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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手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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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爭來了東北半壁江山,卻丟了一份血濃于水的親情,現在,我不想再錯一次。”

  赫連春暮說。

  “有句話說的好,唯有所執,方有所成。我這一生到現在最刻骨的就是有一份讓自己母親承認兒子不是廢物的執念,可是這執念到了今天才發現原來根本就不成立。相信你也知道,我從小體弱多病,根本就不能習武甚至比正常人都要脆弱的多,所以從小時候開始所有事情母親都不準我去做。”

  “這個你不行,那個你不行。現在想想,青春期的時候叛逆心理產生,也正是這執念入骨的時候。當時我總是會想,這個我不行,那個我不行,那我到底什么行?我就不信我不行!”

  “記得年少輕狂的時候我站在長白山上仰天高呼,只要老天爺你敢讓我三十年不死,我就能站在所有人的肩膀上俯視眾生!”

  “這話現在想想,真的是狂妄自大到了極致。恐怕能活到今天也是老天爺想看我笑話,就給你幾十年的命,看看你怎么去站在眾生之巔!”

  “不過想來這一生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倒也不是一無是處。手無縛雞之力的半個殘廢能讓東三省的黑道大梟們一個一個的倒在腳下,這也算是一種逆天。”

  赫連春暮笑了笑,苦澀。

  “雖然那個時候身體孱弱,可是骨子里總有著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氣。每成功一小步,我都會跑去告訴母親,可是母親對我的成績總是嗤之以鼻,她說:”安安生生過一輩子,娶個媳婦平平淡淡的生活,就是你最大的成績。你現在跑來跟我炫耀這個,卻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嗎?”

  “我是自欺欺人嗎?”

  他問強子。

  強子不知道答案,因為他是個旁觀者。

  都說旁觀者清,可是誰又想過,這清或許也不過是自以為是而已。你看到了一件事情的過程,在自己心里下了正邪或者成敗的定義,你就能肯定你所下的結論就是正確的?旁觀者,更容易因為主觀意識上的錯覺而判斷失誤,又何必冠上一個清字?

  很多事情,旁觀者未必清。

  強子沒經歷過那個時代,也不知道當時在赫連春暮和他母親端木秀身上發生了什么樣的往事。他現在只是知道,這往事給了赫連春暮一份偏執到讓人心疼的怨念。都說每一個兒子,都是母親眼睛里的驕傲,可是在赫連春暮看來,他在自己母親端木秀的眼里永遠都不過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

  知道了這一點,強子能算是清嗎?

  赫連春暮見強子不回答,他淡淡的笑了笑。

  “我是。”

  他說:“自始至終,我都是在自欺欺人。”

  “我一直以為自己取得的成就,每一分都是自己努力流血流汗換來的,縱然手段偏激甚至也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是這成績擺在那里正大光明。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不管我用什么辦法站在高處,過程永遠不如結局重要。”

  “現在我才知道,這真的只是自欺欺人。若是我的母親不是端木秀,我的父親不是赫連春暮,我還能有今天的一切嗎?”

  “之所以想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走之后我去見了我的母親。”

  強子和裴諾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聽著赫連春暮好像身不由己一樣的訴說。他們倆都誰都沒有插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聽別人的故事,感觸再深,和當事人比起來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人就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會因為電視劇的情節而喜悅,傷感,開懷,憤怒。會哭,會笑,會迷茫,會不知所措。而當這些事情發生在現實的時候,卻往往變的冷漠。而當冷漠已經成為一種潮流的時候,人們也就只能在電視劇中找回自我。

  現在強子和裴諾,聽著赫連春暮的故事,面無表情,但是卻并不冷漠。

  “我的母親在看到我的時候,笑了。”

  “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兒子,媽媽錯了。”

  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兒子說,媽媽錯了。

  “我不準你做這個不準你做那個,并且用冷漠的話來打擊你,這一切都是我錯了。但是你知道媽媽為什么會做這樣的錯事嗎?”

  赫連春暮干了一杯酒,一嘴的辛辣。

  “她說,我只想讓你好好活著,活的比媽媽久一些。”

  “她說,到了現在,我知道我錯了,雖然有些晚。可是讓我欣慰的是,雖然你沒有按照媽媽安排的道路走人生的路,但是結局還是相差不多的。你用你的執念,也完成了媽媽的心愿。”

  “她說,我只想讓你比媽媽的活的久一點,現在,這愿望終于實現了。”

  一抹老人淚,渾濁,卻讓人無法不觸動。

  赫連春暮抹去自己臉上的淚痕,笑著喝了一口酒。

  “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和母親都錯了。你說可笑嗎?你說是不是明白的太晚了?”

  他問強子。

  強子認真的想了想,他說:“不晚。”

  “一個女人,無論是在風華正茂的時候還是風燭殘年的時候得到了自己的兒子,都不晚。”

  這句話本來就是個悖論,可是強子說出來卻讓赫連春暮眼神一亮。

  “不晚?”

  “不晚!”

  “好!”

  赫連春暮說道:“既然你也知道不晚,那就成全我!”

  他說:“成全一個暮年母親兒子的孝心!我知道,你想要的結局,不就是這個嗎?”

  “可是…”

  強子剛說了兩個字就被赫連春暮打斷。

  他說:“沒有可是,剛才我說過了。過程是什么樣子的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結局。現在這個結局,來的不算晚也不算壞,很好。”

  赫連春暮再次倒上一杯酒說道:“我用了四十年拼死拼活證明了一件事,這過程現在看來真的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一個母親認可了兒子,一個兒子找回了自己的母親,就這么簡單。”

  赫連春暮說這話的時候,強子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部很老的國產動畫片。叫小蝌蚪找媽媽,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強子忽然發現這部算得上幼稚的動畫片,一點都不幼稚了。

  “外面那些家伙,不會服你,可是若是放任自流的話只會變成一顆一顆的毒瘤,等到了不得不治的時候才動刀割掉毒瘤就晚了。”

  “這些年他們跟著我,桀驁不馴慣了。你能不能壓的住他們關乎到東北的局勢,相信趙浮生找你也正是這個意思,吞下去嚼爛了,他們都是就林強的大補藥。現在你沒有一個理由拒絕我,這也是我安排你從外面打進來的原因。”

  “他們服我,是因為我把他們帶起來成為一方豪強。他們不服你,是因為你在他們眼里還沒有我這樣的資格。你打進來,最起碼也給了他們一個自欺欺人的理由。”

  赫連春暮把酒杯放下,看著強子一臉嚴肅的問道:“最后我要說的可以算是一個請求,也算是你接手我全部勢力的一個代價,希望你能答應我。”

  強子:“你說吧。”

  赫連春暮道:“我知道你是一個孤兒,從十三歲開始就跟著莫敵。你娘死的早,或許你現在連她的樣貌都忘記了吧?至于你爹,就是一個沒品的爛賭鬼,從小對你不聞不問,你到十三歲沒有餓死已經是個奇跡。十三歲你爹死在賭桌上,因為他抓了一手好牌激動死的。對吧?”

  強子點了點頭。

  赫連春暮繼續說道:“十三歲的你把你家房子賣了葬了你爹,從此無依無靠,也可以說你對那個爛賭鬼算是仁至義盡,再也不欠他什么。”

  強子不置可否。

  赫連春暮嘆了口氣說道:“你姓林,可是林這個姓并沒有給你該給的一切。這樣說,你不反對吧。”

  強子想了想說道:“也對,也不對。”

  赫連春暮繼續說道:“所以,我想請求你,改姓赫連!”

  這句話一說完,強子的心猛的顫抖了一下。裴諾看著強子,她的臉上也是浮現出一片震驚的色彩。赫連春暮這個要求,真的出乎了強子的預料,也出乎了裴諾的預料。

  赫連春暮看了一眼強子的臉色,他說:“自從你來東北,不管是我,還是我母親都對你不錯。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赫連這兩個字也配得上你。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理由就是,如果你改姓赫連,那么外面那群如狼似虎的崽子們也就能順利的跟你。”

  “最后,算是我的虛榮心作怪吧。你應該知道赫連這個姓氏代表著什么含義,我不想讓這個姓氏的赫赫威名從我手里完結。這也算是一個老人對你的請求吧,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赫連春暮說完,眼睛直視著強子的眸子。

  強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裴諾從握著他的手掌上感覺到他在微微顫抖。

  氣氛一時間沉默下來,三個人都陷入寂靜。

  赫連春暮并沒有急著催強子給他一個答案,他安靜的等,在他心里,實在想不出強子有什么拒絕的理由。林,這個姓氏對于強子來說沒有一點親情可言,甚至還給他的童年很多不愉快的回憶。而赫連不同,這個姓氏象征著的就是權力,地位,還有實力!

  強子點上一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拒絕。”

  他說。

  “也許你說的對,林這個姓氏帶給我的沒有一點美好的東西。從我有記憶力開始,我的生活就是一團爛泥,那個酒鬼兼賭鬼的老爹確實不稱職甚至說不配稱之為爹,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念想就是改運抓一手好牌。他看賭桌上麻將牌的時間比看我的時間要多的多,他用在賭桌上的精力更是占據了一生的絕大部分。”

  “可是,有一件事不久前我才想明白。”

  強子問:“你說他為什么執著到死在賭桌上也要抓一手好牌?”

  裴諾握緊了強子的手,她從強子手上感覺到冰冷的溫度。

  強子苦笑著說道:“其實我知道,他是想改變生活,他是想用一手好牌來改變我,也就是他兒子今后的生活!雖然他的途徑是錯的,可是,不可否認的是,在他心里我一直占據著很重要的一個位置。”

  “你可以說我傻,說我固執,說我假惺惺,說我故作姿態。但是我只想說一句話,我身體里流著的是老林家的血液,林這個姓氏從十月懷胎開始就深深的刻在我的骨子里,即使用刀子去割也揮之不去。”

  “就當我也是虛榮心作怪吧,我只想告訴那個或許上不了天堂的死鬼老爹,其實,我才是他這輩子抓的最好的那一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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