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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八府巡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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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孩子多了,父母總有偏頗。

  友軍團看上了胡義,不只是因為他是個將才,也因為胡義與其多有交集,王朋說胡義是他親家,陳連長也夸他與眾不同,所以友軍團找陸團長換人。他們是正兒八經的主力團,只要胡義過去,不是偵察連連長也是主力連隊,早晚平步青云,這對友軍團和胡義而言是雙贏的好事,可惜陸團長斷然回絕,所以他們依仗受寵的主力身冇份要從師里打主意挖人。

  師里的想法當然是好鋼用在刀刃上,但也不能聽風就是雨,胡亂拆獨立團的臺,獨立團長得再難看也同樣是親生的,身為家長偏心可以,不能太無恥,且先看看胡義到底是個什么人再說。本該派個人事部門的來摸摸底,又覺得太扎眼怕陸團長炸廟,于是宣傳部門的來了。

  在三國演義里,蔣干的行動雖然失敗,但要承認,蔣干是個挺認真的人,工作很到位。這位‘蔣干事’雖然比‘蔣干’多了一個事字,認真勁兒可一點不少,調查要細致,絕不能以點帶面,同僚,下屬,群眾,都得問到才客觀。

  頭一位他找上了獨立團政工干事蘇青,蘇青過去在師里呆過一陣,認識,見面寒暄過后,蔣干事稱此行是來挖掘上一次戰斗素材,蘇青當初在大北莊病著,哪知道戰斗細節,于是蔣干事順勢轉問:“九連連長胡義…是個怎樣的人?”

  這個問題,蘇青可以給出很多答案,逃兵,敗類,自私,不思進取等等,但身為政工干事,她回答:“我個人認為,他是個…不完美的戰士。”

  辭別蘇青,蔣干事考慮下一步要找個胡義的同僚談談,正想去一連,迎面遇到了一個風塵仆仆的高大軍人,誰呢?高一刀!

  別看高一刀只是個小小連長,囂張的猛將從來不缺名聲,師里照樣有風聞,雖然蔣干事沒見過高一刀,可如黑鐵塔般強壯高大的軍人可沒幾個,帶著兩個戰士走路直打橫,刺刀豎在肩后雪亮耀眼,錯不了!

  當即上前招呼,自報身冇份道明來意,接著掏出小本拿出筆。

  高一刀是碰巧回團,剛到,一聽這位是師里來的宣傳干事,來挖掘上次戰斗素材,心說好么,嘉獎過了還不夠?還要把個九連捧上天?敲鑼打鼓快板書地演?

  “高連長?高連長?”

  被蔣干事催了,高一刀才回過神:“嗯?哦,你剛才說要問什么?”

  “對于上次的戰斗,你怎么看?”

  “嗯…雖然我沒有參加那次戰斗,但我們二連留守排參加了,實話說,虧了九連當時彈冇藥夠…不過,武器彈冇藥固然重要,但戰斗勝利的決定性因素是人!”

  “哦?”這位蔣干事不是軍事人員轉行的,于軍事方面是門外冇漢,現在他聽到高一刀的說法剛好和陸團長說的相反,不由來了興趣:“等冇我記一下哈…你說你說。”

  “只要有勇氣,人能勝天!那次戰斗的關鍵,是戰場右翼的膠著;而右翼膠著的關鍵,是一個勇敢的戰士造就,他叫田三七。很不巧,田三七曾經是我二連的兵,他是最好的戰士,我送給九連的,現在看來…我當初這個善舉挽救了全團啊!”

  蔣干事聽得有點呆,明明是與陸團長相反的看法,怎么覺得還是有點怪呢?

  “咳咳…嗯…那么,身為二連連長,在你眼里九連連長胡義是個怎樣的人?”

  “你問胡雜…咳。”雜碎的‘碎’字被高一刀生生咽下去了,差點噎著,家丑不可外揚這道理他懂,故作慎重地考慮一下,踩踩腳邊的石頭在胸前交疊抱起兩膀,然后抬起頭,一臉正經:“你算問著了!在獨立團,四個連長,我高一刀跟他胡義的交情是最‘深’的!呵呵…我‘太’了解他了。”

  蔣干事心說您說話就說話,非把某些字咬得那么重是什么毛病,聽著累:“能不能以一個連長的角度評價一下?”

  “當然能,以我這個二連長的角度看,他就是個吃子冇彈的敗家子!他是個拿彈冇藥堆戰斗的莽夫!我們獨立團為什么越來越窮?值得深思啊!”

  陽光好溫暖,曬得蔣干事一腦門汗。

  衛生隊病房,何根生頂替了葵花來幫忙,查傷情換繃帶。

  一個二連傷員一把將何根生推了個跟頭:“滾一邊去!我的傷用不著國民黨管!”

  病房里一瞬間靜了,這里有二連的傷員,三連傷員,九連傷員,王朋連傷員,陳連傷員。

  何根生沒什么表情,起身拍了拍灰,一邊撿拾掉落的繃帶一邊道:“我只是個衛生兵。”

  “呸!你就是個小雜碎!”

  這句話順出口后,友軍團那些傷員沒聽出什么感覺,三連的傷員集體把目光轉向那些九連傷員,而九連傷員的目光正在集體轉向罵人那位二連傷員。馬良睜開了眼,他剛剛夢見流鼻涕了,嘆了口氣,勉強半坐起來,摸冇到床邊的破茶缸子,卯足全身的虛弱力氣朝目標甩過去,直接飛在罵人那位后腦勺上,破茶缸子打腦袋,那是真響。

  友軍團傷員們個個驚愕:“這是怎么了?”

  旁邊的三連傷員驚慌回答:“犯了忌諱。趕緊挪地方,快躲!”

  “可我這腿沒拆板呢…怎么挪?”

  對話還未結束,另一個破茶缸子已經從某個繃帶冇冇吊胳膊的二連傷員手里飛起來了,看方向是飛向馬良那張床,可惜他是倆胳膊都帶傷,力道不足,關鍵是那茶缸里還有半缸子水,根本沒能飛到預期目標,連缸子帶水全扣在馬良隔壁那張病床上了。

  咣啷啷嘩啦啦…“你姥姥啊!”

  可憐那頭正在幸福春眠中的熊,現在眼冒金星一脖領子水,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

  風暴瞬間形成了,茶缸子,飯盒,勺子,枕頭,鞋,能飛的全飛了起來,二連傷員與九連傷員玩命互投一切,扔光了手邊所有能扔的之后,連夾板和拐杖也上了場,然后腿腳不便的開始爬下床,爬向對方要撕扯,胳膊有傷的已經相互踹上了。輕傷不下火線算個屁,重傷也照樣當冇英雄,誰慫誰是狗養的!

  三連傷員和友軍團傷員倒了霉,一個個抱著腦袋拼命逃離地獄般的戰團,或者拖著傷腿死命往床底下鉆。

  田三七動也不動地躺在風暴里,一聲深深嘆息,閉上眼不聽不看。

  何根生呆呆站在風暴里,聽著咬牙切齒的喝罵,看著眼花繚亂的飛舞和撕扯踹打,從軍以來第一次忘記了他自己是個衛生兵。也許某些九連傷員們是因為與二連的仇恨,也許某些九連傷員們是為了維護九連的尊嚴,何根生仍然感覺他被承認了,這是他從軍以來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歸屬感。

  那些撕扯抓撓在一起的傷員們都是鮮活的面孔,雖然他們相互憤怒著,猙獰著,但他們是生機勃勃的,有愛,有恨,向往尊嚴,不像曾經那些麻木的面孔,不是那些僵尸般的影子。在何根生眼里,這混亂的風暴…像是希望的寓言。

  “全體集冇合!”

  這一聲大喊讓冇激烈戰斗中的場面剎那定格,全病房里的傷員都保持著最后一刻的動作呆呆偏過頭,病房門口站立冇著飄飄白大褂,周大醫生這一嗓子似乎把時間都給喊停了,她對效果很滿意,確實比喊‘住手’好使得多。

  她的表情并不憤怒,一如往常的悠然自得:“都干什么呢?嗯?想在病房里挖戰壕啊?瞅瞅你們一個個的作死德行!活膩歪了嗎?缺心眼的樣兒…”

  面對白衣女神,滿病房里連個屁都不敢放,有的傷員呆呆放開撕住對方的手,導致咕咚咕咚的跌倒聲,而摔落在地的傷員也不敢叫喚。

  這寂靜氛圍不錯,她也不打算多說,正打算叫小紅和葵花進來打掃戰場,卻聽得身旁傳來陣陣寫字的沙沙聲,扭頭一看,一位不認識的正在門旁捧著個小破本子記錄著:“哎?你是哪冒出來的?”

  那人不好意思笑笑:“我姓蔣。您是周醫生吧,我在師里見過您一面…”

  蔣干事想采訪戰斗冇英雄田三七,可田三七稱傷重,不方便說話。

  蔣干事又采訪戰斗冇英雄馬良,可馬良稱他不是重機槍組的,只是在碉堡里做觀察員,冇英雄不是他。

  結果一頭濕淋淋的熊拉住了他,自稱戰斗冇英雄,這讓蔣干事喜出望外,小本子又掏出來了:“哦?你是九連的?太好了。”

  “關于那場戰斗,我是最有資格說的!啊…我是九連三排長,也是九連最好的機槍冇手!”

  一個傷員插嘴:“好意思么你!”

  熊怒回道:“滾蛋!老冇子又沒說全團。”重新面對蔣干事恢復鄭重表情道:“全團我是第二!剛我說到哪了…哦對,那場戰斗,最關鍵的是右翼,懂不懂?而我呢,嘿嘿,正是右翼指揮員,沒想到吧…哈哈哈。當時那可太危急了,我臨危不亂,巧定計…后來我一想,犧牲我一個,幸福全天下,我要不上全玩兒完!”

  又一個傷員聽不下去了:“你右翼怎么就成了關鍵呢?沒有重機槍組在碉堡里填人有右翼可言嗎?”

  被打斷的熊又怒了,正欲反駁,蔣干事趕緊轉換話題:“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們連長?”

  “我們連長?說什么?”

  “比如他的優點缺點。”

  “我們胡老大那優點多了去了,三天三夜我也和你說不完!缺點么…”熊十分認真地抓了抓他的濕腦袋:“就一個,閑著沒事總踢人,簡單有效,踢我最多,他穿的可是軍靴,真疼!不是我吹,你這身板估計撐不住他一腳。”

  同僚,下屬,都接觸過了,離開衛生隊的蔣干事打算看看群眾們的看法,結果還沒穿過操場,一個邋里邋遢臟得看不出穿什么衣裳的人扯住了他。

  “長官,我聽說您是八府巡按?是吧?”那人問。

  蔣干事納悶:“你是…”

  對方竟然噗通一聲給跪了,猛地悲愴道:“長官,我要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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