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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賭局

  李有才的臉色很不好,不是因為心情,而是因為狀態。從小到大頭一遭,親自動手虐待一個人,這感覺太差勁了。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什么某些便衣隊里的同僚們會對這種事情有癮,這種事比扔骰子差遠了,渾身不舒服,無論如何他也不想再經歷這個。

  大下巴招供了,他是個八路軍逃兵,說出了他所能說出的一切,獨立團,大北莊,兵員人數等等。

  李有才在心里謹慎地考慮著:這是個難題,如果報告了這個情報,自己能獲得多大好處?殺了五個偵緝隊,大下巴就不能交出去了,這事必須自己去說,不能提供情報確切來源,那自己這個報告者就要成為帶路者。如果成功剿滅獨立團,會得到多少獎勵?很可能是一筆獎勵小財,外加官升一級,再次成為綠水鋪便衣隊長。

  不過…八路軍也不是傻子,逃了個兵,眼線和警戒肯定會加強,姓胡的也在到處找這個大下巴,說明八路肯定已經有防備了,很可能已經準備轉移。如果到時候自己領著大隊皇軍撲了個空,結果可能不會太好看。

  如果自己不報告這個情報,那這個情報也許就白白浪費了,八路已經知道大下巴被抓了,還能繼續留在大北莊么?自己費力忙活到現在,就變成白忙一場,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把這個大下巴留給姓胡的討個人情。

  對于那點獎金,窮人會很在意,李有才興趣不大,本來就出身富家見過大錢,又是個賭鬼,一塊錢是一注籌碼,一百塊錢也是一注籌碼,在李有才眼里沒什么分別,雖然現在他自己也是兩袖空空變成了窮人,可是這點獎金還不夠他看。

  至于官升一級當隊長么…這個是好的,雖然上一次只當了幾天的隊長,李有才已經嘗到了甜頭,權力就是金錢,就是面子,就是聚寶盆。

  這真是難題,李有才越想越頭疼。

  一大清早,綠水鋪的十幾個便衣隊員,集合在窩點里,七嘴八舌地開臨時會。昨天晚上,隊長又死了,尸體被擺在村口上,死前明顯受過嚴重虐待,慘不忍睹。

  忽然門開了,李有才進來了,那張年輕秀氣的臉上一如往常地散發著陽光,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小子不是去了縣城么?

  “哎,你小子不是去…怎么回來了?”

  李有才咧嘴一笑:“唉,我李有才不是個花心的人,實在舍不得琴姐,當然回來了。”

  “你們這是說隊長的事呢吧?我來就是告訴各位一聲,我又想當這個隊長了,怎么樣,有捧場的沒有?”

  眾人看著李有才笑嘻嘻的德行,跟著都笑了。尾巴倒是沒含糊,當場表態:“二哥,我支持你。”另有一個人也開口說:“李有才,我也支持你。”后說話的這人是個懶鬼,上次李有才當隊長,讓他覺得工作很清閑,所以這次也支持了。

  除了這倆人,剩下的都沒吱聲,只是用嘲笑的眼光看著李有才,意思很明顯,上次你小子給了錢,我們讓你當,現在你一毛沒有了,那就歇會吧。

  李有才把全場人挨個看了一遍,看得仔仔細細認認真真,讓滿屋子人都一頭霧水,眨眼間就不認識了是咋地?

  “我知道,你們誰都不是傻子,要是沒點甜頭,誰能念我李有才的好?是不是?今天兄弟我就再送各位一票好處,能讓你們立功受獎。之所以半路回來,是因為昨晚我在路上抓了個八路我身上沒槍,一個人不敢帶他往縣里走。既然現在隊長缺了,那我要這個隊長,八路歸你們去送,獎勵你們去領,如何?別愣著啊各位,我要是騙你們,回來你們就把我帽子摘了不就得了,對不對?”

  遍體鱗傷的大下巴被便衣隊的人從賭坊里給抬出來了,身上被繩索捆著,嘴上被毛巾勒著,李有才說過,這八路試圖咬舌自盡,告誡大家留意。

  將八路放上一輛推車,十來個便衣隊員朝李有才招呼:“隊長,那我們可就出發了?”

  “走吧,別去偵緝隊,直接送憲兵隊,早去早回。”

  “這還用說,得嘞。”

  尾巴和那個懶鬼站在李有才身邊,滿臉委屈地跟李有才說:“俺倆也想去。”

  李有才笑了笑:“瞅瞅你倆這可憐樣,放心,你倆的好處我以后給你們補上,肯定比他們得到的多。”

  押送八路的便衣隊漸漸走遠了,李有才站在賭坊門口看著那些遠去人影,心中暗道:人生就是賭局,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賭注籌碼,人命也一樣;我賭那個煞星一定會在縣城的路上等著你們;破而后立,只剩三個人的綠水鋪便衣隊,我不想當隊長都不行了,這是怎么話說的…

  胡義覺得,卓老四說的不會是假話,三家集的人是偵緝隊的人,估計大下巴逃脫的可能性不大,應該是被偵緝隊抓了,獨立團面臨轉移的風險更大了,既然趕上了這件事,就必須盡力爭取挽回。偵緝隊一定會押著他返回縣里,那就要去截,就算來不及截住他們,也要去,因為鬼子如果得到了大下巴,自然會出縣城奔大北莊,這也會提前被九班發現,有充裕時間返回團里報警。

  于是,胡義帶著九班連夜趕往縣城方向,孫翠也只能跟著一起了,如果在這里讓一個女人單獨返回去,她的安全風險太大。

  天亮了,朝陽照耀著一片樹林,和樹林間的三岔路口。這里向南二十里就是梅縣縣城,而這個路口,就是當初接周晚萍時接頭那個路口。

  馬良隱蔽在路邊草叢,監視著路面,就算是單獨經過的行人也要看仔細了,因為偵緝隊也有可能在路上刑訊逼供,而后派人返回縣里匯報,所以如果是類似便衣隊和偵緝隊的單獨可疑人員經過,毫不猶豫也要抓,錯殺不錯過。

  等待,是最難熬的事情,尤其是在不知道要等待多久的情況下。

  樹林深處,孫翠坐在樹墩上不停地低聲發著牢騷,說她攢了那么多日子,費了那么多力氣,好不容易趕一回集,結果東西還沒賣完就被打斷,下一次不知道還要猴年馬月了,好不喪氣,沒完沒了地朝著胡義抱怨,叨叨得胡義一個頭兩個大,一腦門子黑線。

  悉悉索索一陣響,一個掛著空槍套的人身后被劉堅強用槍頂著,身側被羅富貴用大手揪著,走進樹林里的一處茂密。隔了一段時間,羅富貴和劉堅強從里邊走出來,重新去路邊陪馬良。胡義則回到小紅纓、吳石頭和孫翠三個呆著的地方,而那個倒霉鬼再也沒出來。

  “這個是嗎?”小丫頭看到了胡義手指上的殷紅,趕緊問他。

  “是送消息的,可惜不是咱們需要的消息。”胡義一邊回答著小紅纓,一邊將繳獲來的駁殼槍退于凈子彈,然后將空槍裝進槍套,甩手扔給吳石頭,最后從口袋里掏出兩張鈔票遞給孫翠:“這個算補償你的損失,總可以了吧?”

  孫翠趕緊把錢接了,盡管只是兩張,她也認真地點了點,然后才撤下掛了一早上的委屈表情,開心地說:“胡班長,你才是真男人,哪個女人要是嫁了你,那得是幾輩子福氣。”

  胡義終于呼出了一口氣,什么話也不說,無奈地走向附近的一棵樹,準備到樹下繼續瞇一會。

  孫翠把錢貼身收好了,扭頭看了看剛才傳出過悶哼聲的方向,又往有路的那邊望了望,然后撇頭瞅瞅裝著半筐山貨的籃子,咬了咬嘴唇,忽然對胡義道:“胡班長,我想到路邊擺攤去。”

  “…”胡義一個趔趄滑倒在樹底下了。

對這個娘們徹底無語了,服了,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精神在支撐著她?胡義捫心自問:不如她,不如她  “胡班長,你倒是說句話啊?一只羊是趕,兩只羊也是放,有啥不一樣?我在路邊擺個攤,一樣是給你們放哨了,又不耽誤啥。”

  “荒郊野路,你一個女人擺攤,就不怕…”

  “這不是有你們呢嗎?真有那樣人,肯定不是好東西,我直接領著他進來不就得了,還用你們這么費事地抓嗎?

  小紅纓眨巴著純真大眼聽了半天,終于有了想不明白的問題,當即爬起來好奇發問:“孫姨,他們又不認識你,為啥那么聽話,會跟著你進來呢?”

  咯咯咯…一陣笑聲過后,孫翠才挑著眉梢,故意逗著小紅纓說:“丫頭,不懂了吧,這就是咱們女人的能耐,那些臭男人進來是為了…”

  “我同意了,你趕緊擺攤去吧。”胡義不再猶豫了,直接打斷了孫翠對小紅纓說話。不僅是服了,這回都怕了,她一個人叨叨就已經頭昏了,要是再拉上沒羞沒臊小瘋丫頭一起跟著胡扯,討論這些神仙話題,估計這整片林子都沒法呆了。

  于是,三岔路口邊,出現了一個席地擺攤婦人身影。

  于是,草叢后的劉堅強踢了馬良一腳:“讓你看路,你看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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