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班的木屋成了臨時的禁閉室門外臨時栓了繩,一個二班戰士站崗。劉堅強并不怕羅富貴破窗而出,他揪住了‘私吞繳獲罐頭’這個辮子,無論排長身份是否合法,關羅富貴是有理有據誰都沒話說,如果這熊非要破窗而出把事鬧大,眼下手里兵多將廣,就不信他不倒下。平時對丫頭沒轍,但是對羅富貴劉堅強可不怕。
羅富貴也不傻,有理沒理的不說,真要是沖出去就得面對整個二班,說不定還得加上陳沖的人,貌似他是承認了流鼻涕這個排長的,動手肯定只有吃虧沒便宜占。
唉——堂堂羅大英雄,剛剛端了鬼子炮樓,一回來反倒把自己的碉堡丟了,中計被俘,大意,太大意,驕兵必敗!冷靜想想,還是屋里先歇著吧,估計關不了多久,馬良該是要回來了,雖然與他倆的關系都不咋樣,可是他倆之間不是更臭么,就不信馬良能眼睜睜讓流鼻涕真做了九排排長。
只要三班一回來,老子也就自由了,流鼻涕這筆賬我給你記著!于是,這頭想明白了問題的熊踏踏實實又睡了。
等著羅富貴繼續鬧,出乎意料沒反應,他反倒大咧咧睡了覺。劉堅強琢磨了一下,他這是等三班呢吧?這攪屎棍子最擅長的就是在二班和三班之間扇陰風點鬼火。
猜到了羅富貴心思的劉堅強終于放心地離開了空地,穿過樹林,來到碉堡外的開闊地邊,靜靜的等。
姍姍回遲的三班終于出現了,還沒進入酒站便首先看到了碉堡邊的劉堅強,急于了解這次戰斗情況的馬良還沒來得及開口,劉堅強先告訴他:丫頭受傷,傷情不明,班長為此又犯了病,帶著傷抱著丫頭跑去團里了,誰都擋不住,現在家里由我臨時鎮著呢。
“解散!”馬良朝三班戰士只說了這兩個字,毫不猶豫轉身就往西跑。滿身征塵,未踏進酒站,又重新上路,他要回團里去看胡義和丫頭,他擔心。
三班戰士們回來了,但馬良走了,劉堅強在這一瞬間不禁佩服自己,這才叫文武雙全。現在,可以回去找石成和陳沖開會決定排長以正名了。
夜幕降臨,大北莊漸漸歸于黑暗,陷入寂靜。
浩瀚的夜空一絲云都沒有,彎月輝映出一大片暗藍,在月光范圍之外,繁星無盡,越遠越璀璨。
一隊巡邏的戰士經過后不久,一個嬌小黑影閃現在墻角,緊短打扮,面蒙黑巾,月光下只能能看到一雙漂亮大眼賊溜溜地轉悠,瞧瞧巷子后,看看拐角邊,翹在頭上的一對丑辮子直晃悠。
確定巡邏隊已經去遠,小賊貓著腰踮著小步子老鼠般竄向一側,一溜煙消失在巷道。
三轉兩繞,連鉆帶跳,一面黑黝黝的院墻出現在前方。
鬼鬼祟祟來在墻下,抬眼上望,舉起一側小胳膊卯足了力氣蹦跶了幾下,不夠高,夠不著。氣得小辮直顫悠,破墻干嘛修這么高!
摸不到墻頭的小賊萬般無奈,只好順著墻根繞,不久來在大門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小手伸向背后,一道幽幽寒光緩緩被拉出在月下。
“逼著姑奶奶動粗!”小賊低聲嘀咕著,將手中刺刀探入門縫,尋找門內的栓,力氣太小個子矮,齜牙咧嘴地使勁兒撥。
咣啷啷——
一個不慎門栓落地,把門外的小賊自己都嚇了一大跳,翹著小辮一溜煙奔向旁邊墻角。
隔了好久,院內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小賊又現身,躡手躡腳重新摸向大門。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牛大叔披上衣服點上了油燈走進廚房。掀開鍋蓋,溫著雞蛋的盆子已經空了,油燈邊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禁不住露出了幸福到心底的微笑。
把鍋蓋重新扣好,推開廚房門,穿過炊事班的院子,來到半開的大門后。拾起掉落在地的門栓,一邊重新將大門插好,一邊自語:“臭丫頭片子,管殺不管埋啊。”
拴好大門往回走了幾步,然停下,朝一側廂房厲聲喝道:“找挨揍是不是?睡覺!”
黑暗寂靜的廂房里霹靂撲通猛地一陣亂,隔著細窗縫一直往院里偷瞧的王小三他們似乎驚慌摔倒成了一團。
月光下的一個院子,有一棵皂莢樹,有一口井,有個兩間屋的房,外間屋里亮著燈。
肩頭和胳膊上的繃帶已經拆了,腰間的繃帶是新的,裹得又高又厚,赤膊上身的胡義坐在桌邊,低頭看著傷口位置的繃帶,知道這繃帶是誰打的,她可真舍得用,這都纏成桶了,小紅和葵花可沒這么大方。
醒來的時候就在這間屋里,這是九班在大北莊的窩,但是與過去不同的是房間里沒有過去那股臭烘烘的味道,反而有一股女人味,看來自己被抬進來之前,周大醫生把這里占領了,她應該是才搬出去。
大門口傳來輕響,過了一會兒屋門開了,一身無良打扮的小紅纓晃著小辮出現在燈光里。
她扯下臉上的黑巾,隨意擦了一把汗,甩手扔在桌面上,然后美滋滋地從衣兜里往桌上掏熟雞蛋。
坐在對面的胡義皺了皺眉:“你老人家吃個飯都得冒這么大風險,何必呢?”
小紅纓掏完了四個煮雞蛋后往桌對面一坐,開始剝雞蛋皮,順嘴答:“你以為我愿意啊?現在我還咋好意思露面?多丟人啊!全怪你!害死我了!”
胡義無奈得抬頭看棚頂,無語。
“要不是你發瘋,這事至于傳遍全團嗎?丟死了。”
“說話啊?”
“你還讓我說啥?”
“你說是不是你害的我?”
“說啊?是不是?”
胡義今天才知道女人這樣流血是正常的,真是搞不懂,女人竟然可以這樣,何況她還這么小呢,怎么可能?這究竟是個什么道理,太嚇人了。嘆了口氣對丫頭說:“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這不能全怪我吧?你以為我現在好意思見人么?”
“該!丟死你算了!”小丫頭皺著鼻子氣哼哼,同時不自覺地扭了扭坐著的姿勢:“這個真煩人,下邊墊這布帶太不舒服了,坐得別扭,害得我墻頭都抓不到!”
胡義聽得滿頭黑線,這東西還能影響抓墻頭?那是身高決定的才對吧?忍不住問:“那周醫生說沒說你這血得流多少?”現在終于一知半解的胡義真擔心小丫頭扛不住。
“周阿姨說得好幾天,唉…要不…咱倆偷著跑回去吧?咋樣?”
小紅纓在燈光里眨巴大眼,認真地等著胡義的贊同。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怕見人,她從來都是個厚臉皮,可是當她從周晚萍口中得知這是一個女人的標志,得知她快要成為大姑娘了,過去整天盼望成為大姑娘的她卻忽然為此感到一種怪怪的羞恥,甚至連小紅和葵花她現在都不好意思見。除了為她啟蒙的周醫生和整天滾在一個戰壕里的胡義,她現在怕見任何人。
其實胡義心里也巴不得趁夜回酒站,可惜,這次不但出了丑,連正在戰斗中的九排都給扔了,糗大了!等著天亮去找團長政委伏法吧。
“我倒是想走…”
小丫頭知道胡義的想法,朝胡義翻了一個漂亮的白眼,低頭開始大嚼雞蛋。
桌面上的油燈晃動著暖暖的火苗,靜靜陪伴著桌邊一大一小兩個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