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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小焦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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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地爺不是大神,所以土地廟少有大的,都很小,大部分都是簡陋簡樸風格,或在樹下,或在路旁,多以兩塊石頭做壁,一塊為頂,簡單砌成個‘磊,型,是為廟。

  這個小廟便是這樣,孤零零座落一條小路旁,半人多高的青石豎做廟壁,一塊青石蓋頂,兩側寫有楹聯:有廟無僧風掃地,香多燭少月點燈。

  日上三竿,小路上走來個臟衣舊衫的年輕人,長得樸樸實實沒特征,肩挑著兩筐破爛,不徐不疾地經過了小土地廟前,不經意地扭頭看了看路邊這個小小的廟,腳步沒停便過去了。

  一片茂密的樹林中,或坐或躺休息著十幾個人,有些奇怪的是,這些人間隔了幾十米,分為兩撥休息,一邊有六個,另一邊有十來個。

  這六個,是胡義,蘇青,羅富貴,小紅纓,吳石頭和李響。

  這是個平靜的上午,偶爾風吹過頭頂的樹葉,沙啦啦發出愜意的響。如果豎起耳朵仔細聽,有時能夠聽到嗚嗚的低鳴聲,聲音很細微,有點發悶,像是被塞住了。

  小紅纓四仰八叉躺在草叢里,嘴里叼著根草桿,眨巴著大眼,看著樹葉間隙上面的藍天。羅富貴佝僂在離她不遠的樹下,低聲嘀咕著:“姥姥的,我是真服了。路上他們就抬著折騰了半宿,到現在還這么有精神,他們幾個這癮也太大了,受不了哎呀聽得我心這個慌…”

  小紅纓對這話沒反應,讓羅富貴忍不住往她身邊湊了湊:“沒心沒肺的缺德玩意,你是裝聽不見啊,還是真不鬧心?”

  小紅纓還是沒反應,羅富貴揪起手邊的一把草往小丫頭身上摔過去:“小樣兒我讓你再裝”

  “哎呀討厭”小丫頭這下終于坐起來了,一邊從兩邊耳朵眼里扯出兩個團起來的破布條,一邊皺著小眉毛問:“煩人騾子你剛才說啥?”

  看著那兩團布條,羅富貴眼皮耷拉下來了:“我啥都沒說,啥都沒說,真有你的,現在我不只服了他們,連你也服了。”

  不遠處的另一邊,靠坐在樹下的蘇青臉色極差。昨天半夜胡義領著馬良和劉堅強抓回個打暈的鬼子,交給了石成的一班,同時給他們下了個荒唐的命令:要求這個鬼子必須活著。蘇青立即明白了,胡義這是明目張膽地慫恿他們虐俘泄憤,太不人道了。當場提出反對意見,卻無人響應,同時胡義這個卑鄙的家伙以九排終止調查任務為要挾,讓蘇青保持了沉默。

  于是,石成他們當場制作了一副簡易擔架,將這鬼子捆牢塞好,興沖沖地抬著上路。拳頭,刀刃,削尖的樹枝,石塊,各種各樣的工具,各種各樣的手段花樣,一路上演,你方唱罷我登場,擔架輪流抬,一旦發現流血多了,趕緊撒把鹽,用繃帶給他扎了,伺候周到,堅決執行了排長的命令,讓他活著,好好活著。

  蘇青快崩潰了,真正讓她保持了沉默態度的原因其實是那些青山村的百姓尸體,但是身為政工人員,當時必須得表明態度,這是原則。無奈的是,那被虐待的微弱呻吟聲太折磨人了,趕了半宿的夜路,聽了半宿,沒想到到現在還在繼續著。仇恨,良心,人性,原則,形成了腦海中一場痛苦的戰爭。

  “夠了”蘇青猛抬起頭,冷冷地看著胡義:“必須結束這一切現在就讓他們結束”

  胡義坐在不遠的另一棵樹下,一直平靜地看著樹林外的明媚田野:“殺俘,不太好吧,我不想犯紀律。我的想法是…爭取把他抬回團里,再來一次立功受獎。”

  “你這么做和鬼子有什么分別?他們是禽獸,難道你也要做禽獸嗎?”

  “就算不做禽獸,他們也不會把我們當人,那我為什么還要介意自己是不是禽獸?我做人給誰看?”

  “你——”

  蘇青說不出話了,也不想再和胡義這個敗類說了,猛地站起來,走向幾十米外的一班位置。

  劉堅強很討厭這種感覺,討厭黏糊糊,討厭血的顏色,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再次去討厭,再次去感受黏糊糊的血色,也許,是為了體驗事后的那種難以名狀的興奮感和刺激感。

  此刻,石成不在,九個一班的人圍攏在擔架附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地看著蹲在擔架邊的劉堅強,咧著嘴說不出話來,他們的手段比起這位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這個流鼻涕也太…

  手中的刺刀不夠鋒利,連割帶撕,劉堅強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塊火柴盒面積大小的血黏黏皮膚,擺放在自己的腳邊,這才是第七塊,比尸體的數字差得遠呢。

  抬起胳膊抹了把額頭的汗,重新抓緊刺刀,準備沿著傷口向上繼續下一刀,背后傳來了冷冰冰的聲音:“劉——堅——強——”

  聞聲手一哆嗦,差點割到自己的手指,趕緊將刺刀在鬼子身上隨便一抹,尷尬地站起來。

  “你不是說和馬良一起去放哨么?”蘇青一邊走近一邊問。

  劉堅強拎著刺刀,用腳踩住了幾片血淋淋的皮膚,耷拉下腦袋不說話。

  蘇青往擔架上的鬼子身上瞥了一眼,慌忙抬起視線,努力不再去看,強壓住嗓子里的翻騰,厲色道:“現在就結束這一切現在”然后轉身猛走,消失在樹葉間。

  石成回來了,隨手卸下了肩上擔著的兩個破筐,對迎面匆匆走過來的蘇青道:“我看過了,土地廟里的神像被砸碎了。”

  蘇青深深嘆了口氣,靠著身邊的樹坐下來。

  “這代表什么?”胡義問她。

  “意思是…情況危急,這個地點最后一次使用。城里出事了。”

  胡義考慮了一下說:“首先聲明,九排絕對不進城。你,也不能進城。”

  蘇青知道胡義擔心什么,雖然焦急地想知道答案,但是她并沒有冒險進城的想法,沉默了一會對胡義說:“不需要進城,接下來我們要再去一個地方,也許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什么地方?”

  “小焦村。”

  小焦村,在梅縣縣城東北方向,距離縣城不遠,地處平原的一個普通村落。說起來這個小焦村,九班曾經光顧過,當初接周醫生的時候,接頭地點丁字路口向東走,第一個村子就是,九班與周晚萍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那個村子東頭外的小路上。

  蘇青最后要到小焦村來,因為這個村子是發生特殊情況時候的等待聯絡地點。縣城內的交通組織與團之間是分段式單線聯絡,搜集來的情報由專門的交通員送出縣城,到土地廟,而后由那個已經犧牲的交通員取出送返團,相互不認識不見面不交流,只負責自己的一段路。城里的組織成員并不知道團的具體位置,一旦這條聯絡線斷了,或者有特殊情況發生,城里會派出一個人來,到小焦村等待,團早晚會派人到這里,恢復與城里的聯絡。當然,這個特殊的等待地點只有極少數幾個最核心的人物知道,不到關鍵時候不會啟用。

  那個藥材鬼子死了,歷經九個多小時的特殊照顧,如果不是蘇青的聲色俱厲,也許時間還會更長。最后的處決手段是割首,頭顱被深埋在樹林的泥坑里,尸身則隨意丟棄在了樹林邊。石成他們這么做,就是要讓這鬼子死也是個無頭鬼,讓他連地獄都看不見,也許他的尸身終會被發現,然后被送回鬼子們的老家,但是他的狗頭必須深深糜爛在這片厚重的泥土中,永遠。

  九排一班,可以用了。盡管只有一條鬼子的狗命,根本無法慰藉幾百個無辜生命的在天之靈,起碼讓一班的弟兄們釋放了憤怒和悲傷,變得冷靜下來,不會在關鍵時刻昏了頭。這是涉及九排全體的大事,胡義可不敢掉以輕說幾句廢話安撫了事,必須當病來治,所以便有了‘藥,。

  這里是敵占區,是縣城附近,是鬼子的眼皮子底下,不敢招搖。一直在樹林中隱蔽休息到天黑透了,九排才啟程,向小焦村開拔。

  彎彎月兒高掛,朦朧的小焦村,寂靜在幽幽月色里。似有煙,似有霧,似有霾,隱約地繚繞著。好像…上次來這里的時候,這村子也是這德行。

  一個靈巧的身影匆匆奔跑在月下,最后停在了一個挺拔的軍人身前:“哥,外圍沒有異常。”

  “石成,帶你的人從南邊進村,穩當點走,別慌,咱們會在村子中間交叉一次。”

  “明白。”

  十個人影端起槍,竄進了月色下的開闊地,向村南而行。

  “機槍居中,流鼻涕殿后。”

  挺拔軍人卸下了掛在肩上的步槍,橫端在手里,嘩啦一聲子彈上膛,當先邁開大步,順著小路走向西側村口。另外七個人影自覺地找了順序,不緊不慢地跟在當先的軍人身影后,稀拉拉走成了一溜,同時伴隨著幾聲槍栓響,走向月色下的小焦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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