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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回生二回熟

  胡義很羨慕李有才,不是嫉妒,而是羨慕。

  胡義覺得李有才是個幸福的人,是個幸福的狗冇漢奸,他一直做著他喜歡做的事,而不必擔心別人罵他臭不要臉,因為他的確臭不要臉。

  胡義終于發現自己從沒把這個狗冇漢奸當成一個利用工具,盡管最初只是想把他當做一個利用工具。

  這個狗冇漢奸走了,離開綠水鋪了。

  九排變成九連了,在綠水鋪亮相了,按老秦說的,以后還會不時亮相的。

  胡義不知道李有才和砍九之間具體到什么關系,利用?合作?亦或是簡單的賭鬼與莊家之間?但胡義知道他們絕對不是朋友,因為李有才說他沒有朋友,胡義信。

  胡義是見過砍九的,當初在落葉村,訛李家大院的糧,那時候九班的身冇份是山匪,與砍九他們一起冒充了李有才手下的便衣隊。

  砍九這種人是黑色的,雖然他不是冇漢奸,但他也不為別人活著。

  因此——胡義一個人去了綠水鋪賭坊,明明白白地讓砍九知道,李有才不只有鬼子一棵大樹可靠,九連也罩著他!現在李有才離開綠水鋪了,可能要高升了,如果哪一天砍九想憑借這個脅迫李有才,或者李有才不明不白出事,他砍九將會死!

  這種事胡義不想和別人說,也不想被李有才知道,因為胡義不需要李有才的人情,只是愿意這么做而已。

  砍九將那顆骰子捏在指尖,翻轉著看。

  剛才他真擔心失手,如果這顆骰子不能投出個一點來,這個賭坊里現在肯定都是尸體了,那個狠戾的八路…進門就帶著一身死氣,像是個地獄里剛剛爬出來的鬼!砍九身上的殺氣根本無法與那股死氣匹敵,因為殺氣只代表想殺人,而死氣代表的是不想活!那陰森氣場太冷了,任憑砍九膽子再大,也沒勇氣和死人玩命!

  現在,砍九想起這個人是誰了。怪不得,梅縣北邊的地境上,各管片的便衣隊長都死了好幾茬了,他李有才偏偏一支獨活,更何況這綠水鋪是離八路最近的地方!感情他李有才不僅是前田大尉的紅人,八路的船他也踩著。李有才,你小子真是能人啊!都當你是羊,其實你特么是只地地道道的狼!

  一個手下人問砍九:“大哥,八路也就十幾個,真要是翻了臉,咱們哥幾個也未必虧,我就不信他們敢怎么著。剛才你為啥不贏他?干什么白白欠他一條命?”

  砍九隨手將指尖捏著的那顆骰子拋落桌面,嘩啦啦——擲出了一個漂亮的六點:“你說八路就十幾個?那鬼子還掃蕩進山干屁?他們瞎啊?你比鬼子能?揣兩把盒子炮劫了幾回道兒,還真把你自己當李逵了?豬腦子!”

  手下人不做聲了,這才想起來人家是軍隊,自己只是個敢走夜道摸黑混日子的,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另一冇個又問:“那八路這是啥意思?下馬威?還是逼咱挪窩?”

  砍九把桌面上那顆骰子拿起來,順手又擲了一次,仍然是漂亮的六點朝上:“八路把我這條命…和某個王八蛋栓子一塊了!唉——不明不白一身騷啊…”

  幾個手下人聽得一頭霧水,老大就是老大,說話都神神叨叨的!

  綠水鋪以西,一條小路直通山口,五里外的炮樓依稀可見。

  小路邊的枯草中,靜靜藏著個戰士,他的視線穿過草縫,緊緊盯著西面,因為那邊正在走來一個人影。確認只有一個人,作為暗哨存在的戰士沒動,靜靜看著目標走近,經過,一路走向綠水鋪。

  這是個偽軍,駐守山口炮樓的偽軍,這炮樓當初被九排端掉之后,歸了李有德管理防守,炮樓里有不滿編的一個排。這偽軍扛著扁擔挑著水桶,哼著小曲兒到綠水鋪挑水的,每天上午都要挑幾趟,因為炮樓附近沒有水源。

  一前一后兩個空水桶優哉游哉晃,晃過了村口晃進了村,偽軍沒注意到今天上午這村里格外的靜,前后左右都不見個人影。拐過墻角,看到了前方的井,偽軍猛然停了,瞪大了眼眨了眨,抬起手揉揉眼睛,再眨了眨,沒錯,井口邊的墻根下休息著十幾個八路軍,或坐或蹲或靠墻站著,個個摟著槍,正在曬太陽。

  叮鈴咣啷嘩咕嚕嚕…

  扁擔失神滑下了肩,兩個水桶掉在地上滾,偽軍僵住的下巴已經合不上。這動靜讓那些八路的目光瞬間齊刷刷集中過來,或驚訝,或皺眉,或怒目,徹底把挑水這位給看得變成了木頭。

  他眼看著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八路一步步朝他晃悠過來,那家伙長五大三粗得像頭熊,居然面帶微笑,只是那笑容很丑,很無良。

  “呵呵,我個姥姥的,好家伙,你真冇英雄啊?這都面不改色?”那熊停在了偽軍面前,整整高出偽軍一頭,將偽軍完全籠罩在陰影中,從偽軍頭頂朝西邊來路看了看:“單槍匹馬?就你一人?”

  偽軍哪是面不改色呢,他是完全被凍僵了!努力抽冇動了幾下嘴角,全無力氣道:“大哥,我…我是來挑水的…我…啥都沒看見。”

  “哦。”不知道這熊是否聽清了,他只是隨口答了一聲,便開始對偽軍上下其手,翻口袋摸衣兜。

  上下摸索個遍,除了半包煙,啥都沒有:“姥姥的,你不領餉錢的嗎?啊?你窮成啥了?”熊看著半包煙,不甘心地憤憤嘀咕著,連綁腿以上的褲子里都捏幾把,偽軍一句話不敢說,呆呆任熊上下其手。

  “騾子,你在這沒完沒了窮摸索啥呢?”

  羅富貴聞聲一扭頭,發現指導員已經在身側了,尷尬一笑:“嘿嘿,我怕他是刺客,萬一褲子里藏了槍怎么辦?”

  這話把偽軍嚇得一哆嗦:“大哥,我只是個挑水的,真的!”

  熊把他手里掏到那半盒煙遞在指導員手里:“秦指導,這是我孝敬你的。”

  “胡鬧,咱有俘虜政策,不是啥都沒收,俘虜有權抽煙,你這貨能不能長進點?”秦優白了羅富貴一眼,轉手把這半盒煙又塞進偽軍的上衣口袋里。

  羅富貴眨巴眨巴熊眼,抓了抓后腦勺,朝秦優還嘴道:“他又沒說投降。”重新看了看面前這偽軍:“哎,你到底是不是俘虜?”

  秦優斜眼瞧著羅富貴的臭德行,不知說他什么好。偽軍被這話問得有點懵:“那個…大哥…你說…我該不該是俘虜啊?”

  熊朝他一瞪眼珠子:“是啊,這不我問你的么?”

  偽軍呆呆看了無良熊幾秒,又呆呆看了無良熊口中所謂的‘秦指導’幾秒,猛然懂了,掏出那半盒煙塞在秦指導手里:“長官,頭一回見面,這是我一點心意,不拿就是瞧不起我!”然后噗通一聲當場給這二位跪了,愣著眼睛朝熊說:“現在我投降!投降!從這會兒我才是俘虜了,那煙跟俘虜一毛錢關系沒有。大哥,是這樣的吧?”

  秦優當即滿頭黑線,我這指導員的工作算是失敗到家了,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這不全變了味了嗎!

  山口炮樓底層,偽軍排長和十幾個偽軍圍在扁擔旁的兩桶水瞪眼看。

  “你說這兩桶水是八路幫你從井里打的?啊?”

  “是啊冇,當時我說我投降,可是他們說不要我這俘虜。那個秦指導還派人主動幫我拿了水桶到井里打水,一直幫我往回挑到二里多遠才讓我自己挑回來。”

  噗通一聲,一個偽軍跌坐,大驚道:“這水肯定有毒!”嚇得圍觀眾人全體倒退半步。

  偽軍排長推了推歪戴的帽子:“那個什么秦指導還說什么了?”

  “他說,遠親不如近鄰。對,他還說這個來著。”

  某位聽眾嘀咕:“遠親不如近鄰?啥意思?”

  排長翻了翻眼珠子,看看左右手下,又問挑水回來的偽軍:“那個姓秦的說沒說他們是哪部分的?”

  “他說他們是青山村九連。”

  “胡說八道,青山村只有個九排,哪來的九連?”

  “九排升了九連!”

  “哦。啥?”偽軍排長突然睜大了眼,呆了兩秒之后立即大喊:“警戒!準備戰斗!把入口堵嘍!把底層所有的口都給我堵嘍!他娘的快啊…對了,他娘的先拆吊橋!出去吧吊橋拆了,一個火種不留!”

  炮樓里當場一團亂,連滾帶爬地進入戰前戒備狀態,急的連吊橋都自己給拆了,生怕重蹈皇軍覆轍。九排,這支活在青山村廢墟里的鄰居,已經在這附近臭出了名,綠水鋪炮樓被他們端過,落葉村炮樓被他們端過,附近的冇漢奸便衣隊已經被他們屠了幾遍了,能不兇名遠播?他們憑什么光天化日出現在綠水鋪?這不擺明了又要打炮樓么?居然九排升九連了,現在都敢光天化日了,完了完了。

  九連出發了,二十一個人,疏疏落落排出個松散縱隊,離開了綠水鋪,順著河岸,向東,又向南。隱約還有對話,伴隨著枯葉隱約飄蕩在風中。

  “騾子,你是班長,要做個好表率。知道不?你聽我說話了沒有啊?”

  “嗯。秦指導,我這不聽著呢。”

  “呵呵,那你干啥走得那么急?留點神,前頭有坑。另外啊,我還得跟你說說這個口頭語的問題,不能姥姥的姥姥的掛在嘴邊,你得板著點。誰都有姥姥,說誰誰高興呢你說是不是?尤其…”

  “那個…胡老大,我要當表率,替馬良做尖兵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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