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徹骨的湖水,流淌著絲絲縷縷的劍氣。
寧凡將小獨孤緊緊摟在懷中,小心守護著她。
此刻的他暫時擁有命仙修為,自是不懼這些劍氣的。
若換做之前的他,便是戰力全開,也會被湖水中的劍氣所傷。
漸漸地,寧凡發現,小獨孤似乎天生不怕這里的劍氣。
有她在,那些想要攻擊寧凡的劍氣,竟一一退避,不敢攻擊。
寧凡低下頭,他發覺懷中的小人兒臉色蒼白,眼中劍芒閃爍,似在施展什么秘術,克制此地劍氣。
心中不由得大感憐惜,輕輕吻了吻小獨孤的額頭,溫柔道,“歇歇吧,我會保護你的。”
“嗯...”小獨孤低低應了一聲,散去眸中劍光。
她亦看出,命仙修為的寧凡絲毫不懼劍湖劍氣,如此便好...
依偎在寧凡的懷中,明明冰冷的湖水都覺得溫暖起來。
她看著寧凡,無比珍視,就似看到一件拼死守護的珍寶。
這樣大膽的目光,從前的她不敢表露,但看過湖水倒影之后,她卻再不避諱什么。
十萬丈,百萬丈,千萬丈...
不知究竟潛了有多深,此地的冰寒已足以傷到命仙修為的寧凡。
寧凡目光凝重之極,正擔心懷中的人兒會受不住此地冰寒,卻發現她面色紅潤,正閉著眼,依偎在他懷中,竟舒服得睡去了。
“這小丫頭,一點也不怕此地劍氣寒氣么...”
寧凡失笑地搖搖頭。
他最擔心的,莫過于小獨孤。
既然小獨孤絲毫無礙,他自然不會懼怕區區寒冷了。
寧凡的發絲眉宇一一凝結成冰,血液好似都要凍結。
在他快要抗衡不住此地寒氣的時候,終于看到了湖底。
厚厚的泥沙中,積陷著十幾個凝成寒冰的僵尸,身著古夏國的服飾,應是從前隨夏皇進入此地的強者。
寧凡目光掃了掃,這些人中竟無一人是女子。
他雖不知夢冰云容貌,但夢冰云起碼應是一個女子吧。
她的尸身竟不在這里?
說起來,湖底據說藏有成仙大秘,成仙大秘又在何處?
寧凡抱著酣睡的小獨孤,身形一縱,在湖底搜尋起來。
許久之后,在一片珊瑚礁之中,他尋到一個水晶宮殿。
這宮殿設有避水陣法,宮門外立著兩座持劍天神的石像。
當寧凡試圖靠近宮殿之時,兩個石像忽然發出光芒,
化作兩個半步命仙修為的持劍天神,空洞的目光死死看著寧凡,下一刻,沖殺而來。
“滅!”
寧凡只是隨手抬指,一指點出,仗著修為強橫,沒用動用任何神通,便將兩名天神滅殺。
兩名天神死后,卻又化作四名持劍天神。
寧凡抬指滅之,四名持劍天神死后化出八人。
寧凡眉頭一皺,這些持劍天神竟是越殺越多,好生詭異的神通。
若再這般殺下去,殺出成千上萬的持劍天神,寧凡縱然擁有命仙修為,也終于會死于一群散仙的圍攻的。
“漩空!”
一指點出,湖底出現一個巨大的虛幻漩渦,將所有天神虛影收入漩空洞天,只困不殺。
漸漸的,天神虛影能量耗盡,化作青煙散去。
而寧凡則從容抱著小獨孤,步入水晶宮。
“嗯?這里是哪里?”小獨孤醒了,輕輕跳出寧凡的懷抱,卻又被寧凡牽住手。
“不知,跟緊我,小心些。”
寧凡將小獨孤拉近了些。
這里畢竟是陌生之地,如今沒有夏皇陪伴,寧凡獨自一人保護小獨孤,必須更加謹慎。
珊瑚掛飾,水晶桌椅,金玉器皿,層出不窮。
壁上掛有不少空劍鞘,亦有一些畫像,畫的都是山水。
偶有人物畫,所畫的無一不是飛天遁地的大能之仙,抬指碎星滅界,都是恐怖之極的人物。
寧凡一路走來,發現此地的格局,很像一個女子的閨閣。
他不由心生猜想,這里或許曾是劍祖的閨房吧。
水晶宮外雖有持劍天神把守,宮內卻無任何危險,倒是稍稍出乎寧凡的意料。
一路行至盡頭,寧凡發現,此地竟有一件房屋是緊閉著的。
房屋之內,傳出森然劍氣。
除此之外,竟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活人氣息。
此地,竟有活人!
寧凡的警惕之心一瞬間上升到頂點,神念猛地透過房門,朝房內散入。
一見房內情景,寧凡先是一怔,而后沉默不語。
“是...是誰...”一道虛弱之極的女聲傳出。
“前輩可是夢冰云?”寧凡淡淡問道。
“你...你怎知...你是...誰...”女子似隨時都會死去一般。
“我受夏無憂之托,來尋夢冰云遺骨,只是想不到,夢冰云竟還未死,但這樣活著,豈不是比死更痛苦...”寧凡閉上眼,長嘆。
一陣劍風吹過,房門徐徐開啟。
獨孤清冷的眸光向房中一望,下一刻,同樣沉默不語。
房屋之內,設有一個玄奧劍陣。
劍陣所用之飛劍,皆是水晶宮之劍。
之前看到的那些空劍鞘,劍早已被人取走,用于擺設劍陣。
一個女子盤膝坐在劍陣中心,她的身體如此虛幻,只是一縷殘魂而已。
劍陣之中的劍光,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刺過她虛幻的殘魂。
那痛楚,自是不需多言的。
那女子,正是夢冰云,并不美貌,卻有著比許多男子都固執的眼神。
她所設的劍陣,名為‘鎮亡之陣’。
此陣是一個仙陣級劍陣,需要以大量仙劍不知,可鎮住死者亡魂,不入輪回。
只是死者的殘魂,卻會日日承受萬劍穿心之痛,失去肉身,失去修為,失去一切,最終,只剩一縷殘魂尚在人世。
“無憂...你說你是受無憂所托...他,他還活著,是么,他好么...”夢冰云眼中淚光閃爍。
枯等六百萬年,她不曾哭過。
日日承受萬劍穿心之痛,她不曾哭過。
但驟聞心愛之人的消息,她竟忍不住淚落。
“他就在劍湖之畔,這劍湖一人只能入一次,第二次入必死。他進不來,嘗試了六百萬年,無法進入...他一直想找到你的遺骨,并托我入劍湖。卻不曾想,你還在人世,若他知曉...”
寧凡話音剛落,卻見夢冰云忽的哀求道,“不要讓他知曉!不要讓他知曉,我是以這種方式活著...若他知,他會難過,會內疚,會自責...我不要他自責。”
“知道他還活著,我便知足了。知道他心中終于有了我的影子,我便知足了...你走吧,告訴他,找不到夢冰云的遺骨...讓他忘了我...”
“若晚輩執意要帶前輩走,讓前輩于夏前輩相見呢?”寧凡淡淡道。
“我寧可一死,也不見他。你帶我離開劍陣之時,我自當一死。”夢冰云悲哀的閉上眼。
不是不相見,只是不想讓他難過,讓他自責,讓他看到自己最不堪的樣子。
寧凡沉默不語,他答應夏皇要帶夢冰云遺骨回去,如今夢冰云未死,自然是要將夢冰云帶回的。
但夢冰云執意不歸,若強逼,便會求死。
寧凡為難了,搖搖頭,只覺得女人的心思真是復雜。
夢冰云在此受了六百萬年苦,難道不是為了見到夏皇么?
明明可以相見了,卻又為何不見...
“寧小魔,先離開一小會兒可好?我幫你勸她。”
小獨孤認真地看著寧凡,眸光似乎在說三個字。
相信我。
寧凡一怔,想了想,或許女人勸女人真的比較合適吧。
“也好,據說劍湖之底藏有成仙大秘,多半就在這水晶宮中,我再去找一遍,看看哪里有什么成仙大秘。”
寧凡捏了捏小獨孤的柔嫩手心,笑了笑,轉身離去。
小獨孤則走入房中,看著夢冰云,帶著同情與憐惜。
“我可以叫你夢姐姐么?”
“...可以。”
寧凡沒有去偷聽二女說些什么,他既然選擇了相信獨孤,便會一直相信下去。
在水晶宮中來回走了三圈,寧凡仍未找到此宮殿中藏有什么成仙大秘。
莫說沒有成仙大秘,便是什么丹藥、道晶都沒有一點。
本來墻壁上還掛了一些仙劍,不過已被夢冰云擺作劍陣,此宮殿中算是毫無機緣了。
“此地藏有成仙大秘的傳聞,果然只是謠言么...”
搖搖頭,寧凡佇立在一座臥房之外...劍祖曾經的臥房。
他沒有立刻去尋小獨孤。
此臥房距離小獨孤所在的那件房間,只有百步之遙。
寧凡決定在此等待小獨孤。
他坐在水晶桌旁,把玩著桌上的空酒盞,目光在臥房四面掃了掃。
墻壁之上,同樣掛著一個空劍鞘,仙劍多半是被夢冰云取走了。
除此之外,墻壁上還掛著一副畫,那是一個白衣女子的背影肖像,很溫柔的一個女子。
三千青絲飛揚,一只手微微按著鬢絲,稍稍露出的側臉,似乎掛著一絲笑意,看不太清。
那個背影有些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見過...
對了,是劍祖的背影。
寧凡見過劍祖背影數次,每一次都殺戮滔天,每一次都腳踏皚皚白骨。
“天地神魔,皆為螻蟻,若我折劍,天下無武...”
他猶記得劍祖那句清冷而霸凌的話語,視諸天神魔為螻蟻。
想不到那樣冷漠的女子,也會有微笑的時候。
那么柔和的背影,一點也不像斬盡神魔的人呢...
等等!
寧凡霍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幅畫。
在那幅畫中,竟有一只蝶!
劍祖是在對那蝴蝶微笑!
在看到那只蝴蝶的瞬間,寧凡腦海一片空白,許久之后,目光才漸漸清明。
“那蝴蝶,好像是我前世的某一世...”
“前世的我,見過劍祖么...”
寧凡沉默不語,走近,將畫取下,捧在身前,細細觀看。
漸漸的,寧凡的心神不自禁的沉入畫卷之中。
在一處花草繁密的山谷中,一個白衣少女抱膝坐在地上,看不清容顏,只看得清她嘴角的笑意。
她素手輕揚,伸出手,逗弄著身前的一只蝴蝶,淺笑道,“小蝴蝶,為何要去闖域外界門?你很想去紫斗仙域么?我鎮守了界門這么多年,什么樣的闖門者都見過,都殺過,唯獨你,太讓我意外...你這么弱小,根本不可能闖過界門的。”
蝴蝶撲騰撲騰,似乎有些不耐煩,不想理會這個話癆女人。
“脾氣不小呢,若非我劍下留情,就算你是仙帝,也是必死。知道么,你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下不了手的人,不,是蝶。我竟會手軟,若讓荒古仙皇知曉,怕是會責罰呢...”
天空之上有十個黑色太陽,這里,不是紫斗仙域。
寧凡睜開眼,目光露出濃濃的震撼之色。
他收起古畫,心中久久難平。
他雖未在水晶宮中尋得什么成仙大秘,卻得知了更為震撼人心的消息。
劍祖不是紫斗仙域之人...
劍祖來自于另一處仙域,那處仙域的仙皇,名為荒古。
那處仙域,難道是叫荒古仙域么...
寧凡目光微微一沉,看起來,蝴蝶最初也是從紫斗仙域外來的。
蝴蝶也是域外之人么,寧凡,來自于域外么...
“寧小魔,我們走吧,夢姐姐同意和我們一起走了。”
在寧凡沉思之際,小獨孤與夢冰云徐徐走入房間。
寧凡眉頭一舒,自嘲地搖搖頭。
紫斗仙域也好,荒古仙域也罷,這些問題,不是自己該考慮的。
就像生死劫中,紫斗仙皇所言,有些東西,不是如今的自己該知曉的。
這些問題,太過遙遠,他目前唯一想知道的,是前世的自己與劍祖有何關系。
不過看起來,這個問題是休想找到答案了。
“夫人真的說服了夢前輩?夫人好口才,為夫自愧弗如。”寧凡學著書生模樣,對小獨孤做了個長揖,把小獨孤說的俏臉一紅。
“沒個正形!”小獨孤輕哼一聲,眸中卻有些幸福之色,“我與夢姐姐說了什么,你不必問,現在就帶我們離開劍湖吧。”
“好。不過委屈夢前輩先入元瑤界呆上一會兒,你殘魂虛弱,不能受一絲一毫的寒氣侵蝕。”
寧凡撫了撫元瑤玉,在征得夢冰云同意后,將之收入元瑤界中。
而后一把攬住小獨孤的纖腰,化作一道遁虹,直奔劍湖之上而去。
借出元神之力,也是有時間限制的。
寧凡的修為正一絲絲跌回碎六,他必須在修為徹底回落前返回。
湖岸上,夏皇怔怔看著湖面,一面恢復法力,一面回憶著往昔。
一想起那個深愛自己的女子,夏皇心痛如絞,卻只能閉目長嘆。
“但愿寧小友能找回冰云的遺骨,若找不到...哎...”夏皇神情苦澀。
得到的時候不去珍惜,失去了卻又追悔莫及,人啊,就是賤。
如果當初他聽了冰云的話,不去密地探險...
如果他曾給過那個女子些許憐愛...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斯人已逝...
一道遁虹破出湖面,是寧凡與小獨孤。
一見寧凡返回,原本盤膝調息的夏皇霍地站起,金瞳之內,竟有些許緊張之色。
“寧小友,不知你可曾尋得冰云的遺骨...”
夏皇拳頭緊握,老臉緊繃,六百萬年來,他從未如此緊張過。
寧凡還未說話,小獨孤卻蓮步輕移走上前,淡淡道,“劍湖之底,沒有夢姐姐的遺骨。”
“沒有遺骨么...呵呵,呵呵...”
夏皇想要平靜地笑一笑,卻根本無法平靜,原本虛弱地身體,驟然大悲之下,竟咳血不止。
“夫人你...”寧凡無語,小獨孤這是故意讓夏皇著急么?
小獨孤對寧凡眨了眨眼,示意寧凡不要說話。
她就是來為夢冰云抱不平的。
夢冰云對夏皇那么好,卻一直被冷落,等到夢冰云‘死’了,夏皇才醒悟過來。
夢冰云本人是舍不得讓夏皇吐血的,小獨孤么...
如今她已經和夢冰云是好姐妹的,自然要為姐妹打抱不平。
讓夏皇咳幾口血怎么了?活該!
小獨孤回頭看看寧凡,滿意地點點頭。
心道還是自家男人好,不會癡迷修道,拋棄妻子。
這樣一想,小獨孤又覺得寧凡真是個怪人。
別人家的少年郎哪一個不是斗志滿滿地沖擊仙途,不是滿口喊著逆天斬仙的口號,就是自以為天下第一,各種裝逼各種打臉。
自家男人從一開始就對成仙毫無興趣,他似乎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夏皇活了六百萬年,才活了個明白。
自家男人剛剛修道,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十分珍視親人愛人。
嗯,男人,果然是自己家里的好。
“寧小友,老夫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在此稍稍歇息,待老夫法力恢復,送你們回雪疆...至于答應小友的事情,老夫必定會辦到,之后老夫會制作一個跨界傳音的玉圭交給你,日后雨界有難,盡可通知老夫。老夫若全力飛遁,最多十息可至雨界救援,必為你屠盡來犯之敵...”
言罷,夏皇落寞地轉身,一步步朝遠處走去。
小獨孤打抱不平也打夠了,又淡淡叫出夏皇,“夏前輩若想靜一靜,何不與夢姐姐兩個人一起靜一靜。”
“兩個人?夢姐姐?”
剛才一時心亂,夏皇并且聽出小獨孤稱呼有何不對。
此刻驟聞小獨孤的言語,忽然一怔。
她為何稱呼冰云為夢姐姐?她認識冰云?
什么叫和冰云兩個人一起靜一靜?難道她們找回了冰云遺骨?
他正這般想著,寧凡輕輕撫了撫元瑤玉,而后摟住小獨孤,朝劍湖另一頭飛去,并對夏皇道,
“夏前輩,夢前輩,我們在劍湖另一端等你們。”
原處光華一閃,一個藍衫婦人徐徐現身。
她并不美貌,但夏皇卻在第一眼看到她時,入了癡...
“冰,冰云!你,你!”夏皇不可置信地揉揉眼,他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眼前站著的,絕對是夢冰云,氣息沒有任何差錯。
只是,夢冰云卻只剩殘魂而已...
殘魂之上,更有數之不盡的劍創。
“鎮亡之陣!”夏皇的腦海之中,瞬間冒出這個陣法之名!
一瞬間,好似一把匕首插進了他的心中,他痛苦之極地將夢冰云摟入懷中。
六百萬年來,她究竟受了多少苦...
是我害了她,是我對不起她!從今日我,任何人都不許奪走她!
“無憂...這還是你第一次抱我...”夢冰云靜靜依偎在夏皇的懷中,露出幸福之色。
忽然間,她有些感激獨孤小丫頭了。
若非那個小丫頭勸說自己,或許自己永遠無法擁有這一刻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