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萍不是很清楚小丫頭為什么會因為一碗苦菜湯而突然崩潰,根據所有人的表情,看來滿院子的人都不明白,沒有人能看懂。
這碗湯是牛大叔給她的,說明牛大叔是有意的。盡管有好奇,但是周晚萍知道這件事不該她管,不便去問。她覺得…能讓湯摻淚,那應該是一份記憶;那碗淚湯,也許是一幅蒼涼的畫卷,也許是一面痛苦的鏡子,也許是一個心碎的故事,無論是什么,那一定是關于無盡的悲傷。
由此,周晚萍第一次在內心中重新審視這個小丫頭,一直以為她像風一般不羈,原來風也會在悲傷的角落徘徊。
由此,周晚萍又開始思考,小丫頭和胡義為什么能賴在一起?過去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像別人一樣覺得奇怪,一個明亮,一個暗淡;一個張揚,一個內斂;紅與黑,截然相反的兩個家伙應該距離更遠,又或者該針鋒相對。
此刻,猛然覺得,他們兩個有太多共性,他們都沒有故鄉和親人,他們都是孤獨的,他們都生活在軍旅,很多年;他們都是行者,他們都走過很遠很遠的路,一個從北往南,一個從南到北;他們都行走在生死間,每時每刻都要面對離別,一次又一次蹚過血河,一個變得麻木不仁,一個變得偏執乖張;雖然年紀不同,雖然性別不同,雖然顏色不同,卻是一模一樣的兩個自私鬼!
天!他們倆竟然是一樣的!恍然大悟的周晚萍終于掉落手中的筷子。
兩根筷子先后落地,發出輕響,盡管在黑暗的桌面下,掉落的位置不同,它們仍然是一模一樣的。
蘇青再次對李有才進行了爭取,李有才笑說,我當胡長官是哥哥,我當你是嫂子行不行?
蘇青沒有生氣,她知道這是李有才故意要岔開話題,所以又問我們確定是朋友么?
李有才笑說,我們不做朋友,我對哥哥下得了手,對朋友不行,所以我沒有朋友!
蘇青退而求其次,希望同李有才建立一條單獨的聯絡線。
李有才慎重說,我相信胡長官,我也相信你,但這不代表我可以相信所有人,尤其是一個我不認識的聯絡員。不過他還是做出了一點讓步,同意指定一個聯絡信號傳遞地點,并且限定他可以見面的對象只限五個人,分別是胡義、蘇青、馬良、石成或者小紅纓,這五位都是他熟識的,讓他覺得有安全感的。但定義是盡力幫忙,絕對不接受任務。胡義插言說要增加一人,徐小,并做了特征描述。李有才雖然沒見過徐小,但是胡義的建議他相信,點了頭。
最后,這個奇葩狗漢奸還要求定下一個額外記號,代表他已經出賣了這個聯絡方式和聯絡人,換取蘇青同意不對他進行打擊報復式的鏟除。
這種情況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獨一份了!蘇青故意表現出有些失望,其實心里很滿意,一方面這讓她確定李有才是個好料,另一方面聯絡信號的建立相當于潛移默化又把李有才拉近了組織一步,這收獲不小,遂同意。
分別前,胡義被李有才扯住了,要求交還那些槍,因為那涉及李尾巴的帽子能不能繼續戴。講明厲害之后,一番討價還價,胡義同意二十響大鏡面和花機關槍一會派人給他送回來,另外兩把駁殼槍和五百余發剩余子彈則歸九連。
偵緝隊的身份輕松出城,一路向北,在綠水鋪與落葉村之間攀懸崖小道過封鎖入山。因為重要情報要送,蘇青由馬良護送直接奔大北莊。
挺進隊再次出現,失蹤三人皆其所為,這個消息從獨立團星夜報送師指。
翌日,獨立團以北的范圍內各部均接到命令,展開區域內大搜剿,目標是假扮為我的排級規模游蕩八路軍,火力配備未知,戰斗力未知,目前具體位置未知。
各游擊區一時忙碌起來,正規單位搜索,地方支隊協助,民兵設卡,全鋪開了,如果不把這根刺擠出來,隨時有危機降臨,什么任務都不能安心進行,什么工作都無法安心開箥。
胡義等人回到酒站時,小紅纓已經從團里回來了,她同時帶回來七個戰士,和一個待修理的重機槍三腳架。
首先和指導員秦優交流了基本情況,然后回到自己的木屋去換軍裝,小紅纓便一頭鉆了進來。
正在提褲子的胡義跳了跳眉毛:“不能等我換完嗎大姐?”
一對小辮頭也不抬,扯了板凳在床邊一坐,一臉不虞。
“這趟縣城沒法帶你去,全是麻煩事。”
“那七個兵你看了吧?”
以為她是因為去縣城這事又要叨叨呢,沒想到張嘴問的是這個,胡義開始穩穩當當系襯衫紐扣:“嗯,晃了一眼,不是說團長讓他們操作重機槍么?怎么還有個缺胳膊的?”
“那個是我從周阿姨那挖到咱這來的,本來不是咱團的。”
將襯衣下擺束好,穿起外套:“哦?…呃…這…是好事吧?你怎么陰了天呢?”
“那是因為田三七!氣死我了!高一刀下藥,團長熬藥,牛大叔把藥給我喝了!”
“田三七?這藥不該熬的吧?”胡義知道這是一味藥材,外傷止血用的,被嚇了一大跳:“你受傷了?”
小紅纓隨后嘰哩哇啦一通說,但她沒提那碗苦菜湯,這段結尾被直接跳過,只說她于心不忍,才勉強同意把田三七帶回來了。
“…他就是高一刀派來的奸細,肯定是他們拿了擲彈筒不會用,又不舍得給咱使!你說是不是?”
“是!沒錯!就這么回事。”胡義毫不猶豫地朝小丫頭給予肯定。發現她的氣色比剛才好多了,才又道:“要不…我找個由頭踢死他算了!”
一雙漂亮大眼抬起來,朝貌似一本正經的胡義眨巴眨巴:“煩人!就知道你是這德行!”
“我說真的!要不這樣,一會我跟老秦溝通一下,這個田三七…全權由你安排,怎么樣?”
“你想讓我欺負死他?”
“只要你別欺負我就行!”
陰轉多云,多云轉晴,丫頭終于笑了,大眼睛又開始如往常那般散發出光亮,照耀得胡義心里亮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