妞可以泡,架可以打,衣服可以任人自由穿。尤其這種以 “爛”聞名的五專,簡直是他待過的學校中,稱得上“天堂”的地方。
不過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沒那個勁。距上次上臺北見常夕汐的時間,也不過半個 月,怎么他又想往臺北跑了?真沒志氣。
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難以下咽的豬排飯,雙腳高高的翹在桌子上。若非今天醒來時精神 太萎蘼,他斷然是不會來上課的,害他們班那個以救世主自居的班導以為她終于以“大愛”
感化了他!抱著圣經大呼神愛世人、神恩浩蕩…嗟!又來一個精神病沒治好就出來亂跑的 患者。
“喂,你很哦,一開學就蹺課。”一名辣妹打扮的少女坐在他桌面上一角,幾乎蓋不住 屁股的窄短裙更往上提了幾分,化了妝的臉上更添了幾分嫵媚。
他瞟了一眼,仍是低頭吃便當。
“四年級的王貴龍想堵你,你不怕嗎?他是我們學校老大的人哦。聽說你在注冊那天打 了他馬子一拳,害他馬子掉了幾顆牙,到今天都不敢來上課。”
他沒抬頭,倒是想起了注冊那一天的事,肚子中又一把火在燒。注冊那天他搭夜車南下,手上拎的是常夕汐特地為他做的特大號牛腩飯便當,以及他喜歡吃的幾種零食。結果還來不及吃,同時也舍不得吃之前,便教一名騎小綿羊狂飆進校園的小太妹撞入了臭水溝中撈 也撈不著,當下哪還有什么好客氣的,也不管對方是男是女,拳頭一揮就揍過去了。
實在是不想惹事生非的,畢竟他不想讓常夕汐知道了難過。本來想說入學第一學期安靜 一點的,但看來是不可能了。這可怪不得他。
“喂,怎么不說話,耍酷呀!”小女生又搭訕了,并且開始出現嬌嗲的音色,顯示出吊 凱子的企圖。
他微挑眉,將飯盒丟入垃圾桶中,直言問道:
“你在釣我?”
“對,我看你很順眼。”這男生雖然不帥,但很有大哥大的架式,以后五年還怕不吃香 喝辣的嗎?她連忙自我介紹:“我叫邱秋蓮。”
“我眼光沒那么差。”他可惡的笑出嘲弄的嘴臉。這么小就學人抹紅涂線,不是見不得人是什么?何況還有幾顆又紅又大又凸的青春痘突破“油漆”的封鎖,散播在她鼻頭的四周,說多拙就多拙。像他的女人(也就是常夕汐啦)偶爾也會冒出幾顆紅豆來表示青春,但怎么看都好看。他是毒辣的笑在嘴上啦,但心底可喜歡得緊,一點也不介意。就像…夕汐 教過的什么來著?哦,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那回事啦。
眼光挑剔完她的肉餅芝麻臉后,掃到頸子下方的胸口處。看起來挺偉大的,尤其胸口扣 子沒扣,瞄上去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看到了隆起的上半部,貨真價實得很。
她似乎知道他正在看,挑逗的半傾身子,讓他更可窺個過癮,笑得可自豪了:
“這是我的地址,我機號碼。”她將一張紙片塞入他胸前口袋中,鼻息在他臉 上挑逗拂動,奉送香水味媚惑其中。
他伸手揪住她一邊衣領,沒讓她退開,忍住了打噴嚏的沖動,因為突然想知道吻常夕汐與吻其他女人是否有所不同。所以他沒拒絕這女人的挑逗,壓根也不管此刻教室中正有多少人偷偷看著好戲。將唇湊了上去,吻了幾秒,便退開,也將她推開,由著她毫無防備的跌在 地上春光大。
嘖!好惡心的口紅味!害他不愿進行到更深一步的探索。以衣袖抹了下唇,來不及細看 自己吃了人家多少脂粉,便教門口的怒吼吸引了注意力。
“誰是紀衍澤?給我出來!”
幾名壯碩的高年級男子填住了每一方出口。
又得干架?所以說常夕汐老叫他不要打架根本是強人所難。有誰會乖乖站著挨打不還手 的?又不是他愿意去與人打,他也不過是自衛而已。
他站起來,走向開口吼叫的那名男子,心情不太爽的問:“找老子干嘛?送敬老津 貼?”
“你知道我是誰嗎?”男子大聲問。
“你自己都不知道了我怎么會知道?”
“好,你有種,我們就到外面談一談吧!”男子氣得歪嘴斜眼,臉撇了下,撂了下 戰帖。也由不得他不走,幾名大漢早已堵去了他的退路。
紀衍澤伸了下懶腰,決定早點擺平這些人好回去睡午覺,也許會睡得比較香。
這是常夕汐生平第一次蹺課。盡避為此而心虛愧疚,但這一趟高雄之行是免不了的。昨日她前去郵局提取生活費,從余額中發現居然多出了一百來萬的數目,當場嚇得她急急打電 話回家探問。確定父母依然只匯五仟元當她的月生活費之后,才想到也許是紀衍澤匯入的;
因為多舌的母親幾乎沒放鞭炮的宣告二樓惡鄰已然賣掉房子,搬了個天高地遠,永世不再相 見。那么,他會有一筆鉅款并不是太驚人的事。
紀衍澤之所以會知道她郵局的帳戶,是因為她給了他提款卡。在他國中三年中,只要他沒錢吃飯了,便可由里頭提取錢去吃飯,因為她不許他去勒索別人,只得奉獻出自己的私房 錢。后來畢業后,他把提款卡還她了,說不想再“吃軟飯”,錢的事他自己會想辦法。
不過,由他匯錢的舉動上可以明白這小子一旦有了錢,也只會往她身上推,要她代為管 理,以防他哪天不小心揮霍一空。
那么她便得來高雄與他談談了,順便看看他開學半個月以來,是否有乖乖的;不過那百 分之百是個奢求。
十二點四十分,下了公車,走了五分鐘,“南容工專”已然在望。不過她先看到的是一 群人,一群走向防風林的學生中,有一抹她熟得不能再熟的背影——紀衍澤。
咦?他幾時變得合群了?向來那么獨來獨往的人,難道讀了五專后,遇到了志同道合的 朋友?那真是不錯。
略顯疲累的步伐霎時輕快起來,她笑意盈盈的決定尾隨他們而去,也好與他的朋友打一 聲招呼。基于“代理”家長的身分,總要拜托他的朋友多加照顧了。
聲音有點奇怪。她頓了下步伐,思索著那些乒乒乓乓的聲音代表什么情況。在玩游戲 嗎?可是怎么會有一些尖銳的吼叫聲與悶哼聲?
仍未細想出答案,幾名沖出防風林的學生全鼻青臉腫、腳步踉蹌的跑了出來,并且粗話 連連的回頭叫囂:
“你給老子記住!大家走著瞧,干!”
擦身而過,常夕汐險些被撞倒。待那些人跑遠了,她才明白剛才那些聲音出自什么原因 ——打架!
她就知道那小子過不了太平日,才開學多久就與人開打,真是死不悔改!
“紀衍澤!”她沖入防風林,找到了躺在一棵油桐樹下的混小子,悄臉繃得死緊,一步 一步走近。
他不敢置信的眨眨眼,再眨眨眼,以為自己剛才頭中三拳,所以眼花了。直到他伸手拉 住她的手,讓她坐在身前,才敢相信這是真的。
“你怎么來了?”
“你又打架了!”
“哇!有吃的!”他搶過她手上的食盒,發現里頭是壽司,便一口一個的吃將起來。
“你不是答應我不打架的嗎?”
“我沒打,是他們打我。”他含糊的回道,實因嘴內沒有空隙可以擠出聲音。
看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也知道念再多也沒用,還是先談此行的目的吧,有空再談其 “匯入我帳戶中的是賣房子的錢吧?”她問。
他點頭。“一半我老媽拿去了。”
“那以后你住哪里?”
“這邊的小套房。”
“我是說寒暑假、以及畢業之后。”
“我會在這邊住五年,畢業后就當兵了嘛,然后我會快點賺錢買房子,娶你進門,不會 讓你沒地方住的。”
又開玩笑!她不悅的皺眉,又問:
“你母親呢?她也沒有住的地方嗎?”雖然知道他們一家子情感淡薄得近乎仇視,但總 是骨血一場,不會全然無情吧?
“她住姘頭那里。賣房子以后,給了我錢,就說好這輩子沒有瓜葛了。”他不在意的聳 肩,眉宇間瞧不出失落或什么的,只有一逕的反叛不在乎。
她與他比肩而坐,忍不住摟住他寬厚的肩膀安慰。
“干嘛?摟小狽呀!”他掙扎了下,最討厭每次他家中有什么動靜,她就把他當弱者 看,拍拍他、摟摟他什么的。
“不要難過,父母對你不好不代表世界是黑暗的。”她果然又拍著他的頭了,語氣夾著 哽咽。
她根本不明白他已經是大人了!他才不在乎父母怎樣,死了他也不會哭,何況他們早就不管他死活了。他有什么好傷心的?他才不乞求別人的施舍,即使是來自父母的溫情,他也 不稀罕。
不過看她為他難過流淚,心口總不禁流入暖意;反手抱住她,思索著安慰的話——那實在是艱難。但體貼的男人都該學會讓自己女人笑的方法,所以他只好扭的開口道:”沒關 系,我有你就夠了。”
“對,姊姊會一輩子把你當親弟弟看。”她感動的承諾著。
姊姊?她在唱哪一出大戲呀?有人姊弟會親嘴的嗎?對了,親嘴!想到這個,他立刻湊 向她,準備索取身為男友獨享的香甜…
她捧著他臉。
“咦?這是什么?”伸手沾了下他唇角紅色顏料,然后也看到了他衣袖上的紅點。
呀!被贓到了!
他下意識的又伸手抹唇,叫道:“沒什么啦。”
“口紅是嗎?”她突然笑了起來,曖昧兮兮的問:“哦,還說你是我男朋友,那這么一 來不就代表你偷腥了?”
“不是啦!”他忙否認,口氣粗魯了起來:“你這女人別亂說話,我還是比較喜歡親 你!”
她正色道:
“衍澤,你也算大人了,應該有真正的交往,而不是一逕的將我們之間的情份當成愛 情。我只要求你有正確的愛情觀與性觀念,千萬不要有浮濫的性行為。”
“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呀?怎么老說這種話!你以為弟弟會娶姊姊嗎?”
瞧他氣唬唬的樣子,流氓樣盡現,她有點害怕的低下頭;加上他才與人打完一架,全身 臟兮兮又狼狽,那種霸氣更是明顯。
“說話啊!”
“別——談那個了,我來高雄主要是…”
“什么叫別談?你叫我去與別人交往、上床,是不是因為你自己想偷人?”懷疑的妒夫 樣首次展現,手指抓起她下巴,不讓她逃掉。
為什么他們要扯這些莫名其妙的話題?她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難道不明白我大你三歲,對你而言是個大姊嗎?”
“你就算大我三十歲我也不當你是大姊。對啦,我剛才是親了個女人沒錯,但我還是比 較喜歡親你…”他順勢重吻了好幾下示威。“怎樣?”
“你是小孩子,你不懂!”她叫,天啊,他為什么這么“番”?
“你才不懂咧。”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番”的女人?都跟她說幾百次了,還是不懂。
他雙手改而摟住她。
“那你說,要長到幾歲才算成人,你才會把我的話當話聽,而不是當成放屁?”
她努力爭取呼吸的空間,正好與他的下巴頂成一氣,又遭他吻的突襲。
“至少…至少是你畢業后,當完兵,工作穩定了,真正成了大人,你才會真正知道自 己要什么。”
他看著她。
“好,如果到那時,我還要娶你,你就不會有藉口了吧?”
拜托?哪能這么說的?他們根本沒有愛情存在,至少她對他并沒有那種感覺。出社會之 后若他心意未變,也的一步一步來啊。
可是望著他霸氣兇氣勃發,番得不可思議,恐怕與他談到公元二千年也不能扭轉他一丁點念頭。她無須再多說什么反駁的話讓一切更夾纏不清,因為他只會更反叛、更固執,弄到 最后她什么事也做不成了。搞不好他一個興起,會跟她回臺北,直嚷嚷要與她結婚呢。
“發什么呆?回答我呀!”他吼著。
“好,衍澤,你要乖乖的,一旦出了社會,工作平穩之后,如果你真的想娶我,那就來 找我。”
這時他才稍見滿意之色的放開她,又吃起食物,不再咄咄逼人了。
她吁了口氣,輕道:
“這次我下高雄,主要是幫你開個帳戶。如果你怕錢放在身邊守不住,那我就沒星期匯三千元當你的生活費,要是突然有急用,可以打電話告訴我。再來,我會把一百萬分別定存在郵局以及銀行;一百萬的存款一個月莫約有五、六仟元的利息。我算了一算,足夠用到你 畢業之后還有剩,將來要創業也算小有本錢。”
他不在意的點頭。他的女人怎么理財,他都沒意見啦。伸手撈住她的肩,她一口壽司,
感覺心情開始大好了起來。
在大學的生涯中,清秀佳人絕對是男生們追求的重要目標。尤其像常夕汐這款溫文秀 致、脾氣看起來好的不得了得女子,打一開始就被數人盯上了。
到最后,與她走的最近的,是同屬“慈暉社”的社員兼社長的洪俊城。他是一個斯文且充滿愛心得大男孩,不僅每個周末帶領社員到育幼院、孤兒院照顧小朋友、打掃環境,平時 只要一有空,更會去大學附近的老人院陪老人說說笑笑。
認識他們的朋友都說他們看起來是最登對的才子佳人。至于他們兩人,反而不若外人所看來的已然被配成一對。洪俊城有沒有那個心思不得而知,倒是常夕汐一直是情感遲鈍型 倘若說她曾對瑰麗的戀情產生美麗的幻想,早也在這些年教鄰家惡男孩給弄得迷糊了。
她一直沒機會去體會青澀的憧憬,青少女該經歷的心情全教小惡男的出現而消蝕了,根本沒 有談風花雪月的時間。
一切總是突如其來,教她在非關情愛的時刻失去初吻,以及種種理應是情人間獨享的親 動作,全教那小男孩做足了,奪去了。
她知道她尚未經歷愛情,與紀衍澤之間也只是憐惜的心腸。他太小,小到不到入情人的 考慮之內,也永遠只當他的宣告是小孩子的無知。
但,卻又因為紀衍澤的行為,造成了她習慣性與異性保持距離;這是很難清的情況,但確實成了她與男性之間的無形墻。她不能領略男性的友好表示代表了追求之意,她欣賞洪俊 城的行為,卻從未有綺麗的念頭。
或許也該說,是她自個兒遲鈍吧。心中期待著愛情,卻無法機敏的發現身邊男士們傾慕 之意。
紀衍澤自然也是干擾她敏感度的重犯之一。
由于社團與功課耗去了她所有時間,她三年多來沒有再南下去看紀衍澤,反倒是他寒暑假會回中部,偶爾可以見上一面。他應該也挺忙的吧?她每個月打電話前去問候,幾乎都撲 了空。
令她放心他的原因是他的成績單會寄來臺北給她看,有及格邊緣的、當掉的、重修的,
大體看來不若她當初所想的那般不堪,著實放下了心。至少他有乖乖上下學。
現在,她大四了,屈指一算,今年的紀衍澤也算是滿二十歲了,是法定成年人的年紀,
一定要去為他慶祝一下。半年前看到他時,真的差點認不出來,他變成熟了不少,已沒有當 初甫入學時的番蠻不講理,一逕的占她便宜,要她管理他的一切瑣事…
可是,似乎又有一些改變是令她憂心的。他內斂了,不若以前不爽就罵,不悅就打,兇 狠之氣打了一架就消失無蹤。這樣子,是好還是不好?尤其他的戾氣并未稍減,走在路上,
生人自動回避。
她一直有個懷疑——他會不會真的加入了什么幫派中混起角頭來了?
“夕汐,發呆啊?禮物包好了嗎?”洪俊城抱著一大堆故事書走入社團辦公室,笑問今日是周末,大四了,兩人的課都不多,覷了個清閑的早上時光,趕著包裝故事書,下 午好去孤兒院送禮物。
她回神笑道:
“對不起,又神游太虛了。”
“在想你的弟弟嗎?”近一、二年比較相熟之后,他們的話題也深入到提及她寶貝的”
弟弟”。并且他也發現,她的話題常是不自覺繞到“紀衍澤”身上,便再也轉不開了。
“是呀,我想到下個月十四號是他滿二十歲的生日,一定要替他慶祝才行。”
“可是你們近二年來不是漸漸不來往了嗎?甚至電話也打不通。會不會是他已不需要你 的關切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頭微笑。
“我一直都挺多事的。像以前,也是我纏著他不許做這做那的,煩得他只好順了我。其實仔細想起來,他并不要我多事,這種出身的孩子都比較具有野生動物的特性。他不要別人多事,不代表不需要伸向他的溫情。何況,在得知他真正孑然一身之后,我總希望能為他做一些什么。他能獨立自然很好,但不能因為他獨立,我就不必在付出關心呀。而且,老實說…”她忍不住吁了口氣。“為他做二十歲生日之后,若他真正不再需要我多事,那我是 該好好與他道別了。”
陽光穿透窗戶玻璃,投射在他秀發上,映出一根根金絲在烏黑中跳躍。她羞赧的嬌容引 人緊緊盯視,忘情擷取而不自知,任由一抹不自覺的憂郁落寞爬上她眉梢。
沒有血緣關系的姊弟情,畢竟是薄弱了些,時光在走,班駁了情深義重的前塵舊事,終 究是一筆勾銷,兩兩相忘…
“你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洪俊城溫柔說著。
“啊!”她低叫一聲,雙手捂上泛紅暈的頰。她并不算美麗呀,他在胡說些什么?
他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
“不,不只是外表,更是來自一顆美善的心。你是真正不為任何回報而去對陌生人付出關懷的女子,讓我幾乎自嘆不如了起來。尤其難得的是你來自正常的家庭,不像我因為在孤兒院中成長,后來被親人尋到,收養回去,在有能力時,努力回饋教養過我的場所,將心比 心的對那些無依者付出關心。”
“不同的,因為我與他是鄰居,而且每個人都討厭他,認為他一定會變壞,會成為流氓。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人肯付出一點關懷,一點點教養,指導他走向正途,那么,他就不會被逼得只剩歹路可行。其實我也只是為我自己著想,因為當他真正變壞了,遭殃的可能就是我們大家。而且,剛開始時,我只是不想看到一個有父有母的小孩居然幾乎天天沒飯可 吃,然后,任人心依恃著生存的本能開始覺得掠奪他人也理所當然。他還只是個孩子。”
“你真的很善良。”
“社長?”她終于感覺到氣氛有那么一點點怪怪的了。
洪俊城清了清喉嚨,俊逸的面孔上也浮現了那么一絲赧色。“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啊!她連訝異的聲音也擠不出來,呆呆的看他。
“原來,我一直在思索該怎么開口。從大一到現在,升上大四了,如果我再不表白,恐怕就沒機會了。我希望你能給我機會,讓我當你的男友,可以嗎?”他走近她,面孔與她平 視,等待著她的回應。
“我——我不知道——這對我而言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她徹底結巴,
無法說得全字句,只覺得熱潮一波波往腦門轟去,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事情——好慌、好 亂、好無措…
洪俊城伸手輕扶她肩,溫文笑道:
“別慌,你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可以嗎?雖然我希望你回答我的是好消息,但倘若 不是,我也會接受。”
即使他這么說,但由于受的震撼太大,一整天下來,她幾乎是魂不守舍的做著手邊的 事,為著生平第一次男人對她的告白而無措。
傍晚結束一切活動后,婉拒了洪俊城送她回家的美意,自己如游魂似的回到親戚提供的小套房,直到一只手臂阻擋了她上樓的步伐,她才赫然發現扶手處不知何時佇立了一抹高大 的身影。
“啊!”驚叫過后,那抹身影在她身上踉蹌而來,她才看清眼前這個狼狽的男子正是已 有半年未見的紀衍澤。
“衍澤!你怎么了?呀!怎么會有血!”有許多年未見到他這模樣,她甚至以為他早脫 離了這種逞兇斗狠的日子了。
紀衍澤努力支撐住自己的重量,回她慵懶一笑。
“好久不見,夕汐,想見你,就上來了。”
“來!快跟我上去!我房中有藥,先做個簡單的處理,我再帶你去醫院…”
“沒事的,不必上醫院。”他大手一擱,攬住她細肩,一步一步往樓上走去。
“可是你看起來好虛弱,真的沒事嗎?”她伸手探他的額頭,有點發燒,眼光掃向他身 上,被衣領下的繃帶嚇了一跳。“你身上的傷好像很嚴重,我——”
他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淡嘲:
“天哪,你仍當我是十歲小毛頭嗎?再幾天我就滿二十了,是你眼中所認定的成年人 了,可不可以別再用老媽子的口氣訓人?”
“幾歲都一樣,打架就是小孩子的行為。”她抓下他的手。爬上了四樓,掏出鑰匙要打開門,不過他沒讓她開鎖,半身重量靠著墻,將她半轉過身,在門廊燈火之下,細細的打量 這張清秀溫雅的面孔。
她仔細一看,更是嚇了一大跳!老天!他額頭在流血呢,連忙掏出面紙要拭凈他臟污的 他抓著她的手,平放在他心口。
“我想見你。”
他的口氣為何如此怪異深沉?
“你見到了呀?”奇怪,今天見到的男子為何都怪怪的?尤其是紀衍澤;一向只會惡聲惡氣表示不爽的人,此刻卻是笑得嘲弄,性格顯得深沉許多,失卻了當年的火藥性子。是該 慶祝他沉穩了,還是心驚他這種轉變也許來自不好的經歷?
開門入內后,她扶他坐在單人床上,便連忙張羅藥品去了,順道問著:“你吃了嗎?如 果沒有,吃蛋炒飯好不好?”
“隨便。”他躺在床上,四下打量著她十坪大的香閨,聞著她床被上獨有的女性幽香味。陽臺上晾著女性衣物,以及幾株植物,被照顧得極漂亮。房間內除了一張床外,尚有書桌、書柜,以及一大堆看起來每一本都厚重得足以打死人的書。若要尋到一絲絲女性必備的用品,大抵是浴室內那一面鏡子以及盥洗用品便足以作數。這女人依然拿書當命看,學不來 賣弄風情那一套。不過老天十分厚待,讓她的清水面孔柔白平滑,不見半絲凹痕或顆粒。
“最近為什么打電話都找不到你?”她提起藥品坐在床沿,先處理他頭上的傷口。
“我不在。”他聳肩。
她看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干嘛?”他察覺她的不對勁。
她輕道:
“因為我不是你親姊姊,所以關心你也只會造成你的厭煩吧?尤其你已經長大,不必再 有人對你雞婆了。”
“什么鬼話。”他拉過她雙手,讓她不穩地倒入他懷中。然后,兩人同時低叫了出來。
她是嚇到,而他則是撞到傷口,痛了個齜牙咧嘴,豆腐卻未吃到半口。
“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她指著他襟口露出的繃帶問著。
“被劃了幾刀,沒什么。”
“為什么老是不愛惜自己?!”
“不拼命一點,你看到的我,絕對只有墓碑上的相片。”眼中閃過一抹兇狠,最后融入 自得的微笑中。
她突然感到有點害怕,不太確定的問出口:
“衍澤…你只是純粹與看不順眼的同學打架嗎?還是——還是——”
“混幫派?”他代她說完。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包煙,然后努力在身上找柴火。大概掉 了,他咕噥了句粗話,將煙丟在一邊,才對上常夕汐盈滿淚水的眼,嚇了一跳!“你干嘛?
沒事哭什么哭?!”
“你真的跑去與人混幫派了?”她顫抖地問。
“對。”他回答得直截了當。
“為什么?你答應我不混幫派的!”心好痛,彷佛她這近十年的關懷努力皆付諸東流。
或者她的努力不夠,讓他仍然執意往黑暗走去,覺得沉淪的不歸路才是他心目中的天堂?
“那是最快的路了。”他不悅的回道。
“什么意思?”
“我不要做那些累個半死,一天賺不了幾百元的工作;如果靠拳頭可以得到一切,我何 必走遠路?我算過了,三五年出來以后,不必再等多久,我會有自己的地盤…”
她打斷他的陳述——
“什么叫三五年出來?”
坐牢呀,還會有什么?”他毫不在意的說著,眼中閃動的是野心勃勃的未來藍圖。
“為什么要坐牢?你準備做…噢!還是你已經做了什么犯法的事?”她驚喘著抓緊他的手,一波波超越她所能負荷的驚嚇不斷涌來,她覺得自己快暈倒了!老天保佑——他不是 那個意思,他沒有做了無法挽回的事!
“你有沒有看前天的新聞?高雄郊區的械斗。”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傷。
“幫派火拼那一件?聽說是為了爭取亞洲地區毒品大盤的地位…”她腦中飛快轉過一幕幕血腥的畫面。聽說死了三人,其他重傷者更不計其數,目前警方已握有線索,調派了大 量警力南下偵辦,準備生擒這些大毒梟。天哪!他居然是與那些人有所牽扯!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叫。
“我要財,也要勢。”
“但建立在殺人犯法上你于心何安?若你真的有錢有勢了,也沾了雙手血腥,這樣子你 會心安嗎?”
“今天不是我來做,別人也會做。我是為了早日能讓你過好日子呀。”他最受不了這女人老是滿口道德良心。在他的世界中,只有黑道的道義才是他的信條,其他全是狗屁。他干 嘛委屈自己?!
“你執著變壞,我怎么會有好日子過?”她傷心的淚水不斷流出來。
“我們會很快有錢,過舒服的日子。我不在乎刀里來、劍里去,我只想娶你過好日子 呀!”
“如果你因為販毒而成了臺灣首富,我死也不嫁給你!我——我甚至再也不理你了!”
她聲音越來越大,為著他的不懂事而痛徹心肺。
“少來那一套道德說法,別人能做,為什么我不能?何況我已經決定出面代老大頂罪,
判個八年十年,了不起四年就可以假釋了。如果我這算走歹路,我也受法律的制裁了,對社會也交代得過去了。”他聲音也大起來,不明白她為什么哭成這樣,活似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他到臺北是與她溫存的,而不是吵架。她難道不能溫柔一點嗎?畢竟他是為了他們的未 來在奮斗。
“你是這么看待法律的嗎?那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所當然的犯罪,關了幾年之后代表罪愆一筆勾銷,沒欠社會與受害人什么了?又可重來一次作奸犯科?沒有人有權力去傷害別人、去破壞社會的秩序,法律的形成是為了維護治安,而非代表服了刑就可以消除曾犯過的錯!是誰給了你這種可怕的觀念?是說告訴你販毒殺人是光明正大的事?那么是不是說如果今天我被傷害了、被殺了,是我活該倒楣;出門被強暴了、被侮辱了,加害我的人只消坐一年半載的牢就可以了,而我心中的巨創永遠無法回復則是我咎由自取,活該倒楣只得認命 了?”
“你不會有事的,你別亂想,我會保護你,我會讓你當一個最風光的老大的女人,你別 給我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太單純了,不知道社會有多么黑暗。”
“只要我自己沒事就夠了嗎?你的風光若來自種種不法行為所牟取的暴利,你怎么敢用得心安理得?社會原本不黑暗,只有你這種認為“多我一個加入黑道也沒什么”的人加入其 中,擴大了黑暗世界的力量,進而動湯了社會平穩的基石!”
“少廢話!你煩不煩!我不想再聽了!天知道我干嘛死心忠于你一個人。三年來有多少女人想上我的床,我都忍了下來,因為我只想與你發生關系,其他女人只得排在老遠的地方去“哈”。以后我當上了老大,如果你再對我大呼小叫,叫我怎么在兄弟間做人?你說二十歲就成人了,如果你認同我是大人,就與我上床。我必須趁我未足二十歲時去頂罪,這樣一來就可以減刑。我只有三天的時間陪你,你別與我吵!”時間有限,她不該再叼念一些無意義的話來惹他。要照他的脾氣,早一拳打過去了;因為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他忍 讓,但并不代表他會窩囊到任她大呼小叫。這種女人就不可愛了。
她拭去臉邊的淚,聲音有點沙啞:
“我不會與你上床,我也不認同你已是大人。事實上,你是更加的不懂事了。我只能遺憾自己綿薄之力幫不了你什么,讓你執意走向自我毀滅。你真是令我傷心,錢財如果來自不 法勾當,你怎么會用得安心?為什么你會輕視以勞力換取而來的金錢呢?是,去賭、去偷、
去搶、去販毒是比較快得到財富,但那得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沉淪不復?我們不期許自己 為社會做多大的貢獻,但至少要做到不成為害群之馬,不去…”
“你夠了沒有!”他暴怒的將她抓過來,不顧身體的疼痛,用力搖晃她。“我只想早日讓你過好日子,我想有很多錢、很多勢力,那么全世界就沒有人敢瞧不起我,你勢利的家人 也不敢說什么了,我——”
她尖銳的打斷他:
“你別忘了,首先得是我愿意嫁給你!而我常夕汐,寧愿當尼姑也不愿嫁給一名混黑社會的敗類!”太多的失望、傷心、疼痛,令她再也無法冷靜而寬容的看待他的行為。以前他只是頑皮,只是因為家中沒有溫暖而使壞,然而如今卻已不同了,他無視她的付出,為了錢可以無視多少人將為他的貪婪而沉淪死亡。他變了,他不再是她可惡的鄰家惡男,而是一個 壞人,一個真正危害到社會的壞人,一如當初所有人預期的那般——成為一名社會敗類。
左一句敗類,右一句害群之馬,早已使得紀衍澤怒火沖天不已。如今又聽到她不會嫁他、瞧不起他的話,那怒氣更是沖破臨界點,揚起一拳,卻只是向床頭,當場將床頭板破一 個洞。
“你別以為我非你不可嗎?你又以為我這么拼命是為了什么?我也不是敗類,你根本不 懂黑道德道義,只有那種欺壓良民的人才真正叫敗類,你懂不懂?!”
“哦,直接欺壓才算,而間接就不算了是嗎?你欣賞黑社會的道義,只在自己所處的環境講仁義道德,而黑道以外的所有人全活該不被當人看了?那么你與陳進興有什么兩樣?想要錢花就去擄富商,想要女人就闖入民宅強暴,到最后只聽到自己妻子沒被善待就要出來殺人,就他可以把臺灣當成他的私人妓院、財庫,而別人休想動他的兄弟妻子?這居然就是你們黑道爭相贊頌的道義嗎?你們才是人,而黑道以外的無辜良民都不是人了?這樣的理念我 不明白你怎么奉為圭臬,并且沾沾自喜于自己充滿了做兄弟的道義。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她早已悲憤得無視他猙獰的面孔,更無法去擔憂自己惹怒“匪徒”的下場。是的,他便壞了,他真的變壞了。多年來,她只希望他在眾多的歧視中千萬別自暴自棄走向歹路,但他仍 是往那一邊靠去了,想變成一名大哥來嚇阻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改成怕到什么話也不敢說——
她終究沒能使上力,她只是個多事雞婆的鄰家大姊。
她的心好痛!原來二三年來常聯絡不到他,是因為他去做“大事業”去了;課余時間已懂得替自己的“未來”鋪路,想必如今已小有身分了吧?否則豈有這個“榮幸”蒙大哥欽點 成為頂罪的不二人選?她該笑著說恭喜嗎?
“你可以走了。看來如今你已能過得很好,相信我這個多事的鄰居也該退出你的生命中,免得惹你氣。我不會與你上床,不會嫁你,沒這個榮幸當你所重視的人。我相信你那個 圈子有不少女人想跟著你,在此恭喜你。”
他霍地起身,將她逼到角落。
“你叫我走?你要我滾蛋?你瞧不起我所有的努力?為什么?”
“我說過了,我不要你墮落!”她喊著,任由強忍的眼淚又成串滑落。
身體上的痛與大腦內的高熱,不斷的令他暈眩與益加煩躁不已。他顛躓了下,雙手撐住她身后的墻,咬牙道:“墮落?可以過風光的生活叫墮落?我能做到最好的一件事就是這個 了,你懂不懂?”
“我不想懂,我也——不想再對你抱著任何希望了。反正你以成年,不能再以年少無知去原諒你的荒唐。你可以做任何你覺得對的事,即使以危害社會來牟取自身的暴利…”她 的聲音被捂住。
“別以為我不敢打你!”他怒喝。她就非得一再一再的強調他是敗類嗎?
“我不在乎,我也不相信你敢。”她拉下他的手,忍不住用力向他胸膛,心碎不能成語 的叫:“為什么你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么?”
轟然的暈眩,外加她的拳頭打中了他前日才縫好的刀傷,教他一時支撐不住,往她身上 倒了過去…
惱人的爭論,終于暫時告一個段落;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其實,他是慶幸的,只要她別哭了——他不要她哭。她罵得好難聽,哭得好傷心,氣得他想打人也想殺人,而她的絕望又 令他無措。
為什么會這個樣子?他只是…想要她呀…
紀衍澤高燒了三日,忙壞了幾乎是三日夜夜沒瞌眼的常夕汐。他吃藥,擦身體,加上樓下內科醫生的出診,換了好幾次點滴,打了好幾只退燒針,才終于穩下了他來勢洶洶的大會生上這一場病,全是由于他身上的傷口才縫好,理應在醫院住到拆線,卻硬是搭機北 上。舟車勞頓外加傷口扯裂,再怎么大塊頭的硬漢,也的倒下來。
病痛折磨得他昏昏沉沉,未曾真正清醒過,一連串的夢噫里,有氣怒、有低吼、有悲切 的呼喚,但都是離不開三個字——常夕汐。
咒罵的是她,低吼中夾乞求也是為她,更多更多的宣誓提及了絕不讓她離開的堅定。
可見病倒前那一長串的爭執,已然成為他的夢魘。
她在他的心中有重量嗎?
為他掛心牽絆了近十年,如果得到的只是他的情感,而非他人格上的端直,根本沒什么 好喜悅的。
何況關于愛情——無論是三天前洪俊城的告白,抑或是在這三天乍然了悟衍澤多年來嚷 叫著要娶她的話從來就不是空言——來說,都教她無所適從。
沒有一個少女不對愛情有所憧憬的。但她忙碌的二十三年生命中,從來沒有太多閑暇來為“愛情”空置;也可以說是她太遲鈍了,才會把紀衍澤不斷的竊吻行為當成小孩子的好奇 與惡作劇,總以為他長大之后便會忘了。
但他沒有,他一直篤定她是他的人。
突如其來的認知,令她驚訝,并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去理出一個頭緒。不管是洪俊 城還是紀衍澤…
何況眼前她壓根沒心思去管愛不愛的問題,光是紀衍澤偏差的行為已足夠令她傷心。她 多希望他平凡而正常,也不要他“出色”于逞兇斗狠中,“不正當”于顛覆社會的行為。
可是,他一向是容不得別人命令指責的。尤其此刻他已長大,堅持黑道是他的路,便誰也扭轉不來了。她只能選擇放棄,一如其他放棄他的人相同地放棄他。他的心已被利益蒙 蔽,再也沒有是非觀念,除了一逕的認定她是他的之外,其他全變了。
而她不以為自己待在他身邊能發揮多少規勸效果。不了,她沒那么偉大,也不愿陪一名 黑道份子風光;她只能宣布自己的失敗,他當真如所有人所言的無藥可救。
她好難過…
“喂…”虛弱的惡氣由昏迷在床的男子口中發出。
她拭去不知何時又流下來的淚,移到他身邊。
“要喝水嗎?”手捧水杯,看著他干裂的唇。
連喝了兩杯,他半撐起自己,問:
“我睡多久了?為什么全身痛?”
“三天了,你一直發高燒。”她淡淡說著,無法再付出理所當然的親切。
他甩甩頭,努力想由渾沌中理出一些什么,也想甩掉全身虛脫的無力感。
“三天?那我必須趕回高雄了,有一批海洛英會進來…”
她站起身,走到窗口。
“我不想聽這些。如果你仍是要說,我會報警去抓你們。”
她冷淡的口氣激怒了他。
“你在與我鬧什么?三天前你還鬧不夠呀!”他可以忍受她的大哭大叫,卻無法容忍她 把他當陌生人看。
“過來,我要與你說話!”他命令著。
她搖頭。
“明天你體力應該恢復得差不多,可以走了。我想,以后你也別來找我了。等一會我出去買食物,會順便去把你存在我這邊剩下的八十三萬提出來給你。原來我以為那筆錢可以用來當你的創業基金,不過,我想不必了,反正不管你多么會花錢,總有法子去得到更多。何 況,非親非故的我,也沒有資格幫你保管錢。”
“你什么意思?”他叫。
“我不與混黑道的人來往,我不認識一名叫紀衍澤的未來黑道大哥,一名毒販。”
她是說真的!這個認知再度侵襲他的腦袋,不知是驚是怒,幾乎沒讓他又昏了過去。
“你看不起我?你憑什么看不起我?我有不偷不搶!”
“再怎么說都沒有用,販毒的罪惡又哪里少于偷搶拐騙?我不想再與你說了。只要你的 雙手不干凈一天,我就看不起你,不管日后你會成為什么大亨級人物,我都看不起。”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啦!?”他受不了她的冷漠疏離。他的努力全是為了要做給她看,
如果他的功成名就只會使她看不起他,那他努力了又有什么用!
三日來不眠不休的疲憊已使她憔悴不已,她并沒有太多的力氣再與他戰上一回合,而他 的體力相信也負荷不了,她靠在窗框上,無力道:
“我要你有堂堂正正的人格,愿意腳踏實地的工作,賺取錢財與你所要的功成名就,并且不以危害世人為前提。白手起家并不可恥,不能成為巨富也不怎樣,重要的是我要你心安理得的花用每一分你賺來的錢,不要崇拜什么黑道道義,而忽略了你亦是社會的一份子,理應盡你一份公德心——我不要再說了,反正你什么也聽不下。我對你而言,除了是上床、結婚的對象,其他什么也不是。如果你上臺北是為了這兩件事,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我不會 與一個是非不分的人上床,也不會嫁給一名混黑道的毒販。”
閉上眼,以為接下來會是他的咆哮,但沒有,也許他氣壞了,體力太虛弱所以又昏了過 “夕汐。”沉重的鼻息吹拂在她臉上。
她睜眼才發現他竟然拔掉針頭,下床坐在她面前。對這個男孩縱使傷心絕望,卻仍關心 他的病體。
“你回去躺好…”
“你真的痛恨我走向黑道嗎?”
她點頭。
“但,那讓我有成就感。”
“那我無話可說。”她捂住臉。
“我真的想娶你。你是我這輩子決定要娶的人。”他拉下她的雙手,眼光深邃且思量。
“我不會嫁給你。”
“你不愛我?”他逼近她臉問。
“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進行到愛不愛的問題上。何況,現在的你萬萬不可能讓我傾心。你讓我好心痛、好失望!”她凝視他胡渣滿布的面孔。這張年輕的臉,有著慣常打架滋事累積 出來的戾氣,江湖味十足,淪落得令人心痛。
“如果…我不走那條路,你愿不愿意嫁我?”他不要她走出他的生命,不要她決然與他劃下楚河漢界,為了這一點,任何快速得到的成就感都可以放棄。他才不管什么社會公義不公義、善良風俗那一套,他只在乎眼前這個女人。他沒有是非的認知,因為在他看來,社會對他并不厚待,全世界更是一團烏煙障氣,法律早已被人玩弄于股掌間,他才不在乎犯不犯法,他只在乎她。如果走入黑道會讓她痛恨起他,那么——他可以放棄,他什么也不要 但先決條件是——她一定得是他的。
“你愿意嗎?”他再一次低問。望著她因不眠不休照顧他而花容憔悴的臉,即使在這么氣他的情況下仍不吝付出關懷,今生今世,再也沒有別的女人比她更好更美了。他一定要得 到她,一定要愛她,讓她陪他過一生。
“如果…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我們可以試著去喜愛上對方。其實——其實你不該要脅我的,但我要你當個正常人,不做壞事——這真的是——”她語無倫次了起來,為著他 話中之意而心悸不已。
三天前他是那么意氣風發的來告訴她,他在黑道中多么前途無量、風光得意,施恩似地說他要給她在室男的身體,榮派她當他第一個女人——但此刻,他似乎又成了當年那個壞小 孩,好不容易與她妥協,夾帶著她必須喪權辱國的割地賠款…
他認真的說著:
“小時候,你不要我搶同學的錢,便說我可以搶你的錢;不要我吃別人的便當,就把你的便當讓給我。這次,道理也是相同。如果你不要我混黑道,那就承諾嫁給我,我不在乎你愛不愛我,反正有我愛你就行了。”
“依然是霸道獨我的性格,只是…錢財與便當怎么能與愛情相提并論呢?他混不混黑道怎么可以用來交換她的終身?
“沒有這道理。”
“我什么時候講過道理?”
“你——”未出口的怒氣教他擷取了去,以唇。
“我不管,我要娶你,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得到你。”他喃喃的在氣息交融中宣誓。
交換條件再一次達成協議,至少他是這樣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