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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糊涂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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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窖不淺,看不清下面的細節木梯被順放下去,角度不能擺放得太大,剛剛搭著入口邊,胡義開始一級一級的攀著下。

  正下攀在木梯的半空中,木梯底部突然被一股力量橫蹬滑開,頂部的擺搭位置瞬間疾沉,失去了角度失去了穩定,一手持槍一手攀附的胡義無法再平衡重心,墜落。

  噗通——后背沉重觸底,濺起浮塵一片。

  震蕩導致的恍惚中,睜眼,上方高處的出口外正在閃過一個女人的陰影。

  哐當——鐵皮包木蓋板狠狠摔合,瞬間黑暗。

  咔擦——鐵栓被鎖住的聲音。

  隨后是吱吱嘎嘎的摩擦異響,有人在外面開始推動那個大木箱。

  躺在漆黑的窖底,胸膛中的震痛未衰,腦海中的嗡響未絕,卻又聽到身側一陣短暫的撲動聲。

  多年的搏命直覺感到了威脅,來不及做出最佳反應,只能瞬間猛蜷身體,用雙膝遮住胸腹,同時側轉身軀,用肩膀替換咽喉位置。

  呼哧——黑暗中感到有牙齒狠狠咬在了自己的肩頭,料中了,被咬的原本該是脖子!

  拳頭瞬間握緊,曲臂將要狠戾爆發,卻停止動作在黑暗中,靜靜感受著咬在肩頭的劇痛,和那個執拗不甘的柔弱喘息。

  蜷曲的雙膝放下了,待擊出的拳頭松開了,胡義靜止在黑暗中,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任肩頭上的牙齒切開皮膚,深深入肉,飄出血腥。

  這是她,雖然看不到,也知道了是她。

  她的牙齒仍然在執拗地發力,狠狠地不松口,但是,感到劇痛的位置卻不是正在流血的肩頭,而是胡義的心。

  她咬得越狠,說明她越苦;她咬得越狠,胡義的心越痛,越是不反抗,不動。

  就這樣,在沒有任何視線的黑暗中,過了好久。

  她逐漸松懈了力氣,仍然不松口,卻開始哭,咬著那結實如鋼鐵的,正在流淌鮮血的強壯肩頭哭。

  最開始哭得壓抑,細若蚊蠅,后來哭得放聲,只能松了口。她哭著,他聽著,直到這個黑暗空間再次陷入寂靜。

  “我錯了!”這是胡義說出的第一句話,他靜靜躺在黑暗中,說話的聲音不大,好像是在對她說,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這三個字,他生平第一次說得這樣清晰,誠懇,痛徹心扉。他知道她聽得懂,她知道這是說什么,只有她能聽得懂。

  幾秒鐘后,她再次朝胡義的肩頭猛然下口。也許是她力氣不多了,也許是被咬得麻木了,盡管再次被咬出了血,胡義覺得這次不如剛才疼。

  然后她又開始哭,不得不再次松口,于是她哭著開始罵,罵出的臺詞就像當初在江南一樣,罵得他連頭疼消失都沒意識到,繼續躺在黑暗的泥土上一聲不吭,像個死人一樣,任憑她罵累,哭罵到黑暗再次寂靜。

  很久以后,躺在黑暗中的胡義聽到她呼吸趨于穩定,既然她只能用牙齒,那她肯定是被綁了。

  “我先給你解開吧。”

  她蜷在黑暗里不說話。

  緩緩抬手,在黑暗中循著方向摸到了她柔軟的肩,她微微顫抖了一下。

  剛剛拆開了她背后手腕上的繩,卻被她剛剛掙脫束縛的手一把推開,然后聽到她悉悉索索地退開,一直退到了墻角。

  看不到她,但是聽起來她在忙著穿起什么,然后又有撕扯繩結的聲音,大概是捆在她腳上的。

  胡義開始摸索,循著墻壁丈量,摸到了斜卡在半空中的木梯,當時是被她用雙腳蹬滑了底,蹬得木梯話落半墻翻了個。一圈下來,確定了面積范圍,又開始摸索地面,無意間摸到了一片濕濘,抬手嗅了嗅。她似乎聽到了嗅聞的聲音,突然在墻角里靜得出奇。

  胡義懂了,不再研究不再聯想,繼續探索直到找到那把掉落的槍,然后靠坐在另一個墻角,黑暗的空間又開始寂靜。

  院門是鎖著的,下來之前沒覺得有人,這兩天偵隊大亂缺人,姓劉的一直在值更,能這么快速又無聲地進院并趁機封死出口的只能是那個賊婆娘,果然有本事!

  木梯雖然在這,但是那個擋板太厚了,外面是鐵栓,再加上那個大木箱壓住,無解!馬良他們能找到這么?就算找來了,能想象到我們被困在此?又能找到這個地窖么?希望不大!看來…這是死棋!

  對于這種結果,胡義不覺得慌張,也不覺得窩囊,至少找到她了,有一種任務完成的勝利感。一直以為自己注定曝尸荒野,沒想到上蒼眷顧,給了自己這么大個墳,還有她在旁。只是…她不該這樣結束,雖然她也是個軍人,可她不一樣,這是唯一的遺憾。

  從進入這個黑暗空間到現在,深深感覺到她身上的死志,她不想活了。雖然她咬,她哭,她罵,直到不說話,但是從頭到尾沒問過一句是否能出去,是否還有人來救,這說明她早就想死。

  “很遺憾,我不能為你報仇了!”胡義忽然開口,打破了黑暗的寂靜。

  她不說話,在另一個角落中靜靜呼吸。

  “不過我覺得…你至少報了一半的仇,因為我這個敗類終于要完蛋了!”

  黑暗中,傳來她的一次深呼吸。

  “看來…我不善于說笑話。”胡義自己笑了,笑聲很短,很淡。

  “我沒想到你會來。這不可能。”她終于說話了。

  “我也不想來,誰讓我迷了路呢!”

  “我們還能活多久?”

  “不知道,也許被悶死,也許被渴死,不確定時間。”

  “謝謝。”她輕聲說,聲音小的剛剛能被他聽見。

  “我什么都沒幫到你,解開繩子能算么?”

  “至少現在我不害怕了。”

  “下來的時候我也沒見你怕!好一個突襲,差點活活咬死我!”

  “你穿著偵緝隊的衣服,我以為…”

  “那你為什么又咬第二口?”胡義察覺到她的氣息坦然了許多,所以試著在這最后時刻逗她樂觀些。

  “有么?”她似乎不記得。

  “有,但是不如第一口疼。”

  “那是因為我沒力氣了。”

  胡義第二次笑了,然后黑暗的空間又靜下來。

  一段時間之后,她在黑暗中說:“其實…你還不算是最混蛋的人。”

  “這算夸我?”

  “至少你做事從不找借口,你殺人也從不找借口。”

  “如果是昨天聽到這句話,我會欣然接受。只可惜…今天剛剛宰了姓錢的,當時我居然找了個借口。”

  “我說我懷疑他殺了你,然后就把他殺了。其實我是打算不說話就殺的,可是當時頭疼。”

  “懶得跟你說話!”

  “你是想說我比誰強吧?”胡義終于反應過來,在黑暗中愣愣反問。

  她故意不再作聲。

  “這個故意找借口的人是誰?”

  “抓你那個家伙,是不是?”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這個問題胡義一時無法回答,被她那突然悲觀的語氣說得語塞。

  “我撐不住了!來世我不想再做女人…”她忽然又開始哭,是低聲的哭。

  胡義不知道該怎么勸,這種事似乎也沒法勸,這種情況下還有什么必要勸?但是她哭得胡義心里一陣陣地抖,做個深呼吸鄭重開口:“你是最好的女人!骯臟的人是我!知道我怎么想么?在尋找你的路上,我就怕你這笨女人執拗,一心盼著你能妥協,特么的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只當被狗咬了一口,這點事算特么個屁!只要你還在就好,沒受傷就好,你就是裹了泥,都比別人干凈!我知道這話輪不到我這個不要臉的說,可我就是這么想的。”

  哭聲突然止住了,她忽然安靜在黑暗里,胡義感覺到她那愣愣的淚臉。

  “本來我是不遺憾的,但是現在我特么改主意了,等我死了之后,我會變成一個厲鬼,把那個姓劉的王八千刀萬剮,剁碎了他的命根子喂狗!”胡義的聲音愈發狠戾,在黑暗的空間中陰森森地回響,聽起來現在他已經成為了厲鬼,不像是活著。而那個唯一的聽眾似乎真正的安靜了下來,完全不再哭,不再冷。

  靜靜地過了一小會兒,她忽然用很小的聲音說:“侮辱我的不是他,是…他老婆。”

  黑暗中正在彌散開來的陰森氣息陡然不見,厲鬼好像噎住了。

  他老婆?那個賊女人?女人也能那啥女人?雖然被周晚萍進行了初級教育,胡義實在想不明白這是個什么情況,這算什么事?深深地茫然!

  “這是不是…更惡心?”不能違背倫理綱常的她那詢問簡直如蚊鳴,又有即將沮喪的征兆。

  “這…不算吧?”胡義稀里糊涂地趕緊先否認,生怕她再哭。轉念又覺得不妥,這要是不算…也不對勁啊?便宜白占的嗎?還能不能變成厲鬼把那賤娘們千刀萬剮了?不行,還是得剮!

  “真的嗎?”她似乎沒有感覺到黑暗那頭的胡義正在掉下巴,小心翼翼地求證。

  這讓胡義不敢猶豫了,立即順嘴瞎編:“真的。小的時候…我們那山里還有女人湊一起過日子呢,也沒見誰說她們傷風敗俗!再說了…那個…她又沒有男人東西,這怎么能算是侮辱?你這個情況呢…我覺得…是被上了刑。不過…我還是打算把她千刀萬剮,做了鬼你總不能再用命令壓我了,到時候你可別攔著。”

  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氣:“算了,都已經做鬼了,何苦還要那么累呢。”

  他也深深呼出了一口氣,她可以坦然面對了,起碼在死的時候可以好受一些。可是心里仍然在糾結糊涂,女人那啥女人,到底算什么?這真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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