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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節

瀟灑出閣第六章  那個小丫頭片子在做些什麼呀?

白悠遠坐在餐廳里靠窗的一角吃午餐,可以將外頭的藍天白云盡收眼底,又得  以躲去吵雜聲浪的肆虐;可是接下來步入餐廳的一男一女瘸吸引了他的注意。

對於曾是他名下的學生,即使已與他平起平坐地當了老師,但本著「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偉大信念,他自是會密切注意著學生的一舉一動,無法將她提升  到同事階層來看。

說真的,那丫頭實在是好玩!害他每次看到她都想笑,忍得十分辛苦,加上她  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眼,每每蘊含怒意圖瞪著他時,他更是忍俊不住。

她每次瞪他是要警告他不許笑,可是效果卻適得其反。他那個「上邪」學生已被他氣得快成了「上吊」學生了!不知為了什麼?他看到她就是想笑,他從來也不是這麼沒氣量的人,怎麼就是會忍不住拿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大笑呢?要是給母親知  道了,肯定會被狠狠地訓誡一頓。

他們進來已有五分鐘了,點了餐之後坐在他左側前方約叁張桌子遠的地方。由於來用餐的老師已減少了,學生們又已回教室午休,所以他們中度聲量的談話,他可以聽得很清楚。餐廳里頭還有其他吵雜的聲音干擾著,但他的武功修為使得他的  耳朵靈敏度比他人強,這才會聽得一字不漏。

我的天啊!那小女子正在對古老師求愛,還興高采烈地列舉了肯與她交往的十大好處!白悠遠聽到第五條時就再也聽不下去了。什麼可以替他洗衣燒飯、可以載他上下班、可以給他一半薪水、可以免費在周末為他的家大掃除…她以為她在做  什麼?應徵女傭順便倒貼錢是嗎?

  他無聲無息地朝那一對男女移近。

秋水喝了一口水,雙手合十,一臉誠意,很期待那幾乎被嚇呆的古老師接下來的表情是——開心地大力應允,而不是落荒而逃;因為老實的古老師看起來在冒冷  汗,并且已有準備逃走或昏倒的跡象。

「古老師,我會是個很好的女朋友,你要相信我,即使一時之間我不會太完美,但是經驗會使人成長,相信我們會漸入佳境,我——」秋水還沒說完話,即被  一個熟悉的聲音截斷。

  「你發燒了!忘了吃藥嗎?」

  白悠遠一把拾起秋水的衣領,彬彬有禮地告知那已呆若木雞的古老師:

  「志明兄,失陪了,我的愛徒需要再管教管教,她說過的話請自動視為廢話,

不具任何效力,你可別將一個神智不清的小丫頭所說的話當真。」說罷,他像抓一只小貓似的,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松松地將秋水拎出了餐廳,直接往輔導室走「白悠遠,你放開我!你怎麼可以讓我那麼丟臉?」她覺得很沒面子,氣得大「叫老師:」他敲了她一記響頭,關上門後直接把她扔到沙發中,以跑百米的  速度坐到她面前的茶幾上,讓她完全籠罩在他的氣息下,沒處可退。

「我也是老師!」她叉著腰怒瞪他,心里思忖:想占她便宜,門兒都沒有;不  過,他的力氣似乎很大…

「那就請你有為人師表的言行可以嗎?否則我會把你扔回幼稚園重讀。」他的  鼻子幾乎抵住了她的鼻尖,熱呼呼的氣息沖到她唇瓣上。

「我哪里不像老師了?我上課認真、教材準備充足、講課內容生動活潑,都可  以去拿師鐸獎了。」她有些不習慣這麼靠近他。卻又不服輸地辯駁。

  他扯高一邊唇角,似笑非笑地說:「我去請學校替你報名。」

「不必了。」她突然舉起手,將他逼近的臉推開到一臂之遙以外,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剛才的窒息感一定是他頻頻地吸氣,搶走了她身邊的氧氣才造成她缺  氧。這男人太可惡了,連氧氣也要跟人家搶!

此舉反使她的右手陷入他掌握中。他以左手手指分開她右手五指,與之交錯合握。驀地,情勢有些變了!白悠遠抬頭看到秋水單純又好奇的表情摻雜了少許的不悅,他的心悸動了一下。他只是想找她來訓話的不是嗎?那麼,是什麼地方不對了  呢?此刻感覺多奇特,竟令他——心動!

  「會痛啦!」秋水被他呆著了好一會兒,決定自力救濟。

這家伙居然拿她的手去摩挲他下巴的胡渣子。拜托!她的手還沒有進化為刮胡  刀,他以為他在做什麼?偏偏她那可憐的手還拉不回來,他握得不緊,但很牢。

「痛?」他找回了失落的意識,低頭看她的手。小小的纖手離雪白還有一段距離,以她天天隨便曝曬在陽光下的情形,太陽先生實在太厚待她了,沒將她烤成黑炭,只讓她稍微呈健康的淺麥色而已。此刻,她的手背被他下巴的胡渣磨出微紅的痕跡,也許會有點痛、有點癢,但還不至於太嚴重,除非…她是個非常怕痛的女  人!他邪惡地笑了:「那,這樣痛不痛?」他低頭在她手背上小咬了一口。

「痛呀!」她開始用力地嘗試以左手扳開他的箝制,可惜一時之間還見不到成  效。她懷疑這男人上輩子是螃蟹嗎?

  很好!她果然超級怕痛。白悠遠很得意,抓到她的弱點了,賓果!

「秋水,不許再讓我知道你找古老師求愛,你不可以去挑逗老實人,要玩游戲  也得找好對象。」

  「我是真的決定和他談戀愛,這又關你什麼事?」

  「我是你的老師。」光這句話已足以代表絕對的權威。

「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白悠遠,我告訴你——呀——」她來不及迸出罵人  的話,因為他又咬了她一口!

  「叫老師。」他威脅著她,嘴巴張得大大地,準備要再咬下去。

  盡管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威赫不足懼,但…好吧!識時務者為俊杰。

  「老師大人,你可否偶爾停止「體罰」我?」

「得看你的表現了;不過,你先回答我,古老師有什麼地方吸引你?讓你要找他戀愛?」他不解,這丫頭根本是一副不識愛情滋味的迷糊樣,哪來那個興致去追  求別人?

  「他沒有人追呀!所以找可以撿來追,這并不犯法。」

  「然後呢?追他做什麼?」

「當我的男朋友,不然還會是什麼?追來當標本陳列在墻上嗎?」秋水以懷疑  的眼光斜睨著他,這人那麼多美女追,難道會不明白男女交往的用意?

  「女孩子不可以斜眼看人,難看。」他又敲了她一記響頭。

  「是個紳士就不會打女孩子的頭!你也半斤八兩,好不到哪里去!」

「等你有女孩子的表現時,別人自然會給你應有的尊重。你我師生一場,我是  管定你了!問題丫頭。」

「我只不過要談戀愛而已:白悠——噢,老師,你管太多了。這麼閑,不如去關心那票掛名在你門下的學生,我畢業了。」她相信自己頭上的腫包已足以媲美如  來佛祖。

「一個心智年齡停頓在包尿布階段的丫頭是沒資格談戀愛的!你再吵、就買尿  布奶嘴送你。」

是誰把老師的形象塑造成圣人的?還歌頌師恩比天高、比海深?那個人是人騙這邊的教師休息區是數學老師專有的,約占了四十坪左右,前後兩排由天花板  延伸到地面的書墻全是密密麻麻的數理參考書資料,看得秋水開始頭暈。

她怎麼會在這里呢?窩在數學教師休息區的最內側一角,簡直有扼殺優秀國文  教師之嫌!須知那個白悠遠在此地的惡勢力挺大的,只消在校長耳邊咬一咬耳朵,

第二天她的辦公桌便莫名其妙地被搬入數學教師區,還被擺在最內側,緊鄰白悠遠  的座位;而他更是像個兼職牢頭似的,命令地出入都得向他報備!

他以為他是誰?當年也不過代課兩個月而已,連正式老師也算不上,如今卻四  處宣稱兩人有師徒關系,致使他必須好好管教她的任何「不當」言行!

她是來報仇的,怎麼反而被他牽制得死死的?而且她連想談個戀愛都得受他管制?害得現在古老師一見到她,必定站在相隔她叁公尺之外的安全距離,活像她是  瘟疫似的。

  哼!出師不利,全都是他的錯!

下午第一堂沒她的課,她盡情地睡了一場午覺,起來時已是一點半了。幸好白悠遠有課,不然必會抓起她來一場精神訓話。他有病!對其他人都笑嘻嘻地好得沒話說,卻只會訓她,還打她咧!完全不把她當女人看也就算了,至少他們已是同  事,地位上是平等的。他不應該再欺負她!

秋水悶悶地抱起一疊作文簿批閱,另一手抓著扇子猛。九月的秋老虎威猛一  如仲夏,熱得讓人受不了。

  「江老師,午安。」

柔柔美美的聲音來自她的右側方,想也知道聲音的主人便是那位全校男子的夢  中情人——黃思雅老師。

在女校高張的時代,男人們人人自危之時,會分外珍惜依然存有中國傳統美德的女子,溫婉的女子不論美丑,都是娶來當妻子的上上之選;何況黃思雅還擁有這  等美麗之姿,即使白悠遠現在不迷,以後也會迷上的。

「黃老師,午安。哇!叉有點心可以吃啦!」秋水跳了起來,閃閃發亮的大眼  充分表現出垂涎。

對了,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坐在白悠遠身邊,當他愛徒的最大好處就是天天有好東西吃。師父有肉吃,她這徒弟少不了要分一杯羹的。討好巴結她的人可多著咧!只因那白悠遠還算有點兒良心,四處宣傳她是他罩的人,還肉麻兮兮地叫她  「愛徒」,別人——尤其是愛慕他的人與有求於他的人,都會拼命地來給她好處。

替二A班的班花代傳情書,她得到一盒起司蛋糕;替何麗麗老師代轉留言,吃到好吃的鹵雞腿;替校長央求白悠遠再兼一班課,A來一套(神州奇俠)系列叢書;最棒的是黃老師拿手的港式小點心。每天下午她都會自家中提來親手做的點  心,送給白悠遠吃之外。可不會忘了少她一分,她愛死了!

  「今天吃什麼?」

「四色燒賣,喏,這給你。」黃思雅已替她把食物倒在保麗龍盤子上,再從食  盒里拿出一杯豆花:「這是布丁豆花,夏天吃最好了。」

「哇!太棒了!我正覺得中午吃的那兩分便當已消化完了呢:黃老師,沒有你  的存在,男人會毀滅!」她一口氣塞下兩只燒賣,努力地吃了起來。

  黃思雅泛紅著粉頰,纖手平放在膝上,坐在白悠遠的位置上會令她臉紅心跳,

看到自己的手藝大受歡迎,已夠她滿足了。秋水是個很令人喜愛的女孩,一身的豪氣不會讓人覺得粗魯,只會認為坦率可愛;加上她又是白老師的學生,更值得她來  親近了。

兩年來,她只能含蓄地暗示好感,可惜在白悠遠瀟脫開朗的性情中,并沒有纖細的感應神經。對任何人,不論男女,他全當成兄弟妹妹來看待,似乎愛情對他而言是外星人才做的事,不存在他的世界中;所以不只是她,任何女子都不能與他有更進一步的交往。因此,她只能在他生活起居上表現體貼與溫柔了,卻也不能太過於明目張膽;像她做來點心,不能只給白悠遠一人吃,還得分贈一些人來轉移他人的猜疑。即使別人早已心知肚明,她至少不會太心虛。其他女老師也都是這麼做的,久而久之,白悠遠對這一切全視為理所當然,他接收了他人的惠贈時,也努力  地回,只不過回饋的是物質與幫助,不是感情。

  希望這江秋水能提醒白悠遠睜開眼來看看眾色女子,黃思雅衷心地想。

  「小肥豬,又在吃了!」

一本數學課本卷成筒狀敲了秋水後腦勺一記!秋水來不及痛呼,身後立即攀來一只有力的胳臂環住她脖子,另一手搶過她手中的半口小籠包往上一拋,半分不差  地跌入張好的大口中。

「那是我的!你的點心好好地放在桌上,別和我搶!」秋水深怕白悠遠再來與  她搶剩下的那幾個點心,連忙叁口并一口地先掃入口中要緊。

  「笨蛋!你準備噎死呀?」白悠遠不客氣地再度打了她一記頭。

  「來,秋水,把茶喝了。」黃思雅連忙奉上一杯溫茶。

秋水感激地仰頭灌下,終於可以正常的行動與發言;首先就是一把推開白悠  遠,坐在桌面上,知趣地推波助瀾。

  「老師,你的點心比我多,快趁熱吃了吧!人家黃老師的心意你別辜負了。」

  白悠遠正色地對黃思雅道:「辛苦你了,黃老師。」

「呃…不客氣,我下一堂有課,先走了。」她嫣紅著粉頰,翩然轉過身離  去,留下無限嫵媚的風情。

白悠遠卻沒有用感性的神經去欣賞美人,回頭瞧見秋水看好戲似的瞧他,他拎起了桌上的燒賣,一口接一口地她。他是個不吃正餐以外東西的人,以往同事間  的好意,因為盛情難卻,只好吃了。管他好吃不好吃,他對零食點心就是沒興致,

  幸好現在他的徒弟可以代他收容這些食物,環保署真該發獎狀表揚她。

  「你不吃呀?」秋水大啖著可口美食,一邊問。

  這男人挑嘴得很,正餐與水果外,謝絕其他食品。

  他搖頭。問:「你干嘛用詭異的眼光瞄我?」

她小聲地告訴他:「你到底中意哪一個女老師?別再吊人胃口了,難道你想大  小通吃嗎?」

「我全把她們當妹妹看,你少用有色的眼光亂瞄人,沒事都被你講得有事  了。」就知道這丫頭成天想戀愛,連別人的閑事也不放過。

  「你在這方面真的比我還鈍耶!」

  「知道自己笨就好,但是別順便拖人下水。」

  秋水跳下桌子,很不屑地看他:「是誰笨還不知道哩!」

  解決掉他手中一袋點心,她開始吃她的豆花。

白悠遠抽起一根吸管插入她的杯子中與她分食。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會  讓人忍不住地想吃上一口:不管是人,還是食物。

誰才是真正的「笨」呢?他笑想著。看著眼前這小男孩似的丫頭,他知道,他  必須展開行動了。她想要戀愛,他會給她。當然,只限於他,其他人休想!

偉大的教師節,政府明文規定休假一天,以慰勞為人師表的辛苦。這是做老師  的一生中唯一能抬頭挺胸、走路有風的日子。

  今年假期適逢星期五,政府當局施行彈性放假,等於可以連休叁天。

陽光耀眼,氣溫尚可,是收拾包袱回家探視父母親大人的好日子:然而,此時的她——江秋水卻被「挾持」上某人的汽車,正往一個叫什麼「乘涼鎮」的地方駛車行上路,她一直企圖讓那師德淪喪的家伙明白他這是犯法的行為,可是他卻  像耳聾了似的,理也不理她。

眼看車子已出了市區,秋水終於有一些認命了。這個白悠遠如果不是她的克星,也會是個煞星,誰叫她曾不幸地當過他的學生,以至於他名正言順地拿「尊師重道」的大擔子來壓她。淪陷在他的惡勢力中後悔為時已晚,此際她的遭遇真個是  哭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沒關系,君子報仇,多久都不算晚;十年風水輪流轉,他總有一天會吃癟的。

  「口渴了嗎?」見她不再叫吼。白悠遠語氣輕松地問她,順便掏了掏耳朵。

  「你回你的家,為什麼要拖著我一塊走?」

  他笑得很愉悅:「我當叔叔了。」

  「你當爸爸也不關我的事。」

  「不一定呵。」他伸手抓了抓她頸後,像在替一只貓搔癢,回答得隱含深意。

  「你不會不讓我回家吧?老兄。」

  「晚一個禮拜回去無所謂吧?」

就算是有所謂也不能有什麼改變了。秋水懶得理他,一手撐著車窗口,兀自沉思。她真的很有心地要學好臨波教她當女人的方法,可是沒交到男朋友,當然也沒有讓她學以致用的地方,以至於近一個月以來,她仍是沒一點長進,否則,哪會任  他挾持來此卻不吭一聲?而他大概也不會這麼對她了。

據她觀察得知,白悠遠的人緣好、受人愛慕不是沒理由約。除去是英俊男子以及王牌教師的身分之外,他對人熱心、有禮,尤其對女老師以及任何女性都有一分尊重,彬彬有禮得很。哼!除了她例外;不過,這也怨不得誰,因為不單只他忘了她也是女人,其他人若不是把她當奶娃,就是男孩兒來看待;誰教她外表是十足十的清秀佳人,但行動上可不是那麼一回事。唉!恐怕有生之年她是無力改變這個情  況了。

  「我們家有六男一女,一共七兄妹。我排行老五,目前家中只有一個人成家。

我大哥去年結婚,到這個月剛好結婚十個月半,大嫂生下一個兒子,時間把握得真  好,完全波浪費一分一秒。」

  白悠遠今年已屆二十八「高齡」,哇!往上推算,他大哥…想必都很「老」

了,是該早日生小孩沒錯。秋水的父母也不過四十出頭,早當外公、外婆了!比較  起來,她是有資格將自家兄弟列為「高齡」的王老五。

  「為了你們家香火著想,計畫生育是必要的。」

  他揚眉看她一眼,明白她會錯意了。

「不!我們家沒那種觀念。我會這麼說的原因是——從我祖父那一代開始,家族里每個男子都是在娶妻十個月內生下小孩的。我母親更是標準得不得了,在九年之內生下七個孩子。如今連我大哥也在一年內有小孩,我有理由相信,一旦我們結  婚,也會早早為人父母的。」

「哦。」秋水聽得漫不經心,然而在逐一品嘗之後,她怔愣了一下,懷疑自己  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他是說「我」結婚,還是「我們」結婚?可能是他口誤吧!

她不必太反應過度,她都還沒追求他,他怎麼會想與她結婚?少亂想了;不過,心  中倒是悄悄悸動了一下。

  「還要開多久的車?」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問。

「再五分鐘。」他伸手過去撥了撥她半濕的發。這種天氣,只要十分鐘不吹冷  氣,她就變成了這副德行,只好按起了車窗開強冷氣為她解暑了。

  「你們家現在仍經營果園嗎?」她記得當年他曾自我介紹說他家有一片果園。

  「嗯,還兼營武道館。」

「是那種專賣跌打損傷藥膏,替人推拿、治扭傷的那種店嗎?」她想像中的武  館只有那樣了,沒有更高明的想法。

  白悠遠笑了笑:「你怎麼說就怎麼是吧。」他不多解釋,車子已開入小鎮了。

他知道她會嚇一跳的:而他的樂趣,就是看她嚇一跳的表情。現今世上,這麼  好玩的女孩找不到幾個了,他會好好保護她,以期未來五十年的光陰笑料不絕。

  清晨一大早。

所謂的「早」是因人而異,對江秋水而言,六點鐘起床簡直是要她的命;可  是,由不得她,因為有人根本見不得她太好命。

  「起來!吃早餐了。」

  她身上的涼被讓人一把抽開,而她那不甚淑女的睡姿也盡收來人眼底。

秋水連忙以雙手捂住眼皮,阻止了自東邊窗口投射而入的刺眼光線,翻個身又  要睡著了。

  白悠遠坐在床沿,忍住笑,伸出右手捏住她鼻子,一秒…五秒…十秒…

  一只玉腿向他的方位踢了過來,他輕而易舉地躲開。

「哇!」秋水終於因呼吸不順而跳了起來:「白悠遠,來者是客你懂不懂?謀  殺呀!咦?你怎麼可以闖入我的閨房?」

「全屋子的人都醒了,你還睡?快,起來一起用早餐,昨天你沒有見到我爸  媽,今天我們全家人都在了。」

  「才六點耶,老兄。」她看著時鐘呻吟。

  「乖!」他親了她額頭一下,拍拍她,便走了出去。

秋水怔怔地看他背影。喲!這人開始采懷柔政策啦?以往只會打她、罵她、威脅她,怎麼一回到他家,他就變得有些溫柔了呢?難道他腦筋不清楚了?還是他有所忌憚?嘿…她笑了出來,果真如此,她想討回公道的事,也就不會那麼遙遙無  期了,她必須好好把握住機會才行。

秋水飛快地跳下床,兩、叁下即梳洗完畢,不到五分鐘,打開房門;白悠遠正  靠著墻等地。

  「走吧!」他替她把長發撫順,領她下樓。

自家宅院屬叁進式的建,有四合院的味道,又摻雜了些日本味。她昨夜睡的  是後間宅院的二樓,與白悠遠對門,是白水晶的房間。

「今天會見到你其他的兄妹嗎?」昨天她抵達時,才發現白家的武館并不是她  想像中專賣狗皮膏藥的那一種,而是正統的武道館,專門給人練功夫的。

在這種工商業掛帥的環境中,武館應該算夕陽工業之一,可是來練武的弟子依然大有人在,只不過白家不以此營利,連收徒弟都極少收費,所以白家的營生主要  來自山上的果園。

由於秋水不曾接觸這層面的人,對白家人的大名完全無所覺,更別說那位當今臺灣武術宗師的白志翔了。當然白悠遠也不會刻意去介紹,秋水只當「野渡武道  館」是地方性的「健身中心」。

她那天來時只見到白家長子與其妻子,以及目前仍是大四生的老么——白悠云。白氏夫婦前去臺中參加宴會,留宿了一夜,其他兄弟姊妹都有各自的職業,分散於各地。比較特別是自家的老叁,他一直在大陸各深山中一面尋訪隱士,一面修  行,一年只回來一次,想見著他更不容易,能使白家一家子人聚集在一起的日子,

  恐怕只有重大節慶時了。

秋水倒是很好奇他們七兄妹的性格與長相,因為她昨天見到白家老大白悠然之後,發現原來并不是所有白家的人都有他那種愛欺負人的劣根性。他家的老大沉穩若山,給人一種強大的安全感,外表是平凡了些沒錯,但篤實可靠得足以讓人輕易  交付信任,也難怪會娶到一個美麗得不得了的嬌妻。

  「要見到我們七兄妹全聚在一起,只有等到過年或有人結婚時。」

  「這麼大的屋子,真可惜!」

「才不,常有師弟們來借宿,有時還沒得住哩,你看。」白悠遠偕她走向中庭  的回廊。

二十來位練武者正在做早課,給秋水的感覺像是在拍少林寺之類的電影,一時之間也看得呆了。帶頭做早課的正是白家老么——白悠云,那個愛笑、愛玩,常被  女孩子追著跑的俊美男孩。

「你們真的會武功嗎?」秋水拉起他一只手臂又捏又抓地,覺得與常人沒什麼  不同。

  「要不要我打破瓦片以茲證明?」他笑間。

「當心變成「天殘手」。」她搖頭,沒必要因為自己的好奇而要別人去做危險  的事,他還是好好地當他的文弱書生吧。

  兩人步入飯廳後,已有四人待在里頭用餐。

「爸,媽,她就是我的同事兼學生,江秋水。」白悠遠一邊介紹,一邊幫她添  稀飯。

  「伯父、伯母好。」秋水完全不拘謹,好奇地看著白氏夫婦。

他們看來都五十好幾了,不過白夫人保養得極好,身段雖微微地發福,但仍然是凹凸有致;一張充滿笑意的臉,看得出來年輕時必定相當美麗,否則不會生下出色的子女。至於白志翔,身形高大、壯碩結實,他的大兒子長得與他非常相似,蓄著八字胡,頭發半灰白,自然散發出一股威嚴氣勢;此時他正笑容滿面,望著走進  來的江秋水。

「江小姐,你來做客千萬則客氣,就當成是自己家。我們悠遠不會是個很兇的  老師吧?」白夫人笑問,顯然她并不怎麼明白兒子在學校的「惡形惡狀」。

  嘿嘿!機會來了!

「要不是白老師的鞭策,我恐怕一輩子都考不上大學呢!」她表現出很感激的  模樣,還激動地拍了白悠遠後肩一記以示加強,害得他被正要吞下的粥嗆了一下。

「我有這麼偉大嗎?」白悠遠拿面紙抹了嘴問她,他一直忘了問她當初會當老  師的原因。不會真的只是要做給他看,賭一口氣吧?

「是呀!我們悠遠怎麼鼓勵你的?當初他在替他的小弟考前抓題時,氣得只差  沒將他去出書房,也許對女孩子比較不同吧!我們家的男孩子都很尊重女性的。」

  白夫人不忘替自已兒子吹噓一番。

「那麼,大概是我比較不像女生的關系吧!」秋水無辜地嘆了口氣:「他一天到晚對我又叫、又吼、又打的,如果當年沒有他的出現,我真的不知會流落何方  呢!」

  白夫人倒抽了一口氣:「悠遠,你體罰學生呀?」

白悠遠聳肩,睨了她一眼:「她認為是就是吧!秋水同學,你好不容易有機會  申冤,何不一次加油添醋地說個夠呢?」

「例如:當眾嘲笑我?不許我談戀愛?咬我?」她才說完,又豪氣干云地用力  再拍他一詞。「算了!我向來不記恨,再談那些往事做什麼?我全忘了!」

  她當然全忘了,打了他兩下,扯平了!她心情驀然大好,一連吃了叁碗粥。

白悠遠撐著右頰,接收到家人奇詭的眼光後,再回頭看這吃得不亦樂乎的丫頭,自顧自她笑了起來。她會為這兩掌付出代價的,連本帶利算一算,她得還他一  輩子!

「你會成為我約五嫂嗎?」白悠云由窗口飛身入客廳,正好坐落在沙發中,滿  頭大汗地問秋水。

秋水為他俐落的身手喝采不已,一會才道:「不會吧!他的妻子應該是個女人  才對。」

「嘩!難道你是人妖——」悠云好事地一陣哇哇大叫,霎時被後腦勺的疼痛打  住了口。

  白悠遠抱著初滿月的小侄子正要走進客廳,打么弟的「兇器」正是一只奶瓶。

秋水驚喜地跳了起來,湊過去看那個小娃娃。昨天只看到他沉睡的樣子,今天睜開了眼,好可愛呢!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地看著人,說有多靈黠,就有多  靈黠!

  「給我抱好不好?」

  「你會嗎?」

「我抱過我姊姊的小孩,不必擔心。」她小心翼翼地將娃娃接過手,有板有眼  地他喝牛奶。

  「你姊姊?那個雙胞胎嗎?她嫁人了?」白悠遠有些訝異地問。

  「對呀!大一的時候就嫁入了,嫁給我們學校的康碩,兒子都快叁歲了。」

白悠遠依稀還有一點印象:「南中的風云人物,長得很帥的那個男孩呀?他怎  麼不追你,反而去追你姊姊?」

「沒緣分。」她聳肩。很多人都這麼問她,懶得再多做說明了,外表又不能決  定一切。

坐在一旁的白悠云,突地很有興致地問:「你有沒有很中意的男生啊?如果沒  有,我五哥倒是挺值得交的。」

「悠云,你閉嘴。」白悠遠隨手抓起桌上的葡萄往前擲去,正中那多舌小弟的  嘴巴,警告他多吃少開口。

秋水不以為意,仍據實回答:「你五哥是不錯啦!可是排在我前面想勾引他的,少說也有十來個人,輪到我時大概是下個世紀的事了。我決定先找別人累積經  驗;但是,得先想法子讓他對我解除禁令才行。」

  「你不會插隊呀?我五哥不會介意的!」

  「才不,那我豈不是虧死了?他經驗豐富,我卻什麼也不知道,起跑不公平。

  我才不要在第一回合就慘遭落敗。」

「喂!誰經驗豐富?」白悠遠立即抗議。她以為她在打仗呀?什麼公平不公  平?胡言亂語!

「少來了!你以為我天天吃到的點心是打哪兒來的?再裝就不像了,白馬王  子!」秋水對他擠擠眼,用手肘頂了他一下,頗有哥倆好的架式。

「秋水,你可以閉嘴了。」白悠遠敲了她一記響頭,這幾乎已成了他的習慣動  作,一天不來個幾下,還真有點手癢呢!

  「又打我!等我變笨了你要負責。」她哇哇大叫。

  「你不必打就已經很笨了!」他起身,突然很想發一下體力,轉身走出門,

  找師弟們過招去了。

  「哇…」

秋水不知不覺地將目光緊盯在窗外的白悠遠身上,為他那揮得氣勢如虹的拳法心折不已!還以為他是文弱書生呢,打起拳來比黃飛鴻的電影還精采。具有百分之一百的真實感,卻又不會讓人感覺到暴戾,出拳、踢腿既優雅又俐落,想不到他當  真會功夫!

「那只是初學階段的功力而已。真要看精采的,就要看我大哥與二哥的比  試。」悠云接過秋水抱在手上的小侄子,很神氣地說。

  「這樣就已經很厲害了!」秋水露出一臉崇拜的神情。

  悠云趁機問:「你不當自己是女人呀?」

  「我是女人沒錯,可是被人家當哥兒們久了,已經不懂女人家那一套媚功了,

也不大當自己有戀愛的資格。我姊姊教我先學會扮柔弱、害羞、撒嬌什麼的,但沒有男朋友來讓我實習,所以我還是不會。」說到這兒,她真覺得有些遺憾了,都怪  她那個「白老師」。

「你堅持要先找別的男人來實習之後,再找我哥是不是?」白悠云一對大眼轉  了轉,腦子里不知在動什麼主意。

「不急啦!目前還沒計畫到那麼遠;何況…哇…他功夫那麼好,我要敢惹  他,不被打去半條命才怪!」

白悠云拍了她肩頭一下:「放心!「不打女人」是我們家的庭訓之一,即使你惹怒了我五哥,他也不會打你的:否則你只要對我父母哭訴一番,他就吃不完兜著  走了。」

  「哼!那他敲我的頭又做何解釋?」

  「那是疼愛你的表現呀!」

「聽你這麼說,你大嫂也是這麼被你大哥「敲」來的?」秋水完全不信他的胡  說八道。

  白悠云低頭玩著小侄子的手指頭,老實回道:「那倒沒有,我大哥才舍不得;

  不過,我相信,一旦你嫁來我家,我五哥也會疼你更基於他的生命。」

  秋水轉頭看他,雙手抱在胸前,伸腿踢了他一下。

「你是怎麼回事?凈向我推銷他?放心吧!有很多女人愛他的,你五哥又不是  丑得沒人要,你擔心什麼呀?」

「你是他第一個帶回來的女孩子呀!總會有些特別的含意嘛!有些男人是不需  要女朋友充滿女人味的。只要你笑一笑,大概就會收服男人為你的裙下拜臣了。」

  「你很有經驗嗎?說得像愛情專家似的,莫非你是個花花公子?」秋水反問,

  很不明白他老小子敲邊鼓敲得渾然忘我存著什麼企圖?追白悠遠的事得從長計議,

  與他沒什麼關系!

「誰是花花公子?我躲那些女人都快躲得沒命了!哪來的閑情逸致去采花覓杳?我只是要讓你明白,我五哥很好挑撥的,你一定要找機會試試看。」逸云逮著  機會推波助瀾,他是滿喜歡她成為他的五嫂。

她不置可否,轉身走向大門,想更仔細地看白悠遠練拳。試試看?怎麼試?這問題的難度太高了,依她以往超級貧乏的紀錄而言,可真是令人感傷呀!不過,不同於以往,她內心倒是有些冀望白悠遠能更重視她一些,不要只是單純的師生、同  事、朋友…那麼「更重視」的程度又是什麼呢?至目前為止,她還不明白。

  秋水搔了搔頭,努力想像愛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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