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徐君然的邀請,段文軒一下子就愣住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領導,用不著自己請客吃飯不說,竟然還要請自己吃飯。
“徐書記,這,這不合適,還是我請您吧。”
雖然年紀比徐君然要大,但段文軒可一點不敢對徐君然不恭敬,開什么玩笑,這可是三十來歲就做到副廳級領導的人,整個南州市委班子的平均年齡,可是生生被徐君然給拉低了十幾歲。縱觀整個江南省,也就只有徐君然這么一位三十來歲的廳級領導了。自己三十歲的時候在做什么?還在市委辦公室坐冷板凳呢。
“呵呵,這個事情咱們就不用爭了。”徐君然對段文軒笑了笑,他能夠理解自己這個新秘書的心態,做了這么久的冷板凳,就算是再有棱角的人,此時也早已經被生活的苦難給磨平了,現在的段文軒,但求無過不求有功的心態恐怕占據了他百分之九十的心理。
但這并不是徐君然想要的下屬,如果段文軒真的只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家伙,徐君然用不了多久就要考慮新的秘書了。
徐君然考慮過,按照市委的分工,自己分管的是城市經濟展,統戰、僑聯、科協、工商聯、市委農辦、招商引資、經濟開區和南州工業園。另外,還負責聯系市改委、經貿委,商務局,財政局、國土資源局、工商局、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建設局、審計局、物價局,城投公司、市場建設處,國稅局、地稅局等等。
這些部門當中,除了幾個冷衙門之外,大部分都是跟經濟展有關系的,對徐君然而言是正合他意,可以揮自己經濟展上面的一些優勢。
而這一切,恰恰需要段文軒這個秘書出力。所以徐君然不介意,給這個坐了十年冷板凳,早已經沒了雄心壯志的秘書一點希望,因為人只有看到了希望,才會努力向前。
晚上下班的時候,徐君然跟著段文軒一起來到了南州市的一個飯店當中,九十年代初的華夏,個體私營經濟如同雨后春筍一般在全國各地開展,最為明顯的就是被稱之為個體戶的存在,其中自然也就包括這些私營飯店。
“書記。沒什么好地方,您別介意。”
段文軒一臉抱歉的對徐君然說道,地方是他選的,沒想到正趕上飯口,這飯店里面人來人往的,喧嘩不已。
徐君然無所謂的笑了笑:“沒關系,我喜歡熱鬧。”
他這話只是客氣罷了,不管是王曉柔還是謝冰欣都知道,徐君然一向不喜歡太喧嘩的地方。
不過徐君然倒是并不介意在這里吃飯。因為他想知道南州的真實情況,很多時候,有些事情越是表面上展現出來的,就越未必真實。
“書記您坐。我去點菜。”雖然是徐君然請客,可段文軒哪好意思讓領導點菜,自然是履行起秘書的責任,主動去為徐君然點菜。
叫了兩個小菜。又叫了幾瓶酒,兩個人在飯店里面坐了下來。
“老段,以后我們就要在一個戰壕里了。我這個人脾氣急,又是初來乍到咱們南州市,有什么地方不周到的地方,你這個秘書要給我提醒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徐君然看著段文軒,笑呵呵的說道。
段文軒受寵若驚,在他看來,徐君然一個市委副書記根本沒必要對自己如此禮賢下士,兩人的身份實在是差的太多了,可偏偏徐君然就這么做了,這讓段文軒忽然有一種被人重視的感覺,要知道他已經在市委辦公室坐了多年的冷板凳,人情冷暖早已經嘗遍了,此時面對徐君然,段文軒有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
“徐書記,您言重了,能給您做秘書,是您看得起我,我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段文軒端著酒杯,一臉認真的對徐君然說道。
徐君然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喝酒,喝酒。”
從始至終,徐君然都沒有向段文軒打聽關于南州市委其他領導的事情,段文軒很奇怪,按理說這新官上任三把火,最起碼徐書記也應該跟自己了解一下情況吧,怎么這位徐書記,竟然沒有對自己提問呢?
一直到這頓飯結束,徐君然竟然只字不提市委市政府的事情,反倒是對段文軒打聽起南州的風土人情來。
“徐書記,您,您就沒有別的想問我的?”
終于,也許是喝了不少酒的緣故,段文軒總算鼓起勇氣,對徐君然開口說道。
徐君然笑了,看著段文軒饒有興趣的問:“你覺得,我該問你什么?”
他是真的不打算對段文軒問什么關于市委市政府的事情,并不是說徐君然不感興趣,而是因為徐君然覺得,自己到達南州最緊要的事情,不是跟什么人爭權奪利,而是盡管融入這個城市,了解這個城市的情況。
而這些東西,需要的是徐君然自己去了解摸索,而不是聽某個人告訴自己。
段文軒猶豫了一下:“您不是要了解一下市委的情況么?”
徐君然輕輕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現在不需要,接下來你可能要辛苦一點,你也知道我分管的部門比較多,最近一個星期,你把各個部門的資料整理一下,下周一我希望這些資料能夠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接下來,是市里面其他部門的一些情況,還有市里面近幾年經濟展的一些數據,能夠收集到多少,你就收集多少。”
說著話,徐君然微笑著道:“這個工作量有些大,你能不能行啊?”
段文軒的表情激動,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聽到蕭強的話連連點頭:“書記您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開什么玩笑,自己做了這么多年的冷板凳,好不容易有機會咸魚翻身,別說辛苦一點收集資料數據,就算是徐君然讓自己下鄉去跑段文軒也不會猶豫的。越是在低谷當中呆的久,他就越明白一個道理,什么尊嚴驕傲之類的東西,那都是虛的。要是自己連飯都吃不上,一輩子做個科員,那才是真正的被人瞧不起。
徐君然滿意的點點頭,對于段文軒他要求不高,現階段能夠配合自己工作就可以,至于日后有沒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心腹,徐君然沒有去考慮那么多,有些事情不是這個時候需要考慮的。
吃過飯,二人起身離開,段文軒要請客,卻被徐君然拒絕了,說好了自己請客,怎么可能讓人家掏錢呢。更何況,徐君然不想給別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徐書記,我送您。”
兩個人出門的時候沒有叫小車,段文軒這才對徐君然說道。
徐君然搖搖頭:“不必了,你先下班吧,我自己轉轉。”
說著,他看了一眼段文軒道:“對了,你有呼機吧?”
段文軒一怔,隨即點頭:“有的,號碼是…”
徐君然記了下來,笑著說道:“以后有什么事情我會給你打傳呼的。”
這年頭大哥大還沒有普及,有呼機已經算是不錯了。徐君然并不知道,這呼機還是上午確定給自己做秘書之后,段文軒才得到的。
站在徐君然的身后,段文軒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個興奮的表情來,他知道,自己如今算是咸魚翻身了,以后只要自己跟緊徐書記,最起碼日子不會像從前那樣難熬了。一想到這里,他就恨不得馬上回到家中,把這個消息告訴自己的妻子洪英。
洪英跟他是大學同學,兩個人當年畢業之后一起分配到了南州市委,只不過后來因為某件事,段文軒得罪了大人物,被按在市委辦坐冷板凳,段文軒卻對洪英不離不棄,兩個人相濡以沫的過了這么多年,感情自然是無比深厚,只是想到偶爾妻子在娘家承受的白眼,因為自己被人諷刺的表情,段文軒心中總是隱隱作痛。
“喲,這不小段么,你怎么在這啊?”
段文軒正在想著心事的時候,耳邊響起一個驚訝的聲音來。
伴隨著這個聲音,一臺黑色轎車在徐君然跟段文軒的面前停了下來,車窗打開,露出一張四十多歲的男人面孔。
“大,大姐夫?”段文軒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意外的對那個人說道。
“呵呵,小段你這是干什么呢?咱媽今天過生日,你怎么還在這里?”
說話的人四十出頭的樣子,梳著一個油光锃亮的大背頭,穿著黑西服,看上去特別像是那種社會上的成功人士,跟段文軒說話的時候,也是一口一個小段的叫著,從里到外透著那股子高高在上的俯視感覺。
“啊?”
段文軒一愣神,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自己岳母的七十大壽,早上妻子還跟自己說起今天要去娘家的事情,結果今天一上班就被告知要接受徐書記的挑選,然后是跟著徐君然出來,竟然把這個事情給忘記了。
“老段,今天是你岳母的生日?”
這時候,仿佛一直被當做隱形人的徐君然,笑了笑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