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看著被自己點破后露出些許頹廢的陳子魚,他笑了笑。他的笑容沒有了之前的鄙視,沒有嘲笑,也沒有憐憫。
“你殺了我吧!”
陳子魚靠著墻慢慢的滑著蹲在地上,她緊緊的抓住自己敞開的衣襟,這是內心脆弱的暴露。但是她卻昂著頭盯著強子的眼睛絲毫也不退縮,這是唯一能做到的抵抗。
她雖然失敗了卻依然驕傲著自己的驕傲,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弱者,從那年她不再是女孩兒的那天開始。
“為了李八一?”
強子點上一支煙問道。
他挨著陳子魚坐在地上,靠在墻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煙氣經過肺部之后,他忽然感覺到一種十分徹底的疲勞,這感覺他很熟悉卻又陌生的看不清來源,就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沒有什么意義的生死大戰。
吐了個煙圈,他閉上眼睛靠著墻。那柄匕首就在他的腳邊,在陳子魚一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但是強子沒有表現出防備,似乎剛才那場一個精心策劃一個精心配合的刺殺從未發生過一樣。
“他?還不配!”
陳子魚看了強子一眼,伸手將強子嘴里叼著的煙拿過來放進自己嘴里抽了一口。她的容貌算不上十分的迷人,卻有著一種讓人十分欣賞的成熟。她的年紀和周琳雅差不多,但是兩個人的氣質卻沒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一個高貴如牡丹,一個風塵如野菊。
但是有一樣東西是兩個人都具備的,那就是仿佛能看破世間滄桑起落的眼神。
“為了你哥?”
強子重新點上一支煙問道。
“你真不打算殺了我?你應該不是一個下不去手的人,你殺的人比李八一和陳志興加起來還要多。別假惺惺的裝作慈悲,在我眼里不把后患斬草除根那就是一個傻逼!”
陳子魚沒有回答強子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你哥怎么死的?”
強子也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再次問了一句。
陳子魚眼神明顯的一窒,她的臉色變幻了一瞬之后顯得有些蒼白。她捏著香煙的手輕微的顫抖了一下,隨即自嘲的笑了笑。
“原來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呵呵,看來在你眼里他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呢。一輩子自以為是的陳志興如果知道他最后是這樣的結局,不知道會不會感到悲哀和不忿?”
她狠狠的抽了一口煙說道。
習慣了抽女士煙的陳子魚顯然不適應呼倫貝爾的辛辣,入嗓而過的煙氣卻帶著一股能安定人心的魔力,讓她逐漸的平靜下來。
“他在那天晚上被部隊打死了,中了十幾槍還拉響了懷里的炸彈,最后落了個死無全尸。后來我去過現場,撿到一根手指葬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不過無所謂,我只不過是在做一個做妹妹應該做的事。”
“這樣啊,可惜了。”
強子嘆道。
“可惜什么?你別說他本來不該死的,他那種人其實死一百次都應該。我替他報仇是因為我是他妹妹,雖然我自己不想再承認,但是血緣關系是不可否定的事實。你也不用做出一副什么悲天憫人的姿態,他不是好人,你也不是!”
陳子魚說。
“你誤會了。”
強子笑了笑說道:“我說可惜,并不是說陳志興死的可惜。”
他抽煙的速度遠比不習慣男人煙草味道的陳子魚要快的多,丟掉手里只剩下一點的煙蒂。強子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站了起來,抬頭看了看太陽,依然刺眼。
“我說可惜,是在可惜他怎么不是我殺的。若是再有一次機會從新來過,我會親手殺了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強子說:“你走吧,你沒錯,你只不過是個假裝堅強會哭會害怕會睡不著的女人,錯的是我們這些男人。記得回東鼎之后,替我給你哥哥燒些紙錢,人死了,什么都干凈了。”
走到自己剛才站著看戲的地方拿起屬于自己的東西,強子走的一點也不瀟灑,反而有那么點讓人心酸的落寞。一場爭斗若是牽扯到本來置身事外的女人,而這個女人還不得不為了這場爭斗付出什么,那只能說這是男人們的無能和悲哀。
若是能健康安穩的活下去,哪怕一輩子平平凡凡也好,只要自己和家人美滿幸福錢少一些也是可以的。
這話,是野心滅了良心活了的人才有的感悟。
可惜,陳志興到死都沒覺悟到,他妹妹陳子魚要的其實很簡單。
“你不殺我,你會后悔的!”
陳子魚站起來對著強子有些蕭條的背影吼,使勁的吼。似乎是在發泄著內心中的壓抑和恐懼,或者是迷茫。
強子沒回頭也沒停住步伐,只是擺了擺手。
“我還會來殺你!”
陳子魚扯著脖子喊。
看著強子漸行漸遠的身影,陳子魚忽然感覺自己失去了什么。她在強子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之后頹然的蹲了下來,抱著自己的膝蓋哭的稀里嘩啦撕心裂肺。
哭,有時候也是件奢侈的事。
女人哭,并不是每一次落淚都是一個意思。
一道瘦削但是筆挺,還帶著幾分青澀的身影出現在陳子魚面前。雖然他還很年輕,如強子一般的年輕。但是他的臉上卻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滄桑。這是一種仿佛經歷過生死的決然,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陰沉。
沒有彎腰,沒有看她,隨手拋下一片紙巾在陳子魚的身上。
盯著強子背影消失的方向,他有些失神。
“我說過你殺不了他,或許從一開始這出戲就不是你來主導的。你認為他是一個任你擺布的演員而自己是導演,等結局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位置是顛倒的。”
李巖。
那個曾經在一中校運會的賽道上贏了起跑線卻輸了終點的男孩。
李八一的弟弟。
陳子魚沒有撿起那塊紙巾,她抬起頭看著李巖那張依然清秀卻已經再也看不清的臉。這張臉上只有一種表情,那就是讓她都感覺到心悸的仇恨。
“你小看了自己的對手,所以被愚弄的是你自己。”
李巖蹲下來,雙手捧起陳子魚的臉頰說道。
“女人,是不應該牽扯進刀光劍影中來的。你總是覺得自己并不比男人差對嗎?呵呵,那是因為之前你有個雖然沒品但是還算對得起你的哥哥。若是沒有他,你難道真的以為自己能為所欲為?”
陳子魚沒有說話,她掙脫出李巖的雙手。被這個比自己差不多快要小十歲的男孩這樣曖昧捧著臉,她感覺有些惡心。
“呵呵,沒錯,你哥他是個窩囊廢,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妹妹被人凌辱都無能為力。這樣的人就算長著一根肉棍子也算不上爺們兒,你肯定是這么認為的。”
“但是,他依然是你哥哥,他不想你死所以才會妥協。為了彌補你我想他應該做了很多事,只不過不會告訴你罷了。”
李巖收回手說道。
“回東鼎吧,這個地方你本來就不應該來。這是男人之間的戰斗,不適合哭哭啼啼的娘們兒。回家找個好男人嫁了,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好好的活下去,你真以為下一次林強還會手下留情?如果你真這么想那只能說明你是個白癡,根本就玩不起這出戲!”
“你以為你是誰?”
陳子魚將自己的眼淚擦干之后直視著李巖的眼睛問道。
“你不過是個在你家族羽翼保護下順風順水活了十幾年的二世祖而已,你有什么資格教訓我?我殺人的時候你還在上初中吧,現在你毛都沒長全呢吧?別裝深沉,你還沒有那份閱歷和城府!”
陳子魚反擊的異常犀利。
陳子魚的臉上被李巖狠狠的扇了一下。
“我不喜歡打女人,但是不介意打沒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李巖揉了揉手,因為太用力自己的手也火辣辣的疼。
“以前有人敢這樣打你嗎?你以為是因為你自己夠狠夠毒所以人們都怕你?若不是沒有那個你看不起的哥哥從你后面照看著,你早就被人抓去弄死了再奸尸。醒醒吧,想報仇就清醒些。”
李巖慢慢的站起身子,從口袋里摸出一盒玉溪點上一支。這是他哥哥李八一最喜歡抽的煙。
咳咳咳…
從來沒有抽過煙的李巖沒有忍住咳嗽了起來。煙氣涌入喉嚨的感覺雖然不錯但是他卻真的很難適應。他選擇了走他哥哥沒走完的路,但是卻還沒有適應他哥哥的生活。
“少爺,咱們回去吧?”
一個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李巖的身后,他弓著身子對李巖說道。
李默,終極偵探事務所的副經理。
也是東鼎李家的外系。
“嗯,安排好了嗎?”
李巖問道。
“都安排好了,您說過,敵半渡可擊之,這是取勝之道。咱們趁他立足未穩打他個措手不及,應該能取得不錯的效果,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能一戰而定。”
“但愿吧,說實話,我以前說什么也沒有想到會和他走上對立面不死不休。他是那種我發自內心欽佩的人,我一直想和他成為朋友,可惜…既然不能實現,那就做敵人吧。”
李巖語氣有些黯然的說道。
隨即轉身離開,沒有再理會依然還蹲在地上被打腫了臉的陳子魚,李默亦步亦趨的跟在李巖身后,就好像一條聽話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