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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風云陡變

第四十回風云陡變  另一個少女裊裊走近展白,也把蒙面黑紗扯下,狠瞪展白一眼,道:“算你有膽量,竟敢與‘南海門’架梁生事,你就小心好了,‘南海門’將也要你禍延三代。”

  說罷,轉頭對另外兩個少女及八個蒙面大漢說道:“走!咱們回去…”

  “走?殺人、劫鏢,說走就走,恐怕沒有那么容易吧?”

  這話聲來自數丈開外,說話時沒有看到人影,話說完,卻憑空在眾人眼前出現一個青臉紅發的怪人。

  眾人不由齊吃一驚。

  這青臉紅發怪人的輕身提縱術,到了能夠隱去身形的地步,那快得真是不可想像。

  那兩個扯去覆面黑紗的美艷少女,看到這青臉紅發的怪人出現,方才那么狂傲,此時竟嚇得花容失色。

  就連那蒙面的兩個少女與八個勁裝大漢,雖看不到他們的面容,但從那滴溜溜亂轉的雙眼神色之中,也可看出,他們吃驚也不在露出美貌容顏的少女之下。

  茹老鏢頭卻是又驚又喜,估不到數月不見,展白武功竟有如許精進,又見這青臉紅發怪人說話也是幫著自己,知道今天有了救星,忙道:“展賢弟,千萬不能放走他們。老哥哥那數十輛鏢車非常緊要…”

  兩個美艷少女不管茹老鏢頭對展白說什么,在望著青臉紅發的怪人吃驚之下,互相對望一眼,又向八個壯漢及另外兩個蒙面少女施一個眼色,然后走起桃花步,嬌軀如弱柳隨風,向青臉紅發怪客裊娜走近兩步,其中一個襝衽一禮,道:“喲!原來是鬼…柳姐姐,我們少君想念柳姐姐想得發瘋,少君叫我們見到姐…”

  在這美艷少女說話的當兒,那八名蒙面勁裝大漢已挾起受傷的佛印法師疾馳而去…

  這青面紅發怪客正是柳翠翠,她方啐了一口,罵道:“誰是你們的鬼姐姐…”

  茹老鏢頭已脫呼道:“展賢弟,別讓賊人跑了…”

  展白道:“老哥哥別著急,賊子們跑不了。”

  喝聲中,只見他身形微晃,猶如一縷淡煙,倏然擋住八名蒙面大漢的去路。

  這八名蒙面壯漢,乃是“魔鬼島八妖”,武功高強,且別走蹊徑,在“南海門”,除了“南海少君”、“南海龍女”以及“海外三煞”幾個絕世高手之外,他們八人的武功都可列人第一流。輕身功夫更有獨到造詣,今見少年展白起步在后,卻能超在他們八人的前面,不由同時一愕。

  “魔鬼島八妖”心知遇到強敵,不施殺手,恐怕難以脫身,互相一打眼色,四妖后退,四妖跨前兩步,雙臂一陣劃動,施出“魔鬼島”的鬼魅絕學“魅魑掌”來。

  只見四股螺旋形的氣流,半空匯合,急速旋轉著向展白面門卷來。

  展白突感頭昏目眩,見那飛轉的螺旋形氣流之中,竟隱然現出一個魔鬼的巨頭來,披散滿頭長發,呲牙裂嘴,眼如銅鈴,舞著兩只鬼爪,猙獰恐怖之極,猛向自己面門抓到,不由大吃一驚。

  這是“魅魑掌”最厲害的地方,由四妖合手施展出來,氣流打旋,形成幻象,使對方疑懼失神之中,受傷于無形,可以說是厲害無比。

  展白雖然連經惡戰,會過不少武林高手,但從未見過如此怪現象,以為對方會施邪法,驚怖之中,猛然揮出一掌,直向那魔鬼的巨頭擊出。

  “天佛降魔掌”立顯無比威力,只見勁流山涌,“轟隆!”一聲巨震,猶如晴天起了一個霹靂,那魔鬼巨頭的幻象立刻消失,四妖被震得一路踉蹌,四散退出一丈開外,雙眼瞳孔漲大,身形搖搖欲倒。

  展白一掌奏功,神威大增,雙腳一跺,身形凌空而起,直竄有五六丈高,倏然打腰屈腿,頭上腳下飛躍斜掠,半空中一招“佛祖降座”,雙掌挾風迅雷之勢,猛向另外四妖當頭劈下。

  另外四妖見展白一個二十歲年紀的少年,武功竟大得出奇,只一掌就把自己四位兄弟震傷,接著只見展白凌空向他四人撲來,招式更威猛,四妖同時吃驚,不敢硬接,施出“鬼飄風”身法,“吱溜!吱溜!吱溜…”數聲微響,恍如鬼魅,四散躍出一丈開外。

  但展白聽茹老鏢頭說不要放賊子跑了,已經下決心要把幾人攔下,招式施出,見四妖倏然逸出招外,當即雙臂一劃,身形竟如一只大鷹一般,橫空翱翔,半空中施出“天佛降魔掌”絕學中一掌“佛光普照”來。

  只見展白如大鳥橫空,身形凌空飛轉,似影隨形每至一妖上空即發出一掌。

  只聽“砰!砰!砰…”巨響接連響起。

  一響是展白施出的一掌,一掌打翻一妖,只見掌風呼呼,漫空而下,“砰!砰!”巨響,飛沙揚塵,就在那塵飛沙揚的掌風之中,八妖次第翻滾跌爬,慘呼厲吼,鬧成一團。

  “燕京鏢局”眾鏢師深受八妖荼毒,見狀不由個個欣然色喜,竟齊聲歡呼起來…

  茹老鏢頭不住地點頭贊嘆,如不是自己親眼目睹,真不相信世上竟有如許高強武功。

  更不知展白小小年紀,只不到一年未見,這一身絕藝是何處學來?

  就連深知展白底細的柳翠翠,見展白能御空飛行,連環出招,也不由暗暗納悶,不知這白哥哥早有絕學在身深藏不露?還是另有奇遇?竟具有這樣駭世驚俗的絕高身手。

  因為這“天佛降魔掌”法,是她指點展白練成的,“佛光普照”招式,固然也是凌空下擊,但卻不是這種凌空翱翔,連環出手的章法。

  事實上,展白是觸類旁通,自行體會,對敵之際隨機應變,臨時想出來的,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想到,身形凌空連環出招,竟能維持不墜。

  他幾次見“鐵翼飛鵬”巴天赫對敵過招,鐵翼猛揮,凌空而起,半空中雙臂劃動,屈腿連彈,縱橫如意,招式威猛。現在他以雙臂代翼,凌空而起,一陣劃動,竟然虛空橫飛,雙腿一彈,竟能轉折如意,又借著掌力下劈的反震之力,使他能在空中維持不墜。因此,他竟學起“鐵翼飛鵬”來,人如大鳥,在半空中向“魔鬼八妖”接連攻擊。

  當然,這也是由于展白內功真力已有了相當的火候能夠提住一口真氣,所以才能凌空不墜,若是內功火候不到家,依然是學不來的。

  不過,他初次施展,掌力無形中打了折扣,若不然以“天佛降魔掌”亙古絕學,連番打在八妖身上,八妖早就沒命了!

  雖是這樣,但也把八妖也打得暈頭轉向,滿地跌滾,狼狽萬狀。

  那四個蒙面少女,“桃花四妖”,也是“南海門”中的一流高手,見此光景,不由一個個吃驚得粉面失色。

  “桃花四仙”驚愕之中,見“魔鬼島八妖”狼狽之狀,只有挨打的份兒,已無還手之力,猛然醒悟,若這樣長久下去,八妖早晚會被打死,假如八妖一死,她們四人也難以逃脫,于是互打招呼,探手革囊,各取出一把“桃花毒瘴”來,迎空向展白打去。

  只見四蓬桃紅色的細霧,半空匯聚,猶如一朵粉紅色的絳云,猛向展白當頭罩來。

  展白突嗅到一股異香…

  柳翠翠在一邊急呼:“白哥哥,快躲。那是‘桃花毒瘴’。”

  急呼聲中,翠翠衣袖一揚,施出一手“香袖飄風”,狂飆疾卷,把那奔向展白的一團粉紅色煙霧,直吹數丈開外。

  展白聽到翠翠急呼示警,及時閉住呼吸,斜身飛掠落下地面。

  幸虧發覺尚早,若不然展白已被那粉紅色的“桃花毒瘴”所傷。

  再看被翠翠“香袖飄風”吹出數丈的那團“桃花毒瘴”已飄散了開來,隨風飄蕩竟廣罩十數丈外方圓地面。

  猶如在眾人眼前,灑下了一層粉紅色的濃霧。

  那粉紅色的濃霧,緩緩轉散,所過之處,居然使欣欣向榮的草地變枯,蒼翠碧綠的樹木落葉。

  有幾個鏢師躲閃略慢,被粉紅色濃霧過身,竟然周身火紅,尖號著倒地死去。

  好厲害的“桃花毒瘴”。

  眾人不由咋舌。

  足有一頓飯的功夫,那粉紅濃霧,才漸漸消散。

  待那粉紅色的濃霧漸漸消失,再看“魔鬼島八妖”、“桃花四仙”及被展白掌傷的“佛印法師”,早已逃之天天,不知去向了。

  茹老鏢頭跌足長嘆,眾鏢師愁眉苦驗,兩位鏢頭,“胖靈官”與“石猴”,更是急得哀哀痛哭起來了。

  展白知道眾人是為被劫走的鏢車焦急,但也不得不見見故舊,隨向茹老鏢頭施了一禮,道:“老哥哥,一向可好,展白因連遭意外,久未拜候,尚請老哥哥原諒。”

  茹老鏢頭突然見到展白,又見展白學到了驚人的武功,也頗感欣慰,但此時他卻沒有心情為展白高興,連故友乍見的親熱勁也提不起來,只不住地搖頭長嘆。

  展白道:“老哥哥親自出馬,不知保的是什么貴重之物?”

  茹老鏢頭又長嘆了一聲,說道:“展賢弟,實不相瞞,這趟鏢乃是濟南府一百零八縣的全部餉銀,共是黃金三十萬兩,如若失了,老哥哥就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

  展白一聽,也暗暗為之心急…

  翠翠在一旁笑道:“丟了哪里找,光是焦急有什么用?”

  展白一拍手,道:“對!賊人在此劫鏢,想必巢穴也離此不遠,我們幫忙老哥哥把餉銀找回就是了。”

  茹老鏢頭已見識過展白與翠翠的武功,知道有了二人幫忙,不難把餉銀找回來,立刻轉憂為喜,道:“能有二位幫忙,老夫感激不盡了。”

  展白道:“老哥哥,哪里話來?想當初展白落魄江湖,還不是多虧老哥哥幫忙,現在老哥哥有事,展白理應效力。”

  茹老鏢頭搖頭道:“賢弟幫忙,老哥哥當然沒話說,可是,這位——”

  說著向柳翠翠一拱手,道:“兄臺,老夫與之素昧平生,由其義伸援手,老夫當然要感激不盡了。”

  展白望了翠翠一眼,道:“這位也不是外人,她是…”

  展白本想向茹老鏢頭引見翠翠,但話到唇邊,想到翠翠帶了面具,不好暴露身份,故而又臨時收嘴未說出來。

  翠翠卻接口笑道:“我是鬼面人,以后請老鏢頭多指教。”

  茹老鏢頭何等閱歷,從翠翠說話與走路,身材等各方面情狀,早已看出翠翠的青臉紅發是化裝,但也不說破,隨淡然一笑,道:“久仰!久仰!”

  事實上,在當今武林,誰也沒聽說過有“鬼面人”這么一號。

  展白見翠翠如此說,就更不好為其吐實,隨轉變話鋒道:“日久生變,我們不宜延擱,還是早些查訪賊人下落,早日追回鏢銀,方為上策。”

  茹老鏢師當然是求之不得,大家聚在一起,互相討論了一番,翠翠似是胸有成竹,告訴大家只要尋著鏢車的軌跡,按圖索驥,一定可以找到賊人老巢。

  眾人齊贊高明,隨即找到鏢車的軌跡去向,一路追尋下去。

  那鏢車軌跡,一路馳向濟南,但臨到城內時,鏢車軌跡拐了彎,到天黑時,來到一座高大府第之前。

  一片高大樓房,連地而起,占地怕不有百頃之多,那林立的高樓飛檐聳牙,在滿天霞影里顯出一番雄偉氣象。

  那高樓四周有一道高墻圍繞,墻高有兩丈,門前箭垛,不亞如一座小城,墻外還有一道護墻河,看起來溝深城固,而且門樓箭垛上刁斗森嚴,人影閃動,看樣子警衛也頗嚴密。

  那鏢車的軌跡,卻直馳向樓房之內,但此時護城河的吊橋已經懸起,那道護城河,足有十數丈寬而且高墻上那么多明卡暗樁,看樣子要想進去,真比登天還難。

  茹老鏢頭一怔,道:“這不是‘摘星手’慕容涵的‘豹突山莊’嗎?難道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之一的‘凌風公子’,會與‘南海門’沆瀣一氣,搶劫老夫的鏢車嗎?”

  展白一聽茹老鏢頭認出這片樓房便是豹突山莊,不由一愕,仔細辨認,果然似曾相識。

  一幕幕往事驀然兜上心來。

  展白感慨萬千,一時怔了…

  茹老鏢頭卻氣呼呼地道:“劉三,拿拜帖來。”

  “快馬”劉三應聲上前,唱了個大諾,立刻從背囊中,取出一封大紅拜帖,雙手奉上。

  翠翠在一旁笑道:“老鏢頭,你拿拜帖子什么?”

  茹老鏢頭道:“老夫與慕容涵有一面之識,沒想到他竟派人劫奪老夫的鏢車,現在老夫按武林規矩拜莊,看他有何話說?”

  說罷氣咻咻地,對身邊一個叫做“多臂熊”魏天成的鏢師說道:“魏老師,你辛苦一趟,面見慕容涵說老夫‘鐵掌震河朔’,親自拜莊。”

  “多臂熊”魏天成接過拜帖,大踏步地向莊前走去。

  翠翠在一旁道:“我看免了罷,慕容涵不一定做得了主,而且他也不會接見你。”

  茹老鏢頭道:“武林規矩,老夫想他慕容涵再狂,也不會不遵。魏老師,你去吧。”

  翠翠只倩然一笑,不再言語。

  “多臂熊”魏天成卻大步走至橋邊,揚聲叫道:“‘豹突山莊’守門人聽著,今有‘燕京鏢局’‘鐵掌震河朔’茹老鏢頭,親自拜莊。”

  “多臂熊”人高聲大,氣貫丹田,放開喉嚨這一喊,聲震四野,怕不傳出有數里之遙。

  但墻垛上卻闃然無聲。

  “多臂熊”又叫了數聲,仍然連墻垛上閃顯的人影也隱蔽了身形,寂靜無聲,有如一座死城。

  “多臂熊”火上來,從懷內掏出一枚“月芽鏢”來,抖手向懸吊橋的繩索上打去。

  “嘩啦啦!”轆轆連響,懸掛吊橋的繩索竟被“多臂熊”一鏢打斷,一座長達十余丈的吊橋,竟轟然掉下來。

  “多臂熊”真不愧是一條硬漢,竟手舉大紅拜帖,昂然跨上吊橋。

  墻垛上依然沒有響動,“多臂熊”跨開大步直走至橋中間,墻垛上還是寂靜無聲。

  顯然這是不祥之兆。

  展白也不禁為這場面喚回心神,看“多臂熊”這種為總鏢頭一句話就去賣命的豪舉,不由大為感動。

  這固然是由于茹老鏢頭素得人心,但也得遇著像“多臂熊”這般血性的漢子,為了達成使命,真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眼看“多臂熊”手中捧大紅拜帖,已走過吊橋,將至莊門了,突然墻垛上一陣狠響,橫空射下一排硬弩來。

  “多臂熊”大吼一聲,雙掌翻飛,立刻把一排硬弩震飛。

  但墻垛上亂箭,如飛蝗似地續射下來。

  “多臂熊”手忙腳亂,立刻陷于危境。

  茹老鏢頭、展白、翠翠,以及眾鏢師見狀,一齊飛身掠至城邊。

  但“多臂熊”由于手執大紅拜帖,出掌不便,身上已被射中十余箭。

  茹老鏢頭急竄上前,一邊舉掌撥打亂箭,一邊把“多臂熊”拖至河邊避箭之處,急道:“兄弟,苦了你了。”

  “多臂熊”生命垂危,仍強打精神把拜帖交還茹老鏢頭,有氣無力地說道:“小弟有辱使命,老哥哥,這拜帖交還你,請老哥哥另選能…人…”

  說著嘴內涌出一股鮮血,頭一歪,人已死去。

  這“多臂熊”乃是打暗器的名家,所以才在江湖上爭了這么個綽號,沒想到他竟死在亂箭之下。

  茹老英雄滴下兩滴老淚來,默禱道:“魏兄弟,你安息吧!老哥哥一定要為你報仇!”

  說罷放下“多臂熊”的尸體,竄上河岸,飛身掠上高墻,墻垛后埋伏的箭手,已被眾鏢師及展白等人掃清,墻上墻下,到處是死尸,而眾人已經沖向莊內去了。

  茹老鏢頭雖然丟了極重要的鏢,關系一世英名與身家性命,而且又死傷了不少鏢師伙計,滿胸氣憤,但內心里還不想多造殺孽,因為他與“摘星手”慕容涵至少還有點交情,他見墻上墻下殺戮之慘,恐怕手下鏢師及展白這般年輕人,闖下大禍,把局面鬧得不可收拾,于是立刻緊追進莊。

  此時黑夜降臨,偌大一座“豹突山莊”竟燈火全無,黑沉沉一幢幢的高樓大廈,充滿了神秘恐怖之感。

  茹老鏢頭風馳電掣,竄房越脊,向莊內緊趕,屋角樹叢等暗影之處,不時有暗卡向茹老鏢頭突襲。

  茹老鏢頭且戰且走,且盡量避免殺人,只向有殺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一連闖過三座院落,依然不見一個人影。

  不但“豹突山莊”方面的人,不見露面,即自己帶來的二三十名鏢師以及展白翠翠等人,也一個都未看見。

  茹老鏢頭心中犯疑,一邊跑一邊暗自忖度道:“莫非自己的人都被擒了?”

  “展白與‘鬼面人’武功高強,莫非也同時遭了毒手?”

  “‘豹突山莊’除了莊主‘摘星手’慕容涵與自己曾有過從之外,其他還有不少認識的人,怎么一個熟人都看不見?”

  茹老鏢頭心思電轉,又越過兩座院落,來到一座類似花園的庭院之中。

  只見花木扶疏,曲欄幽徑,顯出主人家的富貴豪華,但依然不見一線燈光、一個人影。

  側耳細聽,連遙遙傳來的殺聲都聽不到了。

  也再沒有遇到暗影的偷襲。

  整個庭院靜謐如死城,竟隱隱充滿了恐怖的氣氛。

  茹老鏢頭駭然止步,只見樓尖天際一鉤冷月,滿天繁星似乎鬼眨眼睛,荷花池邊上栽植的一行倒垂楊柳,在夜色中愕愕猶如鬼魅,幢幢高樓,燈光全無,那一個個黑洞洞的樓窗,竟如惡魔張開巨口,亟欲攫人而食的樣子。

  這出人意外的寂靜,竟使走南闖北經驗無比豐富的茹老鏢頭,吃驚得周身汗毛皆炸。

  因為這寂靜的氣氛太反常,太出人意料了。

  茹老鏢頭驚駭之中,突然靈機一動:既是不見人出面,我何不打個招呼,再看看動靜?

  想至此處,干咳了一聲,開口叫道:“呔…”

  誰知他這一“呔!”,水塘假山,四廂樓房,處處回聲,竟一連串發出“呔!呔!呔!呔!…”的喝聲,由高而低,連續不斷,接連“呔!”了數十聲,才漸漸隱息。“戛!戛!戛!…”

  只驚起了水濱一只飛鳥,震翅飛向夜空,倒把茹老鏢頭嚇出一身冷汗來。

  過了一會,見四周仍無動靜,茹老鏢頭驚魂稍定,才待繼續發言喝問,突聽“呀”的一聲,向月的一扉樓窗突然開了。

  接著又聽到一聲幽幽的長嘆。

  這嘆息聲仿佛是從墳墓中的幽魂所發出的,那樣深沉幽長,凄涼而悲傷,簡直使人不忍卒聞。

  茹老鏢頭驚極回顧,只見迎著慘淡的月光,樓窗開處顯現了一個長發掩面,面白如紙的女人頭臉來。

  茹老鏢頭機伶伶地打幾個冷顫,脊梁骨里直冒冷氣,心說:“今夜可真是遇到鬼了…”

  因為那女人的臉,慘白如紙,長發半掩,只露出呆滯的雙眼來,真與傳說中的女鬼一般無二。

  但茹老鏢頭到底是常走江湖的人,雖然害怕,還不致驚惶失措,只怔怔地望著那女人發愕。

  那樓窗用鴨卵粗的鐵欄封住,那女鬼可能是隔著鐵欄把窗推開,此時她雙手握住鐵欄,連那慘白的臉兒也緊貼在冰冷的鐵欄上,窗外站著一個大活人,她卻猶如未見,一雙眼遙望著天際一鉤冷月,口中幽幽地吟道:

  “長相思,摧心肝…

  推窗望月空長嘆…

  孤燈不明思欲絕…

  憶君迢迢隔青天…

  天長路遠魂飛苦…

  夢魂不到關山難…

  夜風凄凄夜色寒…

  月明如素愁不眠…

  終日思君不見君…

  愿隨春風飛君前…

  昔時橫波目…

  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腸斷…

  歸來看取明鏡前…”

  她把李白的兩首“長相思”顛倒篡改,混合在一起隨口吟來,使人聽了柔腸百轉,不忍卒聞。

  茹老鏢頭至此才算明白,這女人并不是鬼,至于是一個被負心郎拋棄的癡情少女?還是一個死去丈夫年輕守寡的少婦?可就不得而知了。不過看這女人的癡情,真可說是“寸寸相思寸寸灰”了。

  茹老鏢頭壯了膽子,干咳了一聲,問道:“哎!姑娘,你是莊上的什么人?”

  誰知那女人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仍然望著天邊殘月,喃喃低訴道:“白哥哥!你在哪里,你可知道紅妹妹想得你這樣苦嗎…”

  “白哥哥?”“紅妹妹?”茹老鏢頭蒙了一頭霧水,誰又是“白哥哥?”但卻可斷定,這少女的閨名一定是叫什么“紅”了。

  又聽那少女幽幽地說道:“唉!白哥哥,你去了已經二百九十九天了,再有六十六天,就整整滿了一年,這一年來,小妹的眼淚也流干了…白哥哥…你為什么還不回來?”

  說著,她雙眼又流下了兩行情淚來。

  茹老鏢頭一聽,這少女把情郎去的日子,記得清清楚楚…

  正在此時,突聽一聲冷哼,來自身后不遠。

  茹老鏢頭吃了一驚,想不到有人來到自己身后還未發覺。那么,來人的輕身功夫,必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茹老鏢頭驚怖之中,倏然回身,雙掌護胸,舉目一看,在身后不及三丈之處,并排站定三個老者。

  只見當中一個,年約五旬,面白無須,方面闊口,身穿錦繡,儼然富紳打扮,左手握著一支凈光閃亮的爛銀簫。

  右邊一個禿頂無毛的老者,左臂齊肩斷去,只有一只右手,高舉過肩,手上托著一個鐘形銅鈴,年紀已至六旬開外。

  左邊一個,也是六旬上下,身上只有一條腿,奇怪的是,他單腿站立,既不用拐也不用杖,真不知他是怎么行路法?卻是徒手,未拿兵器。

  這三人之中,茹老鏢頭倒認識兩個,那獨臂老者正是“追魂鈴”司馬敬,那單腿老頭正是“獨腳飛魔”李舉,這二人合稱“塞外雙殘”,是西北綠林道上有名的兩大魔頭。

  昔年茹老鏢頭在西北走鏢,曾與二人有過一面之識,因二人形象特殊,故而印象深刻,至今不忘。

  至于那中年富紳,茹老鏢頭雖未與其會過面,但看他那穿著打扮,以及手中拿的那支爛銀簫,茹老鏢頭立刻忖出,那必是以“音魔簫法”享譽武林的“銀簫奪魂”章士朋無疑了。

  因這三人在“豹突山莊”,名列十大高手,天下聞名,故而茹老鏢頭一看便能認出。

  茹老鏢頭見他三人,站立在自己面前,面目陰森,一言不發,隱然含有敵意,隨一抱拳,道:“原來是司馬兄李兄!想必這位就是以簫法聞名天下的‘銀簫奪魂’章士朋章兄了!”

  “銀簫奪魂”章士朋嘿然一陣冷笑,道:“‘燕京鏢局’的總鏢頭,‘鐵掌震河朔’茹兄,果然名不虛傳,一見面就認出老朽等人來了。”

  茹老鏢頭也哈哈一笑道:“慕容府十大高手,天下聞名,老夫怎會不識?”

  “慕容府?”銀簫奪魂章士朋打斷茹老鏢頭的話,仰天長笑道;“慕容府已經在江湖除名了,如今此莊是‘南海門’濟南分堂,老匹夫休要信口濫言!”

  茹老鏢頭聞言一怔,真不相信,此話是出自“豹突山莊”十大高手之口,怔了一會疑問道:“此話當真?”

  追魂鈴司馬敬道:“老鬼!你以為章兄還會跟你說謊嗎?”

  茹老鏢頭更見起疑,道:“那么,慕容莊主‘摘星手’…”

  獨腳飛魔李舉陰惻惻地道:“事不關己,你茹老兒何必多問!”

  茹老鏢頭見三人異口同聲,至此不得不相信了,但還覺得很多事情,使人無法理解。譬如他們三人乃是“慕容府”十大高手。如今“慕容府”易主,他們三人怎么如此洋洋自得?莫非他們三人已背叛慕容涵,投靠“南海門”下了?江湖人心如此虛詐,真使人齒冷。想至此處,又道:“那么,三位仁兄也投靠…加盟‘南海門’了?”

  “投靠”兩個字太刺耳,茹老鏢頭說出口來,臨時又改為“加盟”二字。但話出如風,一出口便無法收回了,果然,聽到這話,銀簫奪魂章士朋,追魂鈴司馬敬,獨腳飛魔李舉,同時臉色一寒。由章士朋當先開口道:“茹老兒你知道就好了,如今‘南海門’應時而興,不久將領袖中原,你茹老兒想加盟還想不到呢!”

  茹老鏢頭雖然修養極好,但被三人一口一個老兒,也叫得暗暗發火,尤其是三人恬顏無恥,中途變節,還大言不慚,也不由臉色一變,怒道:“老夫還不想高攀,但你們三人背棄慕容莊主,難道不怕傳出江湖被人恥笑嗎?”

  追魂鈴司馬敬仰天大笑,道:“今夜你茹老兒還想生離此莊嗎?”說完兀自哈哈大笑不止。

  茹老鏢頭見追魂鈴狂傲逼人,不由勃然大怒,道:“就算老夫橫尸當場,你們三人也無法一手掩蓋天下人的耳目!”

  獨腳飛魔李舉道:“為了叫你老兒死得瞑目,如今實話告訴你吧!慕容涵十數年前結伙暗殺結義盟兄‘霹靂劍’展云天,已失掉武林盟主的資格,‘南海門’揭穿這段公案替天行道,已代之而起,三年之內,領袖中原武林,并公開‘武學真經’,由武林人土公開研習,三年舉行‘英雄大會’在西岳華山,以公平比武,爭奪武林盟主寶座,人人有份——那時天下武林一統…”

  說至此處,又哈哈大笑了兩聲,道:“可惜你茹老兒,是無此福緣了!”

  追魂鈴司馬敬接口道:“因為今夜就是你茹老兒的壽終正寢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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