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狗漢奸在河邊聊了很久,問了很多,胡義和小紅纓到中午才返回九排的隱蔽休息地點。
接過馬良給煮的午飯還沒來得及吃一口,劉堅強帶著想法來見胡義了。
“你說啥?打縣城?瘋了!姥姥的,神經病!”羅富貴在一旁聽得翻白眼。
劉堅強嚴肅道:“人家十幾個人,其中還有傷員,照樣不也俘虜了咱這精良的一個排?那咱們怎么就不能打縣城?”
“那不一樣!”石成發表見解:“那是咱們入戲了,以為當了偽軍一馬平川天下太平,大意了。”
“是咱們大意,那鬼子不是更大意么!你們都不信咱打縣城,鬼子能信么,大家都不信,這不更好?陳連長他們不就是這么冒險成功的么?”劉堅強當場辯駁了石成,執拗地堅持著看法。
馬良這時開口:“我倒是覺得…何不以其之道還治其身,咱們也可以掃蕩吧?在縣城周邊敵占區挨村掃唄,打漢奸抓走狗,反正現在他兵力空虛,絕對能氣死鬼子。”
“咱到處轉悠倒是舒坦,可是有啥用?打縣城,說不定小鬼子一怕,早幾天從山里撤出來了,這能讓咱團里的人少流血。”
“可咱這點人打得下縣城嗎?就算鬼子把城門開著,咱敢進去嗎?”
“我又沒說要打下縣城,咱也學陳連長他們,在城外頭設置疑兵,嚇唬他們肯定也會有效果吧,趁著天黑,做個攻城的樣子,不信他不怕。”
“去你姥姥的吧,你當小鬼子傻啊?咱們槍就這些,人就這點,連個大家伙事都沒有,你憑啥讓小鬼子怕?人家城門一關機槍一架,管你唱大戲還是糊弄鬼?有鳥用!我看馬良這個主意好,咱們也掃蕩!姥姥的,掃他個雞毛鴨血,吃他個昏天黑地,抓光漢奸家的雞,必須抓雞…”
說到最后無良熊興奮得連動作都出來了,比比劃劃這通嘚瑟。
“你…我…”劉堅強被羅富貴馬良和石成三個嗆得冒楸,索性道:“反正我覺得就是該打縣城!”
這時候胡義才放下飯盒,不緊不慢開口說話:“只在城外打打,沒用,這和埋伏不是一回事,疑兵的作用不大,鬼子不會怕的。但要是真進了城,咱就別想活著出來了。”
羅富貴趁機溜縫道:“流鼻涕,你聽到沒有,能不能別做九連大夢了?”
胡義沒搭理這份干擾,繼續對劉堅強道:“但有一樣你說對了,這能讓山里的人少流血,讓火早日熄滅,讓咱們早日回家。”
全場詫異,愣愣盯著胡義看,不知道這算什么意思,到底是否定還是肯定?排長不會也要打吧?是不是又犯病了?沒人敢問。
“你們知道么…落葉村李家大院,現在連掛槍的都沒有,居然找不出一把鐮刀來,你們說這回鬼子下了多大血本?梅縣縣城,現在只有偽軍四個連,鬼子一個留守小隊,外加憲兵、警察、偵緝隊這些!據說當初連偵緝隊也差點被帶出去幫忙。”
“胡老大,難道你…”聽得熊眼珠子快掉下來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單是那一個小隊鬼子就能讓九排不敢越雷池,何況雜七雜八加出來這么多,怎么聽胡義這口氣不對味呢。
“沒錯,要打!而且是真打,狠狠的打!打到他疼!打到他怕!否則不會有效果。”
“…”不但馬良羅富貴等傻眼了,這回連劉堅強都傻了,誰瘋了?排長才瘋了,這可比他劉堅強的想法還過分,不過這很好,為了全團,為了全體父老,打光了也要打!九排將成為獨立團的榮耀!
全體肅靜了,排長這個想法太震撼了,太不切實際了,九排打梅縣縣城,聽起來好像個笑話。真的能讓鬼子早一點結束對獨立團的掃蕩么?如果能,哪怕少一天,也會有很多戰友和百姓因為這一天而活下來,也會有很多糧食因這一天而得以保留下來,這個巨大作用讓所有人都不忍反駁,選擇默然。
“怎么?怕了?”胡義粕淡問周圍。
“沒有。”劉堅強先答了,然后看左右。
羅富貴一瞧周圍沒人再說話,立即問道:“如果說怕了,能不能…”
“不能。”這次胡義居然沒有遷就這頭自私的熊,語氣仍然是淡的,但是感覺和平常截然不同,讓羅富貴老老實實咽下了后面想說的話,苦著熊臉窩了脖。
“也許…你們的親人,或者鄰居,現在被鬼子追得已經只差了十幾里,就像我們這一路所看到的,經歷的…現在我們回來了,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我希望到時候…你們不要放不開手腳,雖然城里的百姓也是百姓,但是地獄的界限,不能只由鬼子來劃。不能只讓反抗的人掙扎在燃燒里,掙扎在廢墟間,而讓麻木的人繼續享受無恥的安寧茍活…這不公平,這不公平!地獄根本沒有界限!”
細狹眼中閃著深邃的光,靜靜掃視著沉默專注的聽眾,開始看到一雙又一雙堅定起來的眼,一張又一張年輕信任的臉。仿佛當年的硝煙背后,戰火旁,自己也是這樣鼓勵煽動著年輕的軍人們,帶著他們去成為炮灰。好像是很遙遠的事情,又好像剛剛發生在昨天,現在又在發生。
不想說這個,又不得不說,一錯可鑄千錯,九排想要虎口拔牙,想要減少傷亡,就不能被束縛,打下縣城是癡人說夢,但是必須得打進城,否則毫無意義。李有才提供了城里的概況,讓胡義在河邊考慮了好久,最終下定了這個決心,為了那些仍然在奔跑的人。
刻意讓凝重的氣氛拖延了一陣,胡義才繼續講:“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其實真正痛苦的未必是我們,而是鬼子,和偽軍。因為你們這個沒出息的排長只擅長逃跑,或者防守,所以…咱們至少會是防守方,并且還是要跑的。”
“什嘛?”某些人剛剛凝聚起來的必死斗志瞬間變成了一腦袋漿糊,排長真的是犯病了,攻防都分不清。
無良熊如獲大赦般出了一口大氣:“必定又中了邪!”急竄到胡義跟前比出兩根手指,口中碎念:“急急如律令,太上…”口訣還沒完成,挨了狠狠一腳,被踹成了大馬趴。
“姥姥哎…不該中邪的時候出毛病,該中邪了偏偏是真身,苦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